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房之內，落針可聞。空氣中彌漫著火焰灼燒後的微焦氣息，以及一種名為“慘敗”的無聲硝煙。
    趙明軒僵立在原地，臉色如同暴雨前的天空，陰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他先是文鬥被碾壓，引以為傲的見識被對方踐踏得體無完膚；後是武鬥再度落敗，自以為能碾壓對方的元炁操控，卻被對方以那種近乎變態的神念控製精度反手教育。雙重的打擊，像兩記沉重的耳光，狠狠扇在他所有的驕傲和自負上，火辣辣的疼。
    他甚至可以感覺到身後那名雜役弟子投來的目光，那目光裏早已沒有了最初的敬畏，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壓抑著的驚奇，以及一絲幾乎掩飾不住的……快意？這讓他更是如芒在背，羞憤欲狂。
    田作榮緩緩散去指尖最後一絲元炁，氣息略有不勻，額角也見了細汗。同時維持兩種極致火焰形態並對溫度進行精準鎖定，對他的神念和元炁消耗都是極大。但他站得依舊筆直，目光平靜地看著失魂落魄的趙明軒，沒有勝利者的得意，也沒有出言嘲諷，隻是那樣看著，仿佛在等待對方下一個指令。
    這種沉默的平靜，比任何言語的諷刺都更讓趙明軒難堪。他寧願對方嘲笑他，奚落他，那樣他至少還能爆發，還能找到一絲反駁的借口。可對方的沉默，就像一麵清晰無比的鏡子，照出了他此刻所有的狼狽和不堪。
    他死死攥緊的拳頭微微顫抖，指甲深陷掌心，帶來一絲刺痛，才勉強讓他沒有失態。他深吸了幾口氣，試圖壓下胸腔裏翻江倒海的屈辱和怒火，聲音因極致的壓抑而變得沙啞尖厲：
    “好……好得很！”他幾乎是咬著牙，從齒縫裏擠出這幾個字，“田作榮，我倒是小瞧了你這清河郡的‘天才’了！”
    他將“天才”二字咬得極重，充滿了怨毒和譏誚。
    “趙兄過譽，田某不敢當。不過是僥幸所知一二，勤加練習罷了，比不得藥師殿係統傳承。”田作榮語氣依舊平淡，仿佛沒聽出對方話裏的刺，甚至還“誇”了對方師門一句。
    這話聽在趙明軒耳中，卻更是刺耳無比，像是在反複提醒他，你擁有最好的資源，卻輸給了鄉野之人。
    “哼！牙尖嘴利！”趙明軒猛地一甩袖袍，似乎想找回一點氣勢，動作卻因心緒激蕩而顯得有些僵硬狼狽，“今日趙某狀態不佳，算是讓你討了便宜！你也不必得意！”
    他強行給自己找著台階，目光陰鷙地盯著田作榮，語氣變得森冷：“清河郡終究是太小了，坐井觀天，不知天河浩大！你以為贏了這點微末伎倆，便算個人物了？真是可笑！”
    他上前一步，將自己帶來的那些玉盒玉瓶胡亂收起，塞回儲物袋，動作帶著明顯的躁怒。
    “告訴你，田作榮，”他收拾完畢，抬起頭，眼神重新變得冰冷而高傲，仿佛隻有這樣才能支撐起他即將崩塌的自尊，“數月之後，便是州府煉丹師選拔大會！那才是真正龍爭虎鬥之地！匯聚一州之英才，屆時，各路天驕雲集，高手如林，比的可不是認得幾株雜草、玩幾下控火把戲！”
    他冷笑連連，言語如同毒蛇吐信：“就憑你這點野路子出身、元炁微末的底子，去了也是自取其辱！恐怕連第一輪篩選都過不去，就會被打回原形！到時候，你就會知道，什麽才是真正的煉丹大道！今日之勝，不過是你修行路上，一道轉眼即忘的虛影罷了！”
    摞下這幾句色厲內荏的狠話，趙明軒仿佛終於找回了一點底氣，不再看田作榮一眼，更無視了旁邊的雜役弟子，猛地轉身，幾乎是腳步踉蹌地快步向外走去。那背影，怎麽看都透著一股灰溜溜的倉惶與狼狽，再無半分來時那錦緞藍袍、藥師殿學徒的耀眼光彩。
    雜役弟子下意識地想跟上相送，被田作榮一個眼神製止。兩人就這般靜靜地看著趙明軒的身影消失在院門之外。
    直到那身影徹底消失，院外遠處隱約傳來一聲似乎因踢到石子而發出的惱怒低哼，隨後一切歸於平靜。
    雜役弟子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拍了拍胸口，心有餘悸又帶著興奮地低聲道：“田師兄，您太厲害了！那可是州府藥師殿的人啊！居然被您……”
    田作榮卻搖了搖頭，臉上並無多少喜色。他轉身走回丹房，目光掃過那尊沉默的三陽鼎，緩緩道：“不過是意氣之爭，勝不足喜。他說的也並非全無道理。”
    他抬起手，看著自己依舊有些微微發顫的指尖，那是元炁消耗過巨的跡象。“我的元炁修為，確實是最大的短板。州府大會，英才輩出，屆時必然不乏修為與技藝俱佳之輩，想要脫穎而出，難。”
    他的冷靜分析，讓雜役弟子也收斂了興奮，安靜下來。
    但隨即，田作榮的眼神重新變得堅定銳利，那絲因消耗而產生的疲憊仿佛也被這股意誌驅散。“難，不代表不可為。他今日之辱，反倒提醒了我。時間緊迫，更不可有絲毫懈怠。”
    他走到丹鼎前，手掌再次撫上微涼的爐壁，如同撫慰老友。
    “真正的較量，不在今日這小小丹房，而在數月之後的州府。”
    “屆時，自見分曉。”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在這略顯淩亂的丹房內緩緩回蕩。
    不速之客帶來的風波已然平息，卻留下了一層更深的緊迫感，與一場關於未來的約定。田作榮的目光，已越過眼前的丹爐，投向了那片更廣闊、也更洶湧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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