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66章:懺悔與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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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審訊室的燈光被刻意調暗了些,隻留下一盞台燈在桌麵上投下溫暖的光暈。老張坐在椅子上,雙手捧著一杯熱水,蒸騰的熱氣模糊了他憔悴的麵容。陳支隊坐在對麵,陸辰則站在單向玻璃前,靜靜地觀察著每一個細節。
    徹底的交代
    “第一次接觸,是三年前的三月十五號。”老張的聲音幹澀,眼神空洞地望著牆壁上的單向玻璃,仿佛能透過鏡子看到自己的過去,“那天我剛收到小雨的第三次病危通知書,在醫院走廊裏,一個公共電話亭的鈴聲一直在響。”
    他記得太清楚了。那天雨下得很大,電話亭的紅色外殼在雨幕中格外刺眼。他鬼使神差地走進去接起電話,對方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和職務,甚至準確說出了小雨的病情和所需的醫療費用。
    “他說可以幫我,但需要一些‘無關緊要’的信息。”老張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紙杯邊緣,“一開始真的隻是些內部人事變動、案件分類級別之類的……後來才慢慢涉及到具體案子的進展。”
    陳支隊的筆尖在記錄本上快速移動,發出沙沙的聲響。這些都是他們早已掌握的情況,但他需要老張自己完整地複述出來,這是突破心理防線的關鍵一步。
    “聯係方式?”陳支隊頭也不抬地問道。
    “都是公共電話。”老張說,“每次號碼都不一樣,我查過,都是人流量大的地方:火車站、商場、醫院門口的IC卡電話。通話時間從不超過三十秒。”
    指令通過暗語傳達。“天氣預報說今晚有雨”意思是當晚需要傳遞情報;“老地方見”指的是不同的死投點。公園長椅下的磁吸盒、圖書館特定書籍的夾頁、舊貨市場的儲物櫃……每一次都不同,極其隱蔽。
    “你見過對方嗎?”
    “沒有。”老張搖頭,“從來沒見過。取貨的人也不會出現,我放下就走,他們會在安全的時候取走。”
    審訊陷入短暫的沉默。陸辰快速調出近三年的公共電話亭分布圖,確實如老張所說,這些地點分散在城市各個角落,沒有任何規律可循。
    無意中的線索
    就在陳支隊以為這條線索又要斷掉時,老張突然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不確定的光:“但是……有一次,可能是個意外。”
    陸辰的身體微微前傾,陳支隊也放下了筆。
    “大概半年前,也是晚上。”老張努力回憶著,“那次電話接通時,我先聽到了背景音,很嘈雜,然後才響起他的聲音。背景裏有……鍾聲。”
    “鍾聲?”陳支隊追問,“什麽樣的鍾聲?”
    “很特別,低沉,響了大概七八下。”老張比劃著,“像是那種老式的大本鍾,帶著回音。而且鍾聲之後,隱約還有汽笛聲,長長的,像是輪船的。”
    陸辰已經在平板電腦上調出城市地圖:“江濱碼頭區?那裏有個海關鍾樓,是殖民時期留下的,每個整點報時。”
    “對!”老張眼中閃過一絲光,“就是那種鍾聲!我年輕時在那邊執勤過,有印象!”
    陳支隊示意他繼續。
    “還有一次,大概一年前。”老張的語速變慢,像是在仔細篩選記憶中的每一個細節,“他下達一個比較複雜的指令後,隨口說了一句:‘好好幹,孫主任會滿意的。’”
    “孫主任?”陳支隊的筆尖在紙上頓住。
    “對。”老張肯定地點頭,“他很自然地說出這個稱呼,但馬上停頓了一下,然後才用那種冰冷的語氣繼續交代任務細節。我當時心裏咯噔一下,但不敢多問。”
    “之後再也沒有提起過?”
    “沒有。”老張搖頭,“就那一次。”
    內鬼的價值
    隨著老張的交代,這個潛伏三年的內鬼所帶來的破壞力逐漸清晰。雖然他無法接觸最核心的jimiwenjian,但他所在的檔案管理員崗位,恰恰是專案組信息流轉的中樞節點之一。
    “我能看到所有案件的歸檔摘要、內部排查的階段性報告、人員的值班安排。”老張的聲音越來越低,“比如上次針對城西走私網絡的收網行動,我提前兩天看到了行動方案摘要。雖然不完整,但足夠他們調整交貨時間和地點了。”
    陳支隊的臉色越來越凝重。那次行動最終隻抓到了幾個小嘍囉,主要目標全部逃脫。當時他們以為是走漏了風聲,卻沒想到問題出在內部。
    “還有針對‘先生’團夥的幾次內部排查,”老張不敢看陳支隊的眼睛,“每次我都能看到排查的重點方向和懷疑名單……他們應該就是根據這些信息,及時切斷了被懷疑的線路,棄車保帥。”
    陸辰快速調出近幾年的重大案件記錄。至少有七起涉及“先生”團夥邊緣成員的行動意外失敗,三起關鍵證人保護計劃泄露導致證人失蹤,還有多次內部廉政審查無疾而終……時間點都與老張提供的情報傳遞時間高度吻合。
    這個內鬼的存在,就像在警方內部裝了一個高清探頭,讓“先生”對警方的動向了如指掌。這也解釋了為什麽對方總能快人一步,為什麽每次布控都像打在棉花上。
    關鍵的稱呼
    審訊暫時告一段落。陳支隊和陸辰回到辦公室,窗外已是深夜。
    “‘孫主任’……”陳支隊反複咀嚼著這個稱呼,眉頭緊鎖,“我肯定在哪裏聽過,很熟悉,但一時想不起來。”
    陸辰在內部數據庫中搜索這個稱呼,結果卻令人失望。係統中有上百個姓“孫”的各級主任,分布在各個部門,範圍太大,無從查起。
    “會不會是化名?或者某個特定圈子裏的稱呼?”陸辰推測道,“不是正式的官職,更像是一種敬稱。”
    陳支隊沒有回答。他走到窗邊,看著樓下夜色中依舊川流不息的車流。這個稱呼像一根細刺,紮在他的記憶裏,隱隱作痛,卻找不到具體位置。
    他閉上眼,努力在紛亂的記憶碎片中搜尋。表彰大會?內部會議?老幹部活動?還是……多年前的某個案子?
    突然,一個模糊的場景閃過腦海:那是在很多年前,一次跨省聯合行動的慶功宴上,當時他還隻是個普通刑警。宴會上,一位來自兄弟單位的領導在敬酒時,拍著一位老者的肩膀,笑著介紹說:“這位是孫主任,我們的老前輩,這次多虧了他幫忙……”
    當時場麵嘈雜,他又人微言輕,隻是遠遠看了一眼,印象並不深刻。那位孫主任長得什麽樣?叫什麽名字?屬於哪個單位?這些細節都已經模糊。
    但此刻,這個稱呼卻與老張的供詞聯係在了一起,顯得格外刺眼。
    “查!”陳支隊猛地轉身,對陸辰說道,“重點查十年內退休的、姓孫的、曾經在關鍵崗位擔任過‘主任’職務的老同誌!特別是……和經偵、跨境犯罪領域相關的!”
    他意識到,這個“孫主任”,可能不僅僅是“先生”團夥的一員,更可能是深藏在體製內多年的一條大魚。而老張無意中聽到的這句話,或許正是撬開整個黑幕的關鍵支點。
    深夜的突破
    淩晨兩點,陸辰突然衝進陳支隊的辦公室,手裏拿著平板電腦,臉上帶著興奮的神色。
    “陳隊,有發現!我交叉比對了近十年所有姓孫的退休幹部,發現一個可疑人物——孫正義,原海關總署稽查局副局長,五年前退休。退休後幾乎從公眾視野中消失,但銀行流水顯示他每個月都有大額資金進出,來源不明。”
    陳支隊猛地站起來:“海關……碼頭鍾聲……這就對上了!”
    “更重要的是,”陸辰繼續道,“我查了孫正義的履曆,發現他曾經在二十年前主導過一次打擊跨境洗錢的特大行動,當時繳獲的贓款中,有一批來自瑞士銀行的資金,與我們現在追查的‘先生’的賬戶有相似之處。”
    陳支隊的眼睛亮了起來:“你的意思是,孫正義可能當年就接觸過‘先生’的案子,甚至……他可能就是‘先生’本人?”
    “不排除這個可能。”陸辰點頭,“但更可能的是,孫正義是‘先生’在體製內的保護傘或者聯絡人。老張聽到的‘孫主任會滿意’,很可能就是指孫正義。”
    就在這時,陳支隊的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技術科的小王。
    “陳隊,我們恢複了老張手機裏刪除的部分數據,發現一個加密的聯係人,備注是‘S’。”小王的聲音帶著興奮,“這個‘S’與老張的通話記錄非常規律,每次都是在重大行動前後。”
    “能定位這個‘S’的位置嗎?”陳支隊問道。
    “暫時不能,對方使用了高級的反追蹤技術。但我們分析通話模式發現,‘S’很可能就在本市,甚至……就在我們附近。”
    陳支隊和陸辰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驚。如果“孫主任”就在本市,那意味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可能都在對方的監視之下。
    黎明前的沉思
    窗外,東方的天空已經泛起了魚肚白。陳支隊站在窗前,看著漸漸蘇醒的城市,心中五味雜陳。
    三年的追查,無數個不眠之夜,終於在今天有了突破性進展。但這個進展卻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孫正義不是普通人,他是曾經位高權重的退休高官,擁有豐富的人脈資源和反偵察經驗。
    “陳隊,我們在老張的辦公桌暗格裏發現了這個。”一名技術警員推門進來,手裏拿著一個微型U盤。
    陸辰接過U盤,插入電腦。裏麵隻有一個加密文件,密碼是老張女兒的生日。文件解密後,出現的是幾段錄音和一份名單。
    錄音內容讓陳支隊和陸辰都倒吸一口冷氣——那是老張與“孫主任”的通話記錄,時間跨度長達三年。在最近的一次通話中,“孫主任”明確指示老張在必要時“犧牲自己,保全大局”。
    而那份名單更是觸目驚心,上麵列出了十幾個名字,有些是商界大佬,有些是退休官員,甚至還有兩個是現任的部門領導。每個名字後麵都標注著代號和聯絡方式。
    “這是‘先生’團夥的核心成員名單!”陸辰的聲音帶著顫抖,“老張他……他早就準備好了這個,是留給我們的?”
    陳支隊沉默良久,緩緩道:“或許,這是他最後的救贖。”
    名單上的一個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李正明,現任市發改委副主任。這個李正明,正是三年前負責審批某個重大基建項目的關鍵人物,而那個項目後來被查出存在嚴重的違規問題。
    所有的線索似乎都指向了一個方向:這個龐大的犯罪網絡,已經滲透到了城市的各個角落。
    “立即部署對孫正義和李正明的監控,”陳支隊下令,“但要絕對保密,不能打草驚蛇。”
    他知道,從現在開始,每一步都必須走得格外小心。因為對手不僅強大,而且可能就在他們身邊。
    黎明終於到來,陽光透過窗戶灑進辦公室。但陳支隊心中的陰影卻越來越濃——這場較量,遠比他想象的要複雜和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