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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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瑤生的是兒子,在醫院住了三天。
    今文輝那一代,男人大多看重兒子。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後”特指兒子。
    的確有部分男人是例外,並沒有那麽強烈的繁殖欲。在林瑤生下兒子以前,今昭和今文輝做了十六年的父女,她也曾以為今文輝就是那部分例外。
    直到林瑤生下兒子後,今昭見到今文輝從未有過的意氣風發,仿佛一夕之間修煉得道,她才意識到,今文輝在兒子出來以前表現出的淡然並非不在意,而是認命。
    若是打個不怎麽恰當又很恰當的比方,之前的今文輝好比丟失了傳國玉璽,萬念俱灰,也隻能表現出不屑一顧。有了兒子的今文輝總算是撿回了丟失多年的寶貝,一天天振臂高呼,恨不得大赦天下。
    雖然他壓根兒沒有皇位,更沒有江山,他那傳國玉璽也是塑料的,九塊九包郵還送印泥。
    林瑤在家坐的月子,那段時間,親戚朋友紛紛上門,今家那並不高的門檻險些被踩破,一天天人聲鼎沸。那算不得大的房子裏每天仿佛有複讀機在循環——
    “輝哥終於有兒子了!恭喜恭喜!”
    “我老今也想不到還有今日,這把年紀還能有兒子!”
    “老來得子,人生大喜啊!恭喜恭喜!”
    ……
    那種夙願得償的滿足和揚眉吐氣的快感每每穿過緊閉的房門,無孔不入鑽入今昭的耳朵。
    即使她戴緊耳塞,將自己蒙在被子裏,依然能聽見外麵暢快的笑聲。
    但也不是每個客人都那麽在意他生的是兒子還是女兒,這時候,這部分人就屬於祝賀不到點子上會被嫌棄的客人。
    今昭有次出去喝水,正好聽見林瑤房間那邊傳出蛐蛐聲,在抱怨剛離開的朋友送的禮輕了——
    “咱們生的是弟弟,怎麽就給這麽點兒?”
    今昭不理解為什麽生了兒子,連禮都要送得貴重些。
    那段時間,她總是早早出門,放學也不想回家。可她還是未成年,並沒有別的去處,而且太晚回家路上會遇見抽煙打架的黃毛。
    今昭不喜歡黃毛,也不喜歡打架,更討厭煙味。
    她喜歡孟言溪身上那陣冷山鬆霧的氣息,幹淨清潤。但她,望塵莫及。
    自從那天喂貓遇見後,孟言溪再沒有和她說過話,有幾次他們迎麵走過,今昭心尖怦然,他卻壓根沒有注意到她。今昭忽然意識到,那天他一時興起和她說那麽多,雖然也不算多,不過是他偶然的惻隱之心動了,抑或是,那個在辦公室流淚的她讓他想起了他的妹妹。他或許在想,他絕不能妥協,否則將來在辦公室裏難堪落淚的人就會是他的妹妹。
    他或許連她的名字都不記得,就像他可以一臉問心無愧問出:誰是吳菲?
    孟言溪的確高高在上,但他又有什麽錯呢?他不過是不記得她叫今昭罷了。
    可他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你不能苛責另一個世界的人不記得你。
    而他甚至還善意提點過她,雖然並沒有什麽用。
    她沒有他那麽厲害的手段,關於如何不善良,她有限的知識全部來源於宮鬥劇裏的打胎和《今日說法》裏的謀財害命。但那太可怕了,一定不是孟言溪的意思。而除此以外,她也想不到其他既不善良又不傷害別人的辦法,遂放棄。
    她隻能努力豐滿自己的羽翼,再努力一點。
    壞消息是,國慶節轉眼就到,高二竟然要放五天假。
    前三天,今昭每天去圖書館做題。10月4號是吳念的生日,傍晚,今昭提前從圖書館出來,去赴吳念的生日邀約。
    吳念和今昭同住一個小區,比今昭大兩歲,今天是她的十八歲生日。如果她像同齡人一樣正常念高中,今年參加高考,那麽這個時候的她已經身處大學校園。但吳念初中畢業就選擇了輟學,打工賺錢。
    並不是因為家裏窮。
    吳念有一個妹妹,叫吳菲,就是因為孟言溪掉下A班那個每月零花錢幾萬卻為愛高考的女孩,兩人同父異母。
    同父不同命,關於兩人的關係,吳念曾打過一個比方,今昭覺得特別合適。她說,像《情深深雨濛濛》裏麵的依萍和如萍。
    吳菲是如萍,吳念是依萍。兩人的境遇相似,吳念甚至也和依萍一樣,生了副好嗓子,初中輟學後很容易就找了家酒吧駐唱。甚至吳念交的男朋友也姓何,名字叫何宇。據吳念說,兩人是在她駐唱的酒吧認識的,何書桓,不,何宇每天晚上來聽她唱歌,還為她打架。
    吳念覺得何宇就是何書桓,但今昭覺得,兩人除了都姓何,沒有半毛錢關係。
    何宇算是集齊了今昭所有不喜歡的特征——黃毛、抽煙、打架。
    但是吳念給自己的心理暗示太強烈了,不管今昭怎麽暗示明示,她就是走不出自己的情深深雨濛濛。
    生日宴就定在吳念工作的酒吧,名字叫路口。
    今昭沒有去過酒吧,她對於未成年不該做的事有著近乎古板的抗拒,包括進酒吧和ktv。她不想去,但吳念笑著抹了一把臉,跟她說:“來吧,沒別人,就何宇和幾個同事。”
    吳念的十八歲生日,邁入成年人世界的第一天,她的身邊沒有父母、沒有親戚、沒有朋友。但她卻有一個跟她身處兩個極端世界的妹妹,吳菲。
    那一刻,今昭忽然就懂得了,為什麽吳念會覺得何宇是何書桓。
    她隻有何宇了。
    今昭還是點了頭。地鐵轉公交,路上花了快一個小時。
    路口酒吧開在北邊老街區的一個十字路口,人流量大且割裂。左邊是一片低矮的樓房,大多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產物,牆體還是灰撲撲的水泥,電線淩亂地搭在外麵。右邊是高樓,雖然也算不得新,牆體外觀還是古早的綠玻璃,但至少是一個成熟有序的商業區。
    自然,這邊無論如何也比不得對麵一江之隔的市中心。雲升大廈矗立江邊,是歲宜的地標建築,嶄新的外牆上燈光秀絢爛變幻,五光十色。
    最近國慶期間,雲升還申請到了煙花燃放許可,每天晚上八點半到九點都有煙花秀。
    霓虹燈牌高飽和的燈光裹著“路口”兩字,今昭深吸一口氣,推門進去。
    震耳的電子樂瞬間衝出,撞得人耳膜發顫,昏暗的空間裏,人頭攢動,頭頂的彩光晃來晃去,太過刺眼,今昭下意識抬手擋了一下眼睛。
    角落的大卡座裏,一圈人圍著一張桌子,正扯著嗓子說笑,聲音被震天的鼓點劈散。坐在中間的吳念視力好,遠遠就看到了今昭,立刻起身朝她走來:“翎翎,這裏!”
    今昭看過去,眼前一黑。
    吳念原本生得很好看,鵝蛋臉,秋水眸,長相溫婉古典,尤其那一頭長發,烏黑柔軟,風吹過,她像從畫中走出。
    但那是“原本”的吳念,今天的吳念把頭發剪了,還染了個跟何宇一模一樣的黃色。
    今昭很震驚,她一直以為何宇頭上那種毫無生氣卻又異常油膩的枯黃色是染失敗所致,理發師說不定還賠了錢,她萬萬沒想到,竟然還能染出顆一模一樣的“情頭”。
    “你怎麽了?昨天晚上不還好好的嗎?”今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希望是幻覺。她伸手想去碰吳念的頭發,卻不敢下手。
    吳念一把抓住她的手,在自己頭上胡亂揉了兩下,原本雞窩一樣的一頭黃毛更亂了。
    吳念:“怎麽樣?好看吧?”
    今昭:“……”
    她時常覺得自己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今昭從書包裏取出給吳念準備的禮物,一盒油畫顏料。
    吳念在輟學以前是藝術生,學油畫,她的畫比她的歌好。
    吳念臉上的笑容淡了一瞬,隨即拽著今昭進卡座:“過來坐,別掃我興啊。”
    在場總共六人,吳念、今昭、何宇、何宇的一個朋友,另外兩人是吳念在酒吧的同事。吳念給其他人準備的酒,給今昭準備的是酸奶,大家圍在一起為吳念唱生日歌,輪流送她禮物。
    氣氛比今昭想象的要和諧,雖然何宇果然沒給吳念準備禮物,而是把自己送給了吳念。
    今昭來的路上就在想,何宇會不會像《情深深雨濛濛》裏麵的何書桓一樣,把自己送給吳念。——何宇果然沒令她失望。
    吳念卻感動得一塌糊塗,兩人頂著黃色情頭,在震天的鼓點和充斥著酒精與汗水的空氣中相擁熱吻。
    今昭想走。
    她決定吃完蛋糕立刻就走。
    氣氛卻忽然急轉直下,吳念和何宇吵了起來。
    兩人本來正甜甜蜜蜜吃著蛋糕,何宇顴骨上還掛著最近打架鬥毆落下的傷,深情款款地讓吳念喂他。吳念喂了一口,說:“對了,我幫你找了個工作,在健身房當教練,提成很高。”
    何宇比吳念大一歲,職高畢業後也沒找工作,他家裏可能有幾萬存款,目前正在做全職投資——吳念說,何宇每天都去買彩票。
    何宇運氣不算好,但應該比今昭好點兒,據說最多的一次刮出過600塊。
    何宇可能是堅信自己能通過買彩票發大財,吳念幫他找工作的事情讓他當場冷下臉:“你是不是又去找馮超了?你讓他搞你了?”
    如此粗俗的用詞,吳念竟然沒生氣,無所謂地說:“你管誰找的,有工作不就行了?”
    “砰!”
    何宇用力把酒杯摔到地上,玻璃碎片混著酒液濺了一地。
    “滾你媽的工作!別攔著老子發大財!”
    “啪!”
    吳念反手甩了何宇一巴掌。
    片刻前還吻得難舍難分的兩人,差點當場打起來。他們的朋友同事忙著兩邊拉架,兩人就隔空互罵。
    罵得很髒,大半的詞匯連電視劇裏都不會出現,過不了審。
    今昭縮在沙發角落,被嚇壞了,一動不動。
    *
    吳念的成人禮最終不歡而散。
    8點35分,今昭陪著吳念走出酒吧。
    天徹底黑了,漆黑天幕裏,對麵的雲升大廈光彩燦爛矗立其間。正是煙花秀的時間,隨著一聲聲悶響,煙花騰騰直上,在大廈上空綻開一片片盛大的光輝,像是誰把滿天星星揉碎,光彩撒出來,紅的、粉的、藍的、紫的,奪目的顏色將黑暗中的雲也染得明亮。
    今昭抬頭看煙花,眼睛裏落滿光輝。
    “好看嗎?”
    吳念漠然看著街上駐足停留的人群,看他們爭先恐後拿出手機拍照拍視頻的樣子。
    今昭點頭:“好看。”
    “你知道嗎,雲升大廈離這裏其實很遠,我騎小電驢過去要騎40分鍾。隻是因為這邊房子舊,樓層矮,所以讓我們撿了便宜,可以抬頭就看見煙花。”
    今昭不知道吳念想說什麽,安靜看著她。
    吳念今天化了很濃的妝,因為和何宇動手,她的妝花了,眼影黑乎乎暈開,再配上她那一頭幹枯的黃毛,讓她看起來有種成熟的破碎感。
    “你認識雲升集團的太子嗎?”吳念問。
    今昭覺得這個問題很荒謬:“我怎麽可能認識。”
    “我認識。”吳念說,“比我小一歲半,我很小的時候,還住在那邊,吳先生曾帶著我去孟家登門拜訪。”
    吳念學著依萍,用“那邊”來形容自己從前的家,用“吳先生”稱呼她爸爸。
    “孟家?”熟悉的字眼讓今昭睫毛輕輕動了下。
    “嗯,雲升大廈就是孟家的。孟家有一對兄妹,長得很漂亮,但是頑皮得不得了,兄妹倆湊一起能把房子掀翻。孟叔叔那麽沉穩的一個人,氣得到處折樹枝揍他們。”
    吳念說到這裏,臉上露出懷念的神情:“但是你知道嗎,他們家眾星捧月的太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蟲子呢。當年樹上掉下來一隻蜘蛛,把孟言溪嚇得邊叫邊逃,還是我去替他捉的蜘蛛。”
    “孟言溪?”
    像是心尖兒猝不及防被蜜蜂蟄了一口。
    天際又一簇煙花炸開,粉色的光將今昭一側的臉頰照得透亮。
    “是叫孟言溪吧,”吳念揉了揉太陽穴,“隻見過一次,我也記不清了,也可能記錯了。不過不重要,我的意思是,你看,看起來雲升大廈離我們這麽近,抬頭就能看見,可其實很遠很遠。他們就像是天上的雲,我們是地上的泥,永遠都不會有交集。”
    今昭低頭,沉默看著腳下。
    “我去騎小電驢。”
    “別,你喝了酒。”今昭拉住她,“坐公交吧。”
    “公交離這裏800米,我們騎小電驢過去快些。”
    吳念已經拿著鑰匙去取小電驢,很快扔了一個頭盔到今昭懷裏:“就騎到公交站。”
    今昭猶豫了一下,戴到頭上。
    穿過大街,小電驢嫻熟地拐進一條森暗的小巷。
    今昭連忙阻止:“太晚了,我們還是走大路吧。”
    “沒事兒,我每天都從這裏走,一下就過去了。”一句話的工夫,吳念已經開進去老遠。
    小巷裏看不到煙花,隻有天際的星光偶爾一閃而過,在石板路上反出一點慘白的光。
    這裏一邊是廢棄工廠,一邊是老舊小區的圍牆,工廠沒有經營了,黑漆漆一片,另一側的小區外圍隔著老遠亮著一盞不甚明亮的路燈。
    今昭坐在吳念的後座,國慶降溫,風迎麵撲來,有點涼。吳念還穿著吊帶,彈力十足的麵料包裹著她年輕曼妙的身體,露出細瘦的胳膊和肩背,頭發上是濃烈的染色劑的味道。
    她忽然注意到吳念脖頸後側有一條紅色的印子,借著不甚明亮的燈光,今昭分辨不出那是指甲掐的,還是咬出來的。
    今昭安靜了幾秒,小聲說:“念念,還是去參加高考吧。”
    小電驢猛地停下。
    慣性讓今昭的身體不受控製往前衝,胸口撞上吳念的後背,兩人的頭盔也撞到一起。
    “你先下去。”
    吳念腳踩在地上,回頭對今昭說。
    今昭茫然抬頭,在看見前方攔住去路的三個男人時,心口猛地提到嗓子眼兒。
    三人掩沒在陰暗裏,看不清模樣,隻能從身形體格判斷出是男性,不矮,也不高,胖瘦都有。
    他們一字排開盯著她們,手裏拿著棍棒,一下下拍打在手心。
    今昭一路循規蹈矩長大,何曾見過這種場麵?她連這種題材的電視劇都沒看過。
    “報,報警。”今昭嚇壞了,反應過來的瞬間連忙去抓吳念的包。
    她沒有手機,今文輝說她高中生,頭等重要的事是好好學習,她認同。
    吳念一把將包奪走:“沒事,認識的,你先走吧。”
    今昭還想去奪吳念的包,拿手機報警,吳念忽然嗬斥她:“滾!”
    今昭被忽然發脾氣的吳念嚇住,訥訥從小電驢上下來。
    此時前方的三個男人走近,為首一人頭上染著難以辨別的顏色,嗓音渾濁粗噶:“念念,好久不見,這是你新交的小姐妹?”
    黏膩的目光落到今昭身上,今昭白著臉,連連後退。
    吳念騎著小電驢擋在她身前:“路上遇見的小夥伴,順便載她去公交站。講點道義,人還在念高中,以後是要考好大學的。”
    “行啊,我們從不碰好學生,但是你……”
    “聽見沒?還不快走!”吳念回頭冷冷看向今昭。
    今昭的目光在攔路三人和吳念之間來回一瞬,轉身就往外跑。
    身後很快傳來“啪”的一聲,那是扇耳光的聲音。緊接著是拳打腳踢互毆的聲音,混雜在男人和女人對罵的聲音裏,直白粗魯,心驚肉跳。
    今昭不敢回頭,隻能拚了命往外跑。
    她從未跑得這麽快。
    遠處,雲升大廈的煙花還在繼續,萬丈光芒並不能時時照進這陰暗的小巷裏,隻有極偶爾的一瞬,光短暫掠進,照出今昭那張因為拚命奔跑而缺氧充血的臉龐。
    冷風從她臉上刮過,像刀子,眼淚也像刀子。
    他們有三個人,還是男生,互毆很快就變成了單方麵的欺負,吳念掙紮著,哭喊尖叫。
    今昭終於跑出了那條見不到光的巷子,臉上早已爬滿淚水。
    街對麵有好多人,煙花還在繼續,他們正圍在一起看煙花。今昭想去求救,隨便是誰,救救吳念。
    眼淚模糊了視線,又或是她太害怕,衝出去時沒有注意到正往這邊過來的滑板少年。
    “讓開!”
    少年冷泠泠的喊聲驚了慌不擇路的少女。
    今昭轉頭。
    九點到了,隨著雲升大廈上空一聲悶響,最後一簇煙花在天幕炸開,像揉碎了的紅色的藍色的星星,流光溢彩,落下滿世界的驚豔。
    那背景之上,孟言溪踩著滑板,風一樣出現在她麵前,像從天而降。
    兩人險些撞上,可今昭甚至沒來得及害怕。又或是過於害怕,才會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呆呆看著他的方向。
    幸好孟言溪水平高超,一個驚豔的carve,借著身體重心大幅轉移,滑板傾斜,瞬間轉開方向,絲滑地繞過了擋在路中的她。
    少年黑色的T恤擦過今昭白皙的手臂,籠罩下一陣冷山鬆霧的氣息。
    孟言溪一腳落地,另一腳踩住滑板尾端,滑板應聲立起。
    忽然衝出這麽一個人,險些撞上,少年眉眼不悅,正要問她怎麽回事,轉頭,卻對上一張淚流滿麵的臉。
    “孟言溪,救命!”
    今昭緊緊抓住他的衣角,像抓住了一棵救命的稻草,她仰著臉,哽咽:“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