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離別與囑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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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議既定,田家這台沉寂已久的機器,在絕對的保密中驟然高速運轉起來。所有為田作榮遠行所做的準備都在夜色掩護下悄然進行,對外,田家依舊維持著那副在林家全方位打壓下風雨飄搖、苦苦支撐的艱難模樣,甚至刻意流露出幾分頹敗與絕望,以迷惑虎視眈眈的對手。
三日後,一切準備就緒。出發的時間,被定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寒意深重,萬籟俱寂,正是隱匿行蹤的最佳時機。
家族那扇平日裏少有人走的側門前,一輛看似與尋常商隊無異的馬車已然備好。然而仔細看去,便能發現車轅更加粗壯,車輪轂上鉚釘更加密實,車壁木板也顯得異常厚重,顯然經過特殊加固。拉車的兩匹北地黑鬃馬似乎也感知到不尋常的氣氛,蹄子不安地輕刨著冰冷的石板,不時噴出白色的滾燙鼻息。駕車的車夫是家族中為田家服務了三代、以沉穩和忠誠著稱的阿福爺,此刻他如石雕般靜坐車轅,渾濁卻銳利的目光最後一次掃過韁繩、馬具的每一個細節,確保萬無一失。
田震山、田作龍、福伯,以及僅有的三位知曉田震山真實修為與全盤計劃的核心長老,如同沉默的雕像,靜靜立於門前搖曳的微弱燈籠光下。氣氛莊重而肅穆,無人交談。沒有喧鬧的送行隊伍,唯有清冷徹骨的晨風,吹拂著眾人的衣袂,發出獵獵的輕響,更添幾分蕭瑟與決然。
田作榮換上了一身利於長途跋涉、耐磨耐髒的深青色勁裝,身後背著一個不算臃腫的行囊。裏麵除了幾件必要的換洗衣物,最重要的便是那本以不知名暗黃色獸皮製成的先祖筆記、數個裝有他親手煉製的回元丹及其他療傷解毒丹藥的玉瓶,以及那套擦拭得鋥亮、陪伴他度過了無數個鑽研之夜的銀針。他的目光比往日更加沉靜,卻也更加堅定。
他深吸一口氣,率先走到父親田震山麵前。這位新晉的宗師強者,此刻將所有的威嚴與氣勢都收斂得滴水不漏,眼中隻是一個看著幼子即將踏上凶險未卜遠途、充滿了深切關切與難以掩飾擔憂的普通父親。他伸出寬厚粗糙的大手,重重地按在田作榮尚且單薄的肩膀上,力道很大,仿佛要將所有的囑托、力量與期許都通過這堅實的觸碰傳遞過去。
“榮兒,”田震山的聲音低沉而有力,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千鈞重量,清晰地砸在田作榮的心上,“此行山高水長,路途遙遠,州府之地龍蛇混雜,各方勢力盤根錯節,其複雜與險惡程度,遠超清河郡的簡單是非。你需記住,一切行動,務必以自身安全為第一要務!遇事首要冷靜,謀定而後動,三思而後行,莫要少年意氣,強出頭,也莫要輕易被表象所惑,輕信於人。”
他頓了頓,目光如炬,仿佛要穿透這黎明前的黑暗,看清兒子未來的道路,繼續道:“家族這邊,你無需掛念,更不可因此分心。為父既已突破,便有足夠的信心和能力穩住局麵。林家的一切明槍暗箭,諸般手段,我們都會竭力應對,為你,也為田家,爭取最寶貴的時間。縱使家族產業盡數縮水,店鋪關門,隻要田家的根基猶在,隻要人還在,隻要你能在州府藥師殿站穩腳跟,奪得那一席之地,我田家便有了涅盤重生、東山再起之日!你,才是家族未來真正的根基與希望所在!”
田作榮挺直脊梁,迎著父親那深沉如海、飽含複雜情緒的目光,重重點頭,聲音堅定:“父親的教誨,孩兒字字句句銘記於心。此去州府,定竭盡所能,不敢有絲毫懈怠,絕不辜負家族厚望。也請父親和大哥……多多保重!”他的目光轉向一旁身軀挺拔如鬆的大哥田作龍。
田作龍上前一步,什麽也沒說,隻是用力地抱了抱弟弟,然後用拳頭不輕不重地錘了一下他的後背,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與哽咽:“臭小子,在外麵給我機靈點!別一頭紮進丹藥裏就什麽都不管不顧,拳頭也得硬起來!遇到事別傻乎乎地自己扛!家裏一切有我,放心!”千言萬語的擔憂與不舍,最終化作了這最樸實無華卻最真摯的兄弟情誼。
就在這時,一陣細碎急促的腳步聲和壓抑的抽泣聲從門內傳來。隻見一個小小的、梳著雙丫髻的身影,穿著單薄的寢衣,光著腳丫就從門內跑了出來,如同受驚的小鹿,直撲向田作榮,一雙小手死死地抱住他的大腿,放聲大哭起來:“四哥!哇——不要走!小玉不要你走!別走好不好……嗚嗚嗚……”
是田作榮最小的妹妹,小玉兒。她哭得撕心裂肺,小小的身子因為哭泣和寒冷而不住地顫抖,溫熱的淚水迅速浸濕了田作榮的褲腿。
緊接著,另一個稍大些的男孩也跑了出來,是弟弟田作安。他雖然沒有撲上來,卻也用力咬著嘴唇,眼圈通紅,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走到田作榮麵前,仰著頭,聲音帶著哭腔:“四哥……你……你一定要去嗎?能不能不去?我……我以後一定乖乖聽話,不惹你生氣……我把我的彈弓、我的蛐蛐罐都給你……你別走……”他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小的、繡得歪歪扭扭的荷包,裏麵不知裝著什麽他視若珍寶的小玩意兒,塞向田作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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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弟弟妹妹如此不舍,田作榮的鼻尖猛地一酸,眼眶瞬間就紅了。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翻湧的情緒,先是 genty 地將小妹冰涼的小腳丫裹進自己的衣袍下擺裏,然後彎腰,小心翼翼地想將哭成淚人兒的小玉兒抱起來,但小玉兒卻抱得極緊,仿佛一鬆手哥哥就會立刻消失不見。
“小玉乖,不哭了,四哥不是去玩,是去辦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大事。”田作榮的聲音無比溫柔,輕輕拍著妹妹的背,“等四哥辦成了事,就給小玉帶州府最好吃的糖人和最漂亮的頭花回來,好不好?”
他又看向強忍淚水的田作安,摸了摸他的頭:“作安也長大了,是家裏的小男子漢了。四哥不在家,你要替四哥照顧好父親、大哥,還有小玉,好不好?你的寶貝自己留著,四哥不要。”
好不容易才將哭得幾乎脫力的小玉兒哄得稍稍止住哭聲,交給了急忙趕來的嬤嬤。田作安也被福伯輕輕拉到了一旁,卻依舊眼巴巴地看著哥哥,小手緊緊攥著那個小荷包。
最後,田作榮走到了老管家福伯麵前。這位為田家操勞了一輩子的老人,此刻眼眶通紅,渾濁的老淚終究還是沒忍住滑過深刻的皺紋。他看著這個自己幾乎是看著長大、手把手教過認字、如今卻要獨自去闖蕩風雨的少年,嘴唇哆嗦著,有千般囑咐、萬般擔憂,最終卻隻是顫抖著伸出手,無比仔細地、一遍遍地替他理了理本就已經十分平整的衣領和袖口,聲音哽咽得幾乎不成調:“少爺……我的好少爺……一路上……一定要按時吃飯,天冷了記得添衣,莫要……莫要虧待了自己……凡事……凡事一定要小心啊……老奴……老奴等著您回來……”
“福伯,我會的,我一定會的。”田作榮心中暖流與酸楚交織翻湧,用力握了握老人那雙布滿厚繭、微微顫抖的冰冷的手,“您也要好好保重身體,等我回來。家裏……多勞您費心了。”
這時,負責家族護衛的田破軍長老領著兩名精幹的漢子快步走了過來。這兩人皆是三十歲上下的年紀,身穿毫無標識的暗灰色勁裝,目光銳利如鷹,氣息沉穩內斂,顯然都是身經百戰的好手,修為赫然都達到了武徒高階巔峰,距離那武師境也僅剩一步之遙。
“少爺,”田破軍肅然抱拳,低聲道,“這兩位是田猛統領精心挑選出的好手。這位是田武,擅使長刀,心思縝密,極擅追蹤、反追蹤與偵查,野外經驗豐富。”其中一位麵容冷峻、腰間佩著一柄狹長黑鞘長刀的漢子上前一步,抱拳行禮,動作幹淨利落,無聲無息。
“這位是田勇,天生神力,修煉的是家傳的橫練功夫,一身防禦極為了得,關鍵時刻可做攻堅斷後之用。”另一位身材壯碩如鐵塔、背後交叉負著一麵短柄圓盾和一柄短柄戰斧的漢子同樣抱拳,聲線低沉渾厚。
田破軍沉聲道:“他二人皆是我田家旁係子弟,祖上三代皆受主家大恩,自幼便在家族武堂培養,忠心毋庸置疑,皆可托付生死。此次奉家主與大公子嚴令,一路護衛少爺安全,直至州府藥師殿。沿途一應宿衛、警戒、行程事務,少爺均可放心交由他二人打理。”
田作龍田猛)在一旁補充道,目光嚴肅地看著田武田勇:“榮弟,他二人都是跟著我出生入死過的兄弟,絕對信得過。他們對往來州府的道路、驛站、乃至可能遇到的麻煩都門清。路上遇事,多聽聽他們的意見,切勿擅自行動。”最後一句是格外鄭重地對田作榮的叮囑。
田作榮看向二人,能從他們那看似平靜的眼眸深處,看到一種近乎信仰般的絕對忠誠與不惜一切的堅定意誌。他深吸一口氣,鄭重地拱手回禮:“此行艱險,有勞二位叔叔了。”
“願為少爺效死!”田武田勇異口同聲,聲音壓抑卻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猶豫,如同立下最重的誓言。
天色漸明,東方已透出一線模糊的魚肚白,遠處的天際線開始泛起淡淡的青灰色。不能再耽擱了。
田作榮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強忍著淚水的弟弟妹妹,紅著眼眶的福伯,神色凝重的大哥,以及站在那裏、如山嶽般沉穩卻眼底深藏著無盡牽掛的父親。他將他們的麵容牢牢刻印在腦海深處。他猛地轉身,不再回頭,毅然登上了馬車。
田武無聲無息地坐在了車夫阿福爺身旁,銳利的目光掃視著四周。田勇則翻身上了一匹同樣神駿的黑馬,護衛在馬車一側,如同忠誠的守護騎士。
阿福爺輕輕一揚鞭子,發出一聲低低的吆喝。馬車緩緩啟動,車輪碾過冰冷的青石板路,發出碌碌的聲響,漸漸駛入黎明前那濃得化不開的霧氣之中,最終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田震山等人久久地佇立在冰冷的晨風中,直至馬車徹底看不見蹤影,甚至連車輪聲都聽不到了,依舊沒有人移動,沒有人說話。空氣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離愁別緒與一份沉甸甸、關乎家族存亡的希望。
“回去吧。”良久,田震山緩緩開口,聲音已然恢複了家主的沉穩與威嚴,隻是那負在身後、微微顫抖的手,和眼底深處那一絲無法化開的牽掛,泄露了他真實的情緒,“接下來,該我們唱好這出‘困頓求存’的戲,給林家好好看了。”
家族的重擔,並未因田作榮的離開而減輕分毫,反而以另一種更為複雜、更為隱忍的方式,重重地壓在了每一位留守之人的肩上。他們必須咬牙撐住,穩住局麵,直到那縷希望之光從遙遠的州府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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