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時光，彈指即過。
    當第一縷晨曦刺破皇都上空的薄霧，位於皇城西側的“丹鼎廣場”早已是人聲鼎沸，氣象萬千。這座專為皇室煉丹、祭祀及舉辦重大丹道儀式而建的廣場，方圓千丈，以溫潤的青色“蘊靈石”鋪就，地麵銘刻著巨大的聚靈與穩定能量的複合陣法，此刻正散發著朦朧的靈光。
    廣場中央，九座高達三丈、形製古樸的青銅丹爐呈九宮方位排列，這是皇室提供的標準丹爐，可供不習慣自帶丹爐或丹爐品質不足的選手使用。而更多的參賽者，則選擇在廣場劃定的數百個獨立石台區域，使用自己慣用的丹爐。
    廣場四周，高達十丈的環形觀禮台上座無虛席。最上層的琉璃包廂內，隱約可見皇室成員與重臣的身影。下方則是來自各州郡的達官顯貴、宗門代表、以及炎京城內有名望的丹師、武者。更外圍，則是被允許入場觀摩的普通民眾與低階修士，黑壓壓一片，怕是不下數萬人，嘈雜的聲浪直衝雲霄。
    大炎王朝已多年未曾舉辦如此規模的煉丹盛會，今日，可謂群賢畢至，少長鹹集。
    田作榮跟隨引導侍衛，來到屬於他的第一百零七號石台。石台約三丈見方，擺放著處理藥材所需的玉案、淨水、以及一套標準的煉丹輔助工具。他並未使用皇室提供的丹爐，而是從容地將那尊依舊布滿銅鏽、看起來破破爛爛的乾坤藥鼎取出，置於石台中央。
    這一舉動，立刻引來了附近不少參賽者與觀眾的目光。
    “噗……那是什麽？從哪個古墓裏刨出來的？”
    “那是丹爐？我看像醃菜的壇子！”
    “青州來的那個田作榮？聽說醫術了得，沒想到煉丹也用這等……別致的爐子？”
    “嘩眾取寵罷了！你看回春穀柳公子那尊‘青木蘊生鼎’，寶光瑩瑩，一看就是玄階上品的寶器！”
    “藥王山孫師兄的‘八寶紫金爐’更是家傳靈器，據說能提升半成藥力！”
    竊竊私語與毫不掩飾的嘲笑從四麵八方傳來。不遠處，一身青色雲紋長袍、麵容俊朗的“青木公子”柳隨風，正優雅地用一方絲巾擦拭著自己那尊通體碧綠、雕刻著繁複草木花紋的丹爐，聞言瞥了田作榮這邊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輕蔑笑意。另一側，身著素白麻衣、氣質沉靜的“小藥王”孫仲景，則隻是淡淡掃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專注於檢查自己麵前擺放整齊的數十種藥材，仿佛外物皆不縈於心。
    高台之上，一身明黃常服的炎景帝在薛院正、王德總管等人陪同下已然就坐。他的目光掃過下方密密麻麻的參賽者，在看到田作榮那尊破鼎時，眉頭也幾不可查地動了一下，但並未多言。
    “鐺——！”
    一聲清越悠揚的鍾聲響徹廣場，壓下了所有喧囂。
    主考官，一位身著太醫院副院正袍服、精神矍鑠的老者，朗聲宣布：“大炎天下煉丹大比第一輪，正式開始！時限，三個時辰。題目：煉製五品丹藥——‘凝神丹’！材料已備於各人石台之下，三份量。以成丹品質、藥效、煉製時間為評判標準。現在，開始！”
    話音剛落，廣場上數百個石台瞬間被各色火焰與升騰的元炁光華所籠罩！
    “凝神丹”，五品丹藥中頗有名氣的一種，主要用於溫養神識、輔助入定，煉製難度適中，但極考驗丹師對藥性融合與火候的細微掌控。藥材主料為寧神花、靜心草、養魂芝，輔以數種調和藥性的輔材。
    隻見大多數丹師立刻行動起來，手法嫻熟地處理藥材，或切、或碾、或榨汁，動作如行雲流水。緊接著，各種火焰升騰而起！
    柳隨風掌心吐出一縷翠綠色的火焰，生機勃勃，落入青木蘊生鼎中，頓時令鼎身花紋亮起，周圍的空氣都彌漫開草木清香。他處理藥材的手法優雅如舞蹈，每一次投擲都精準而富有韻律，引得觀眾席上一片讚歎。
    孫仲景則顯得樸實無華，他並指一點，一道乳白色的溫和火焰自指尖湧入八寶紫金爐，火焰穩定得可怕。他閉目片刻，似乎在用其“先天藥靈體”感知每一株藥材最精華的部分，然後才不疾不徐地開始處理，看似緩慢，卻有種舉重若輕的從容。
    其他石台也是光華璀璨。赤紅色的烈陽真火、幽藍色的寒焰、土黃色的地脈之火……甚至有人操控著數種顏色各異的火焰同時灼燒丹爐的不同部位，炫技般引來陣陣驚呼。整個廣場溫度驟升，藥香開始混雜彌漫，場麵蔚為壯觀。
    然而，在一眾光華奪目、手法絢麗的丹師之中，田作榮所在的石台，卻顯得格格不入的……平靜。
    他並沒有急於生火，而是先將三份藥材全部取出，一一仔細檢視，甚至拿起寧神花放在鼻尖輕嗅，用手指感受靜心草的纖維紋理。隨後，他才開始處理。他的動作並不快，也沒有什麽花哨的技巧，隻是用玉刀將藥材按照最合適的比例和形態分割開來，每一刀都沉穩精準。
    直到將第一份藥材完全處理妥當，分類擺放在玉案上，田作榮才終於將手掌輕輕按在乾坤藥鼎那冰涼的鼎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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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念微動，溝通鼎中那依舊虛弱沉睡的器靈，同時體內淡青色罡氣流轉，轉化為溫和的靈樞炁，緩緩渡入鼎中。
    “呼——”
    一蓬色澤內斂、幾乎呈淡灰色的火焰，自鼎底悄然升起。這火焰既無熾熱逼人的高溫，也無炫目的光華，安靜得有些過分，仿佛隻是普通的柴火。與周圍那些翻騰咆哮、光華各異的丹火相比，簡直寒酸得可憐。
    “哈哈，那是什麽火？燒飯的火嗎？”
    “果然是鄉下郎中，連像樣的丹火都凝練不出！”
    “看來第一輪就要被淘汰了……”
    嘲笑聲更甚。連觀禮台上一些見識廣博的老丹師，也微微搖頭，認為田作榮太過托大，或者根本不懂煉丹精要。
    田作榮對周遭議論恍若未聞。他按照《靈樞丹經》中所載的一種名為“百草淬菁”的基礎手法，將處理好的藥材，按照特定的順序和間隔，一一投入乾坤藥鼎之中。
    淡灰色火焰溫柔地包裹住藥材，沒有劇烈的翻滾，沒有逼人的熱浪，隻有一種恒定的、滲透性的溫熱。藥材在火焰中緩緩軟化，析出藥液，彼此交融。田作榮全神貫注，精神力高度集中，透過與乾坤藥鼎那微弱的聯係，感知著鼎中藥液每一絲最細微的變化，隨時調整著火焰那近乎恒定的溫度。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一個時辰後，不少石台已經藥香撲鼻，進入了凝丹的關鍵階段，光華更盛。柳隨風的丹爐上方甚至隱隱有青色霞光繚繞。孫仲景的丹爐則傳出低沉的嗡鳴，藥香凝而不散。
    而田作榮的破鼎，依舊安靜，連藥香都幾乎沒有逸散出來，仿佛裏麵的藥材隻是被溫水泡著。
    兩個時辰過去，已有丹師成功開爐，清越的丹鳴聲中，一顆顆圓潤的凝神丹飛出，被早已等候在一旁的裁判迅速收走鑒定。柳隨風、孫仲景等人也已相繼成丹，他們煉製的凝神丹皆品相不凡，丹體瑩潤，至少也是上品，引起陣陣喝彩。
    田作榮仍然不急。他的火焰依舊平穩，額頭卻已滲出細密的汗珠。這不是累，而是精神力高度消耗的征兆。“文火慢燉，去蕪存菁”，這看似簡單的方法，實則要求丹師對藥性融合的過程有極致入微的掌控，需要持續不斷地以精神力引導藥力，將雜質一點點煉化，將精華緩慢提純、融合。若非他修煉《靈樞丹經》後神識大漲，又有乾坤藥鼎這尊異寶無形中穩定鼎內環境，絕難做到。
    當時辰將至，大部分丹師都已完成煉製，或成功或失敗，無數道目光帶著戲謔、憐憫、好奇看向那尊依舊沉默的破鼎時——
    田作榮緊閉的雙目驟然睜開，眸中精光一閃！
    他雙手猛地掐出一個古樸的印訣，低喝一聲：“凝！”
    一直平穩的淡灰色火焰驟然向內一斂，隨即徹底熄滅。
    乾坤藥鼎微微一震，鼎蓋並未打開，但一種奇異的景象出現了——鼎身那厚重的銅鏽縫隙中，竟隱隱透出溫潤如玉的白色光華！與此同時，一股清新至極、直透靈魂深處、讓人聞之神智一清的淡雅藥香，才終於嫋嫋散出，瞬間壓過了廣場上殘留的所有雜香！
    “開！”
    田作榮一掌輕拍鼎身。
    鼎蓋滑開，三顆龍眼大小、通體潔白無瑕、表麵隱有天然雲紋流轉的丹藥，滴溜溜飛出，落入他早已備好的玉瓶之中。丹藥毫無煙火氣，光華內蘊，那雲紋仿佛蘊含著某種寧靜的道韻。
    負責這片區域的裁判迅速上前，接過玉瓶，仔細鑒定。當他將神識探入丹藥，感知其藥力純度與蘊含的寧神意境時，臉上瞬間露出了難以置信的震撼之色！
    他猛地抬頭，看向田作榮，又看看手中玉瓶，深吸一口氣，運足元炁，聲音洪亮地宣布：
    “一百零七號，田作榮，成丹三顆！品質——無瑕，蘊有道韻雲紋！晉級！”
    “無瑕？道韻雲紋？！”
    “怎麽可能？凝神丹能達到無瑕品質？還生出了道紋？”
    “他那破鼎……他那慢吞吞的火……”
    整個廣場先是一靜，隨即爆發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劇烈的嘩然！無數道目光瞬間聚焦在那尊依舊布滿銅鏽的破鼎和神色平靜的田作榮身上，之前的嘲笑與輕視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驚疑、震撼，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凝重。
    柳隨風臉上的優雅笑容僵住了，孫仲景也第一次將目光認真地投向了田作榮的石台，眼中閃過一絲訝異與探究。
    高台之上，炎景帝身體微微前傾，眼中精芒閃動。薛院正撚須的手也停頓在半空，低聲對身旁同僚道：“返璞歸真……此子煉丹之術，已得其中三昧。那尊鼎……恐怕不簡單。”
    田作榮輕輕撫過乾坤藥鼎，感受著鼎身傳來的、似乎因為成功煉丹而愉悅了一絲的微弱波動，嘴角微微揚起。
    第一輪，輕鬆晉級。但這，僅僅是個開始。
    真正的較量，還在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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