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程在田作榮那裏碰了個硬釘子，悻悻而歸的消息，如同長了翅膀般在趙府內部小範圍傳開。有人暗歎田作榮不識時務，竟敢得罪百草堂的執事；也有人佩服其風骨，不為強權所屈。但更多人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想知道這場風波將如何收場。
    錢程自然不會就此罷休。他堂堂百草堂執事，在天青城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豈能在一個邊遠州府的年輕醫師麵前折了麵子？更何況，田作榮手中那幾種藥材的處理方法，確實讓他看到了不小的利益空間，若能借機打壓對方氣焰，或許還能以更低的價格將渠道奪過來。
    兩日後，錢程便以“百草堂素來重視與各地藥師交流，共同促進青州藥道發展”為由，向趙永年提出，想與近日聲名鵲起的田作榮田醫師，進行一場“友好”的辨藥切磋，並邀請順安府幾位德高望重的藥師名宿一同觀摩品鑒。
    這番話說得冠冕堂皇，但其中的火藥味，趙永年如何聽不出來？這分明是錢程不甘心，想要在眾目睽睽之下，用百草堂最擅長的底蘊來打壓田作榮，挽回顏麵。
    趙永年心中不悅，但百草堂勢大，不便直接回絕，隻得將此事轉告田作榮，並委婉表示：“田先生，錢執事此舉，怕是來者不善。你若不願，我便可尋個由頭推掉便是。”
    一旁的趙晟更是麵露憂色：“田先生，百草堂以藥材辨識、丹道聞名，錢程既敢提出比試，必是有所依仗。此等切磋，勝負關乎名聲，不如……”
    田作榮正在翻閱一本經脈注解，聞言抬起頭，神色平靜如常，甚至嘴角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無妨。既然錢執事有如此雅興，田某奉陪便是。正好也可向百草堂的專家請教一二。”
    他答應得如此爽快，反倒讓趙永年父子一愣。趙晟急道：“先生，那錢程定然會準備極刁鑽的藥材，您……”
    “藥材之道，浩瀚無垠，有所不知，實屬正常。”田作榮合上書卷，淡然道，“切磋交流，本就是為了取長補短。勝固欣然，敗亦無妨。若因畏難而避戰，反倒落了下乘，也與醫道精益求精之心不合。”
    見他心意已決，且氣度從容，趙永年眼中閃過一抹讚賞，不再勸阻：“既然如此，我便去回複錢執事。地點就設在我趙家藥堂，屆時我也會請薑老先生等幾位府城名醫到場見證。”
    消息一經傳出，頓時在順安府藥師圈子裏引起了不小的轟動。百草堂執事對陣新晉神醫田作榮！這場辨藥切磋，已不僅僅是個人恩怨，更隱隱帶上了順安府本地藥師與天青城巨頭之間的一種無形較量。
    到了約定之日，趙家藥堂比平日裏熱鬧了數倍不止。不僅受邀的幾位順安府知名藥師悉數到場，如須發皆白的薑老先生、以及張景仁、李沐風等人，還有許多聞訊而來的藥師、藥商，甚至一些好奇的武者，將藥堂大廳擠得水泄不通。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氣氛熱烈而緊張。
    田作榮依舊是那身簡單的青色長衫，提前片刻到來，安靜地站在一側，與身旁略顯焦躁的趙晟形成鮮明對比。他目光掃過在場眾人，看到了張、李二人眼中複雜的神色——有幸災樂禍，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也看到了薑老先生投來的帶著些許擔憂和鼓勵的目光。
    不久，錢程在一眾隨從的簇擁下，昂首闊步而來。他今日特意穿上了百草堂的正式執事袍服，胸口繡著的百草圖案栩栩如生，更添幾分威嚴。他目光睥睨全場，尤其在田作榮身上停留片刻，嘴角帶著一絲誌在必得的冷笑。
    “讓諸位久等了。”錢程走到大廳中央，對著四周拱了拱手，姿態拿捏得恰到好處，“今日錢某與田醫師此番切磋，純屬交流技藝，印證所學，還望諸位同道做個見證。”
    一番客套之後，他不再廢話，從身後隨從手中接過一個尺許見方、用蜜蠟封得嚴嚴實實的紫檀木玉盒。玉盒本身便靈氣盎然，顯然不是凡品，更襯托出盒內之物非同小可。
    “此盒中之物，乃錢某前番在一處古跡外圍偶然所得，是數種藥材因年代久遠、環境特殊，已然風化碎裂，又彼此混雜粘結而成的一塊‘藥石’。”錢程輕輕敲了敲玉盒，發出沉悶的聲響，“其內藥材種類、年份、藥性，皆已難辨本來麵目，正好用以考校我等對藥材本源藥性的認知。”
    他這話一出，在場不少藥師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風化混雜的“藥石”？這可比辨別新鮮或炮製好的藥材要難上十倍、百倍！不僅需要極其淵博的藥理知識，更需要豐富的經驗和一種近乎直覺的辨識力！錢程拿出此物，顯然是有備而來，存心要讓田作榮出個大醜。
    薑老先生眉頭緊鎖，忍不住開口道：“錢執事，此物過於罕見刁鑽，用作切磋，是否……”
    錢程哈哈一笑，打斷道：“薑老過慮了。正因其罕見，方能顯出真本事。若是尋常藥材，怎能體現我百草堂與田醫師的技藝高低？”他轉頭看向田作榮，語氣帶著挑釁：“田醫師，你覺得呢？若是覺得為難，現在退出也還來得及。”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田作榮身上。
    田作榮神色不變，緩步走到大廳中央，與錢程相對而立，目光平靜地落在那密封的玉盒上，淡淡道：“錢執事請開封吧。”
    沒有多餘的話語，隻有簡簡單單六個字，卻透出一股強大的自信。
    錢程眼神一厲，心中冷哼：看你還能裝到幾時！他不再多言，指尖元炁微吐，小心地化開玉盒上的蜜蠟封印。
    “哢噠”一聲輕響，盒蓋開啟了一道縫隙。一股極其複雜、混合著泥土腐朽氣息、又帶著多種奇異藥香的味道，瞬間彌漫了整個藥堂大廳。
    辨藥之爭，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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