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在淩風那冰冷到極致的目光中凝固。
    華服青年惡毒的辱罵如同跗骨之蛆，在喧囂的街道上回蕩，每一個字都帶著淬毒的倒鉤，試圖撕裂一切尊嚴。他死死盯著淩風，期待從那冷漠的臉上看到崩潰、看到狂怒，看到他期盼已久的、可以名正言順將其碾碎的失控。
    然而，他失望了。
    淩風的眼神，自最初那一下冰寒刺骨的抬眸後，便重新歸於一種深不見底的沉寂。那不是麻木，而是一種將所有驚濤駭浪都鎮壓在萬丈冰淵之下的絕對控製。他周身那隱約升騰的、讓空氣都微微扭曲的鋒銳氣息，在達到某個臨界點的前一刻，硬生生地停滯，然後如同潮水般倒卷回體內，收斂得無影無蹤。
    唯有他自然垂落的右手，手指幾不可查地向內蜷縮了一下，指節因極度用力而微微泛白，手背上的青筋如同蟄伏的虯龍般悄然浮現。這個細微的動作，是他內心殺意沸騰到極致，卻又被強行鎖住的唯一證明。他沒有去看那喋喋不休的跳梁小醜，目光反而極快地掃過身前的田作榮，以及一旁怒目圓睜、卻因田作榮示意而強忍不發的鐵山。
    一絲極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波動在他眼底深處掠過。他不能動手。至少，不能在此刻，以此種方式動手。對方的意圖太過明顯，一旦他拔刀，無論結果如何，都必將牽連田作榮，使他們剛剛在天青城站穩的腳跟瞬間崩塌，陷入無盡的追殺與麻煩之中。他淩風可以快意恩仇，可以不惜此身，但他承了田作榮的情，不能因一己之私，將同伴拖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忍！
    這個字，對於曾經鋒芒畢露、刀出無悔的他而言，重逾山嶽。這比當年斷臂之痛，更摧折心誌。
    田作榮清晰地感受到了身後那股恐怖氣息的驟然收斂，心中微微一鬆，但隨之而來的卻是更深的凝重。他明白淩風的抉擇，這份忍辱負重的決絕，讓他動容。他上前一步，將淩風更嚴實地擋在身後，麵對那華服青年，語氣依舊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閣下若再出言不遜，休怪田某不客氣了。”
    “不客氣？就憑你？”華服青年見淩風竟能忍住不動手，心中又是失望又是惱怒，聽到田作榮的話，更是將怒火轉移到了他身上，“一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野郎中，也敢管本少爺的閑事？給我滾開！”
    他話音未落，站在他側後方的黑袍老者，那雙半闔的眼眸終於徹底睜開！
    “嗡——！”
    一股磅礴浩瀚的氣勢，如同沉睡了千百年的火山驟然噴發，以黑袍老者為中心，轟然擴散開來！
    武師六層的威壓，毫無保留！
    刹那間，街道上圍觀的人群隻覺得胸口一悶，仿佛被無形的巨石壓住，修為稍弱者更是臉色發白，踉蹌後退。空氣中的塵埃仿佛都凝滯了，光線變得昏暗，以那老者為中心，方圓十丈之內，仿佛自成一片領域，充滿了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這威壓並非針對所有人，而是如同實質的山巒，主要朝著田作榮一行人碾壓而來，尤其是……鎖定了田作榮身後的淩風！
    老者那枯槁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唯有眼神冰冷如萬載玄冰，他鎖定淩風，聲音沙啞如同金屬摩擦：“年輕人，禍從口出，閑事莫管。留下你身後之人，自行離去，可保平安。”
    他這是在給田作榮最後的機會，也是最後的警告。武師六層的威嚴，不容輕侮。
    鐵山悶哼一聲，魁梧的身軀肌肉瞬間繃緊，額頭上青筋跳動，雙腳死死釘在地上，抵抗著那如山嶽般的壓力，但他隻有武師三層巔峰的修為，在這等威壓下，已然極為吃力，嘴角甚至滲出了一絲血跡。
    田作榮首當其衝，感覺更是強烈。他仿佛置身於驚濤駭浪之中，周身元炁自發運轉，凝炁化形巔峰的修為全力催動，在體表形成一層淡淡的、流轉不息的元炁屏障，才勉強穩住身形，但臉色也瞬間變得凝重無比。武師六層，果然名不虛傳，僅僅是氣勢壓迫，就讓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差距。
    然而，就在這劍拔弩張、所有人都以為黑袍老者會繼續施壓，或者淩風會忍不住爆發之時——
    異變再生！
    那華服青年見威壓之下，淩風依舊如同磐石般沉默，田作榮竟也能勉力支撐，心中戾氣再也無法抑製。他臉上閃過一絲猙獰，竟是不再等待，厲喝一聲：
    “冥頑不靈！高老，廢了那廢物！出了事我擔著！”
    他竟是直接下令動手！而且目標明確，直指淩風，要將其“廢掉”！
    幾乎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那被稱為“高老”的黑袍老者動了！
    他原本攏在袖中的枯瘦手掌閃電般探出，五指成爪，指尖縈繞著灰黑色的詭異氣流，發出嗤嗤的破空之聲，仿佛連空氣都能腐蝕！這一爪，快、狠、準到了極致，沒有絲毫花哨，蘊含著武師六層強者凝練無比的罡元，撕裂空氣，帶起一道殘影，直接越過田作榮，無視了鐵山，如同毒龍出洞，直取淩風的丹田氣海！
    招式狠辣，意圖明確——一擊廢掉淩風的修為根基！
    誰也沒想到，對方在占據絕對優勢的情況下，竟然會如此不顧身份，率先對一個小輩下此毒手！而且是在淩風已然選擇忍讓之後！
    “爾敢！”
    田作榮目眥欲裂，怒喝一聲，體內元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雷火神針”秘法中關於元炁爆發的技巧下意識便要動用，試圖攔截這一爪。
    鐵山更是狂吼一聲，不顧自身傷勢，如同蠻牛般向前衝撞，雙拳帶著破釜沉舟的氣勢，砸向高老的側肋，意圖圍魏救趙。
    但，武師六層的速度太快了！
    他們的反應，似乎已然慢了半拍。
    那蘊含著腐蝕與毀滅力量的枯瘦手爪，帶著令人心悸的死亡氣息，已然逼近淩風身前不足三尺！
    也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直沉默如冰、仿佛放棄了抵抗的淩風，那低垂的眼簾之下，驟然迸射出兩道足以撕裂虛空的寒芒！
    他始終蜷縮的右手，動了。
    不是拔刀。
    而是並指如刀，以指代刀！
    一股遠比在拍賣會場時更加凝練、更加純粹、更加冰冷的恐怖刀意，如同沉寂萬古的冰河驟然解凍，轟然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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