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房內，空氣裏還殘留著一絲難以散盡的焦糊味，無聲地訴說著不久前的失敗。田作榮靜立其中，目光落在角落那尊略顯黯淡的“一紋爐”上。爐身那道細微的裂痕，像一道傷疤，不僅刻在爐上，更刻在他的心裏。向宗門申領新爐？這個念頭隻是一閃，便被他掐滅了。一次炸爐便損毀器紋，縱然無人責怪，他亦無顏開口。煉丹師若不能駕馭器皿，反受其損，根源終在自身。
    他的視線轉向那尊熟悉而樸拙的“三陽鼎”。它靜靜地待在原地，厚重、沉穩，毫無光華，卻給人以莫名的踏實感。
    “老朋友，還是得靠你。”田作榮輕語一句，手掌撫過三陽鼎微涼的爐壁，心中最後一絲浮躁也沉澱下來。一紋爐的挫折像一次淬火，雖痛苦，卻燒掉了他急於求成的虛火，讓他認清現實——路需一步步走，容不得半分取巧。
    再度淨室、凝神、備料。五味藥材整齊置於玉盒，這一次，他檢查得格外仔細，甚至對每一截元氣根的幹濕程度、每一片水霧花瓣的完整性都進行了甄選。
    點火，暖爐。三陽鼎的升溫速度不如一紋爐迅捷，熱力傳遞也更顯笨拙，但田作榮的精神力絲絲縷縷融入其中，耐心感受著它獨特的“呼吸”節奏，不再追求極致的敏感，而是尋求一種沉穩的共鳴。
    投藥，提煉。有了前次教訓，他不再試圖同時完美掌控所有細節。而是將全部心神先專注於眼前一味藥材的提煉，極致純粹之後，再轉入下一味。精神力不再分散為數股細流，而是凝聚為一束，如臂指使，逐一攻克。元氣根、水霧花、凝露草……藥液依次提煉成功，懸浮於爐內。
    很快，又到了最關鍵的藥性融合與凝丹步驟。田作榮深吸一口氣，額頭已見汗珠，但他眼神沉靜如古井。他並未立刻引導所有藥液融合，而是先以精神力細細感知著爐內每一團藥液的狀態，感受著三陽鼎內熱力的均勻程度，直至確認一切皆在可控的完美節奏中。
    “合！”
    他心中低喝，精神力不再分心操控靈樞炁，而是全力引導兩團屬性最為相近的藥液——水霧花氣與凝露草液緩緩靠近。速度慢得令人心焦，但他耐心十足。兩者接觸，融合，過程平穩，藍綠色液團微微波動，便穩定下來。
    接著，他才分出一絲心神，從丹田調起那縷靈樞炁，使其如溫潤溪流，緩緩注入已融合的液團中，滋養並穩定其藥性。做完這一步，他才引導這團融合體，去接觸第三味藥液……
    過程變得極其緩慢，心神消耗巨大，但每一步都走得異常紮實。他徹底放棄了炫技般的多重操控，回歸到最原始、最笨拙，卻也最可靠的一心一用，循序漸進的笨辦法上。
    然而，煉丹終究是精密之事。在引導第四味藥材百年藤膠融合時，因對三陽鼎熱力慣性預估稍有偏差，融合瞬間爐溫產生了一絲極為細微的波動。
    “滋……”
    一聲輕微的異響，爐內剛剛融合的藥液瞬間變得不穩定起來，顏色開始發暗，有了潰散的跡象！
    田作榮心頭猛地一緊，但這一次，他沒有慌亂。精神力早已與丹爐融為一體，敏銳地捕捉到了那絲波動是源於何處。他幾乎是本能般地微調了送炭量，同時精神力不再強行壓製藥液，而是化為輕柔的包裹之力，如同安撫受驚的嬰孩，緩緩梳理著躁動的藥力。
    幾個呼吸間，那潰散的跡象竟被硬生生止住，藥液重新變得穩定下來。田作榮背後驚出一身冷汗，卻也因此對“掌控”二字有了更深體會。並非一味強壓，而是引導與順應。
    經曆這小小波折，他更加謹慎。終於，五味藥液成功融為一團拳頭大小、色彩斑斕卻略顯渾濁的液體於爐心緩緩旋轉。
    最後一步，凝丹！
    他雙手印訣變幻，精神力與微薄的元炁共同作用，如同無形的大手，開始向那團藥液施加壓力。爐火也隨之調整，溫度緩緩降低，進行最後的蘊養固化。
    藥液在壓力下不斷收縮、凝聚，體積漸漸變小，色澤也逐漸趨於統一，散發出越來越濃鬱的丹香。田作榮咬緊牙關，神魂之力已運轉到極致，腦中傳來陣陣暈眩與刺痛，但他全然不顧，眼中隻有那枚正在成形的丹藥！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隻是一瞬，又仿佛是永恒。
    隻聽爐內傳來一聲極輕微的“叮”聲，似玉珠落盤。
    緊接著，一股雖然淡薄卻無比純正的藥香自三陽鼎中彌漫開來，瞬間蓋過了之前那絲焦糊味！
    田作榮精神一振，手中印訣一收，爐火隨之緩緩熄滅。
    他迫不及待，卻又帶著一絲忐忑，上前打開尚有餘溫的爐蓋。
    爐底，三顆龍眼大小、呈淡褐色的丹藥靜靜躺在那裏。丹藥表麵光澤暗淡，甚至有些凹凸不平，其中一顆身上還有一道淺淺的雲紋裂痕，顯然隻是最次等的品質。
    成了！
    田作榮怔怔地看著那三顆丹藥，尤其是那顆帶有裂痕的下品回元丹，胸膛劇烈起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猛地衝上心頭，是狂喜，是激動，是感慨，更有一種曆經千辛萬苦終於攀上一座小山坡的疲憊與成就感。
    他伸出微微顫抖的手，小心翼翼地將那三顆尚帶溫熱的丹藥取出，托在掌心，如同捧著舉世罕見的珍寶。
    它們粗糙，黯淡，甚至醜陋。
    但在此刻的田作榮眼中，卻比任何東西都要耀眼。這是零的突破，是無數次失敗後的第一縷收獲之光！
    他閉上眼，仔細回味著方才整個煉丹過程，尤其是最後關頭穩住潰散藥液以及最終凝丹時的感覺。他發現，經過這全力施為、無數次失敗錘煉後的成功，自身對神念的運用似乎更加圓轉了一絲，對元炁那細微的輸出把控，也有了全新的認識。這種提升，遠比服用任何丹藥都要來得實在和珍貴。
    良久，他睜開眼，目光已恢複平靜，卻更加深邃。他將三顆回元丹鄭重地裝入一個玉瓶之中，尤其是那顆下品丹，更是被他單獨放在最貼近心口的位置。
    這不是結束，這隻是一個開始。煉丹之道的大門，終於在他麵前，推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
    而他，已窺見了門後那浩瀚世界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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