田作榮那平靜卻如同驚雷般的反問，清晰地回蕩在沸騰的廳堂之中。
    “效果如何？” “可還算是…‘拖延時間’？”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李鈞的心尖上。他猛地一個哆嗦，從那種魂飛魄散的呆滯狀態中驚醒過來，踉蹌著倒退兩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廊柱上，才勉強穩住身形，沒有當場癱軟在地。
    他臉色煞白如紙，不見一絲血色，嘴唇不住地顫抖，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擔架上已然睜開雙眼、發出微弱呻吟的老者，瞳孔因為極致的震驚和恐懼而縮成了針尖大小，額頭上沁出的冷汗迅速匯聚成珠，沿著扭曲的臉頰滑落，滴在華貴的藥師袍上，洇開深色的痕跡。
    活了… 真的救活了… 不僅僅是勉強穩住傷勢，而是真正意義上的、從閻王爺手裏搶人般的起死回生！
    半個時辰！僅僅半個時辰啊！從他開始施針到此刻，甚至不到半個時辰！
    這完全徹底地顛覆了他數十年寒窗苦讀、潛心鑽研所建立起來的醫道認知，將他身為藥師殿正式醫師的全部驕傲、倚仗和權威，擊得粉碎，碾落塵埃！他之前所有的診斷、所有擲地有聲的斷言、所有居高臨下的嘲諷與步步緊逼的刁難，在此刻這鐵一般的事實麵前，都變成了一個無比響亮、無比滑稽、足以讓他身敗名裂的笑話！
    “不…不可能的…這絕無可能…”李鈞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聲音嘶啞幹澀得如同破舊風箱在拉扯，“怎麽會…怎麽可能…那分明是必死之症啊…元炁逆衝爆裂，五髒俱衰枯槁，經脈寸斷如絮，生機本源已絕…《元炁傷症論》古籍有載，岐黃束手，大羅難救…他…他區區一個…”
    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如同毒蛇般死死盯住麵色略顯疲憊卻依舊沉靜的田作榮，像是要將他從裏到外徹底看穿，聲音陡然變得尖厲而扭曲，充滿了崩潰邊緣的瘋狂：“你！你究竟用了什麽邪法魔功？！是不是以秘術透支了他最後殘存的生命本源，強行激發潛能，換得這片刻虛假的回光返照？！說！你快說！”
    這已是毫無道理、歇斯底裏的汙蔑，是理智崩盤、信仰崩塌後的最後掙紮與詆毀。
    然而，不等田作榮開口回答，那幾位一直圍在擔架旁密切觀察的藥師殿執事已然勃然變色。
    那位資曆最老、麵容清臒的周姓執事猛地轉過身，臉色沉痛而嚴厲，目光如電射向狀若瘋魔的李鈞，厲聲喝道：“李鈞！住口！還嫌不夠丟人現眼，要將我藥師殿最後一點顏麵也丟盡嗎！”
    他伸手指著氣息明顯平穩悠長了許多的老者，語氣因激動而微微發顫：“回光返照？你行醫數十載，何曾見過哪門子的回光返照能排出如此沉屙淤結、生機已絕之人絕無可能排出的暗紅毒血？！你何曾見過回光返照能令冰火兩種極端異種元炁非但不加劇衝突，反而自行收斂中和、趨於平穩？！你何曾見過回光返照之人眼神雖弱，卻已有微弱卻凝聚的神采內蘊，而非將死之人的渙散無光？！”
    每一個問題，都如同沉重無比的玄鐵重錘，狠狠砸在李鈞的心防之上，砸得他啞口無言，臉色由白轉青，又由青變灰，身體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起來。
    周執事痛心疾首，語氣沉重地繼續說道，聲音回蕩在寂靜下來的廳堂中：“事實俱在，療效勝於一切雄辯！田公子方才所施針法，玄奧精深，蘊含生命至理，針落如星羅棋布，氣機勾連自成天地，老夫雖不能盡解其玄妙，亦能感知其堂堂正正、固本培元之效，絕非邪魔外道！其所用藥湯，藥性溫和醇厚，君臣佐使搭配妙到毫巔，乃固本培元、調和陰陽之上品聖藥，何來透支本源之說？！此等醫術，已近乎道矣！”
    他轉而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田作榮，眼神複雜無比，其中交織著難以掩飾的震撼、發自內心的欽佩，以及一絲因先前輕視而產生的羞愧。他整理了一下衣袍，竟是鄭重地拱手，對著田作榮這個少年躬身行了一禮，沉聲道：“田公子…不，田先生醫術通玄，已非凡俗手段，老夫…心悅誠服！先前我等坐井觀天，心存偏見，多有冒犯衝撞之處，還望田先生海涵，勿與我等庸人計較！”
    另外幾位執事見狀，也紛紛麵色慚然，齊齊拱手躬身，表達敬服與歉意。他們是真正的藥師，或許有門戶之見，或許會被立場和情緒一時蒙蔽，但在如此確鑿無疑、顛覆認知的醫學奇跡麵前，在遠超他們理解範圍的醫道境界麵前，他們最終選擇了尊重事實，敬畏這不可思議的、近乎神跡的醫術！
    連藥師殿的執事們都當場認輸，並且如此恭敬地賠禮服軟了？！
    這一幕，再次如同驚濤駭浪，深深衝擊著所有圍觀者的心神，也將失魂落魄的李鈞徹底打入了絕望的無底深淵。
    “噗通”一聲悶響，李鈞再也支撐不住，雙腿一軟，徹底癱坐在地，眼神空洞渙散，麵如死灰，嘴裏反複無意識地念叨著：“完了…全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的信仰、他的驕傲、他賴以生存的地位和尊嚴，在這一刻，隨著田作榮那不容置疑的成功，轟然崩塌，碎得一幹二淨，隻剩下一地狼藉和無法承受的冰冷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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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嘯天站在一旁，臉色早已不是鐵青，而是變成了一種極致的陰沉與難看，仿佛暴風雨來臨前壓抑的天空。他死死咬著後槽牙，牙齦幾乎都要咬出血來，一股腥甜之氣在口腔中彌漫。眼前的局麵，是他費盡心機、算計良久也萬萬沒有想到的。田家不僅沒有如預想中那般倒下，反而借著這個機會，踩著他林家和藥師殿醫師的臉麵，即將一飛衝天，再也難以遏製！
    他陰冷怨毒的目光掃過癱軟在地、如同爛泥的李鈞，閃過一絲極致的厭惡與狠厲，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他的目光最後死死鎖定在雖然疲憊卻依舊身姿挺拔、神色淡然的田作榮身上，濃烈如實質的殺意如同毒蛇般在心底瘋狂滋長蔓延。
    此子，斷不可留！必須不惜一切代價，盡快鏟除！
    田作榮淡淡地瞥了一眼癱坐在地、狀若瘋魔的李鈞，心中並無多少快意恩仇的念頭，隻有一種經曆高強度專注後的淡淡疲憊與了然。他並未過多理會周執事等人的致歉，隻是平靜地轉向激動得老淚縱橫的福伯，吩咐道：“福伯，將老先生小心抬入靜室，務必注意保暖，切勿移動他身上的銀針，保持現狀。三日後，我需再次行針用藥。”
    他的語氣平淡無波，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逆轉生死較量，於他而言隻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份內之事，那種超然物外的態度，反而更讓周圍眾人心生無限敬畏與遐想。
    所有人心頭都清晰無比地意識到：清河城的天，要變了！田家的崛起已勢不可擋，而城中醫道界的格局，從今日起，恐怕也要徹底改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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