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三十六章:短了見識

字數:7765   加入書籤

A+A-


    “這是產自南疆天山的天絲雲?”他詫異道。

    見他拿了佛字並不立馬打開,而是著迷起寫這佛字的布的手感來。

    這塊布拿在手裏,確實是手感極好,有些像綢緞的柔滑,但比綢緞更滑,並且是由內而發的冰冰涼,在這般炎夏裏,握在手裏,著實有祛熱的效用。

    但聽他嘴裏的話,赤吟愣了愣。

    什麽天絲雲?產自南疆?她怎麽沒聽過?

    不過席老太傅一向見多識廣,看過的書比赤吟走過的路還多,赤吟立刻虛心求教道:“外祖父,南疆不是盛產水果嗎?何時產什麽布了?還有您說這天山,吟兒怎麽從未聽過?”

    席老太傅從這塊布上回過神來,看著赤吟,緩緩介紹起這天山和天絲雲來。

    南疆向來以盛產水果為名,但現在幾乎很少人知道,這南疆境內的天山上,有一處傳聞與天相接的峽穀,四季如春,美不勝收。

    穀內種滿了遍山遍野的金蟬花,這金蟬花每逢八月便會吐絲成網。

    傳說穀內的人每到八月,就會采集金蟬花吐出來的絲,拿來織布。

    這織出來的布,就名叫天絲雲。

    隻有這麽個傳說,在一百年以前,很多人都知道,但沒有人見過這峽穀裏的人,也不知道他們是誰。

    如今一百年過去了,席老太傅也隻是聽自己的父親提起過這一個傳聞。

    而他之所以認識這天絲雲,乃是因為父親有一好友,年輕時最好四處遊曆,聽說了這天山的存在之後,就一時興起,去了南疆,找到了這座天山的所在地。

    但從來沒有人去過天山,見過傳說中的那處峽穀,他沒有地圖,沒有人引路,進了山之後,就迷了路,後來還碰上了野狼,被狼咬傷,危機關頭,幸好蒙人搭救,才救了他的命。

    據說救他的人蒙著白紗,看不清麵目,給他包紮傷口時,用的是一種摸起來特別順滑的布。

    後來,那人救了他之後將他帶到了出路口,就不見了身影。

    他尋不到峽穀,隻得出了山,但他隱約覺得,救他的人,可能就是傳說中的峽穀裏的人。

    而那布,他洗了之後一直保存著,後來回京,還帶給了席老太傅的父親看,並割了其中一段送給了他。

    至於怎麽就是天絲雲,完全是席老太傅的父親和其好友的猜測,因為在外麵從來不曾見過這種布,隻可能是傳說中的天絲雲。

    但這個傳說在一百年後的今時,沒有任何書籍記載,許多人都並不知道,若不是席老太傅聽自己的父親說過,並且父親還將那段布留給了他,他也不會知道這個傳聞。

    而今,他竟然見到了跟父親留下來的布一模一樣的一塊布,且還是這麽大一塊,這叫席老太傅如何不激動。

    人都是對未知的事情感到好奇的。

    他看著赤吟,激動的問道:“這布你是從何處所得的?”

    從席老太傅口中聽了這麽一段往事,赤吟心裏也感到很詫異,若這塊布真是外祖父口中的在一百年前才有人知道的傳說中的天絲雲,那眾生老和尚是什麽人?

    赤吟不由想到他的年齡,已經足足超過了一百歲了。

    難道這眾生老和尚同天山裏的峽穀有關係?否則他怎麽會有這天絲雲?

    若是有關係的話,聽說眾生老和尚的佛字都是由這種布些成的,這麽多年,他寫了多少佛字,用了多少塊天絲雲?

    是不是表明,這個傳說中的峽穀而今還存在?還有人在生活?在種金蟬花?在每年的的八月取絲織布?

    赤吟陡然覺得心裏有一絲很奇妙的感覺,她想了想,將在桂城的奇遇一五一十的同席老太傅講了。

    席老太傅一聽這隴州境內的桂城竟還有一位已過一百歲高齡的老和尚,頓時覺得有趣極了。

    “這菩提寺?怎麽沒聽說過?”

    若是有這麽位老和尚在,該是聞名天下才對,他竟無所知?

    果真是太久不出門,短了見識。

    席老太傅此時頓時有了個想法,想要出京去,去桂城,會一會這位眾生大師。

    於是,在不久後的某一天,席老太傅果真就不顧兩個兒子的反對,帶著席老夫人,老頭老太太的坐著一輛普通的馬車,悠哉悠哉的出了盛京城,隻為去會這位赤吟口中的眾生大師。

    當然這都是後話。

    此刻,席老太傅正沉浸在手上這塊天絲雲之中,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將布展開來。

    入眼的,是密密麻麻的佛字,有大有小,看似雜亂無章的排布在布上的各個角落,但卻莫名地,讓人覺得心神寧靜。

    仿佛身在菩提佛地之中,沉靜肅穆,在這之中聽到了深沉而悠遠的鍾聲,聽到了冗長低呢的佛音,一聲,一聲,敲打著心靈,無端讓人心中浮起虔誠。

    席老太傅神色一震,當下對著這滿張的佛字,做了個佛手,呢喃一句:阿彌陀佛。

    罷了,睜眼對赤吟擺擺手,道:“你去前麵找他們玩去吧。”

    然後,就開始撥著佛珠,誦起佛經來。

    赤吟看得抿了抿嘴,笑了笑,輕手輕腳的下了軟塌,走出了書房,並將書房門給輕輕關上。

    今日,別的地方熱不熱鬧不知道,就這席府裏,肯定是熱鬧的。

    長廊裏,園子裏,到處都是人來人往的。

    幾乎滿京城的嫡出的閨閣姑娘都來了,有那交好的三三兩兩的,也不都在那湖邊的亭子裏待著,四下出來逛一逛,或挑個其他的亭子乘涼的,都有。

    畢竟席府五進的院子,園子都是十幾來個,更別提亭子了,這景色怡人的,換做平時,哪有機會能大搖大擺的在裏麵逛來著?

    徐沛寧小小年紀就開始接管家中的中饋,平日裏忙著理事,根本沒有多少時間參加京裏的一些聚會結交一兩個朋友什麽的。

    本來像這種旁人家的宴會之類的,徐沛寧是不愛參加的,但是掌了家,她就沒辦法不出來應酬,不然徐家該是在京中沒法立足了。

    但正因為她沒什麽交好的姐妹,每每參加宴會宴席之類的,往往都是被冷落排擠在外的那一個。

    且最近,盛京裏對於徐沛寧,有許多不好流言。

    都說她八歲掌家,性子練就得狠辣,誰也不會娶這樣的姑娘回家,不說丈夫壓不住,就是婆婆都怕自己壓不住。

    畢竟誰不是從兒媳熬過來的?誰都學過掌家,這從小就一直掌家的,若是娶過來,誰能保證她不會同自個搶掌家之權?

    就算不會,娶回來也是多事。

    因此,今日徐沛寧一來了席家,同席曦等人坐在一起,明裏暗裏的已經不知道聽過了多少譏諷的話。

    雖說她不在意這些本就不在乎的人的話,但難免覺得心中有些不好受,待在這裏也是心煩,不如出來走走。

    於是,徐沛寧就帶著丫鬟出了涼亭,順著羊腸小道往前走,不知不覺就走到了一處小樹林之中。

    先前聽席曦介紹說,府中樹林裏有個竹亭,很是避熱,徐沛寧想了想,便想著去那竹亭坐坐,坐到待會宴席開得時候再到前麵去。

    沒往前走多久,她就看到了那處竹亭,但此時裏麵背向這方,坐了個絳藍色衣衫的少年。

    徐沛寧不知他是誰,忙轉了身,準備離開,避開這人,免得惹人見了說閑話。

    轉身得匆忙,不小心踩上了一截枯枝,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亭中的赤雩聽到聲響,轉過頭來,便見一個鵝黃色的身影正腳步匆匆的逃離此處,後麵還跟了個腳步趔趄的丫鬟。

    從這丫鬟的趔趄中,赤雩大約看出來也姑娘是為了避著他,而匆匆忙忙離開,以至於丫鬟都沒有反應過來。

    赤雩微微挑了挑眉,從那走遠的身影上收回視線,低頭把玩著手裏的折扇。

    過了須臾,那頭衝出來一道身影,三兩下上了台階,拍打著屁股,嚷嚷道:“可咬死我了!太多蚊子了!你帶我來這處,存心整我呢!”

    見他回來了,赤雩起身,皺眉道:“今日府中人本來就多,誰叫你昨晚吃壞了肚子?我若不帶你來這處,你還得在前麵排隊上茅廁呢!”

    華晉遠聞言,想想也是那麽回事,哼了哼,跟著赤雩往亭子外走,還念念有詞道:“真是太多蚊子了!不信你去試試!”

    赤雩瞥了瞥他,“待會少吃點就好。”

    少吃點?誰不知道他一向飯量大?這一上午的拉了多少回了,肚子早就空了,怎麽能叫他少吃點?他肯定要吃得越多越好!

    兩人回到前麵的時候,宴席正好宣布要開始了。

    京城裏的各大世家都少不了要辦宴席辦宴會的,這宅子裏,都有足夠的寬敞地方專門拿來擺宴席,就如從前的閩禧侯府中的敏德殿一樣。

    席府裏也有處清央閣,雖說沒有敏德殿那般寬敞,擺個百十來桌的,但是妙在它有兩層。

    如今正好,男客一層,女眷一層,倒是避免了在中間擺屏風的瑣碎事。

    通向二樓的樓梯在外麵,左手邊有處吊樓,有樓梯專門通向二樓,跟進一層的門不是一個。

    華晉遠早就餓得饑腸轆轆,見宴席要開了,拉著赤雩就要往裏麵去。

    赤雩在後麵被拉著,皺眉推掉他扯袖子的手,不緊不慢的跟上去,餘光卻瞥到正往二樓樓梯上去的鵝黃色身影。

    他眉心一動,頓下腳步,一把拉住華晉遠的袖子。

    華晉遠一心都撲在宴席上,冷不丁被拉住,扭頭,見赤雩一眨不眨的看著一個方向,瞪眼道:“十方,你做什麽?”

    邊說著,邊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隻看到一個鵝黃色身影正好走進門裏。

    他眼珠一轉,不由得調侃道:“怎麽?咱們一向清心寡欲的輔國公世子,這是春心萌動了?”

    赤雩收回視線,睨了睨華晉遠,道:“你一向風流,可知道這姑娘是哪家的小姐?”

    “什麽叫我一向風流?”華晉遠不滿的囔叫一聲,底氣卻也沒有多足,頓了頓,道:“你說她啊,你難道不認識?”

    赤雩斜眼,“我又不像你,快說吧,她是誰。”

    華晉遠摸了摸鼻子,還沒說話,裏邊久等不見人的徐沛蘇大步走出來,見兩人站在外邊磨磨蹭蹭的,邊招手道:“你們幹嘛呢?咱們這桌都落座了,就等你們了!”

    “喏!就是這小子的二姐,徐府的大小姐徐沛寧。”華晉遠指著徐沛蘇道。

    赤雩聞言一愣,他同徐沛蘇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隻聽過他常提起自己的姐姐,卻還真是從未見過她的的這位姐姐。

    剛才那女子,就是徐沛蘇的姐姐?

    徐沛寧。

    那個最近傳言許多的徐府大小姐?

    他來不及深想,華晉遠就拉著他快步往裏去了。

    從席府吃完酒席散了宴回家時,赤吟就發現自個哥哥有幾分不對勁。

    等入了家門,赤吟特意跟到赤雩的院子,見一向酷愛讀書的哥哥進了書房,第一時間竟然不是拿著書看,而是鋪了畫紙,蘸了墨卻半天沒有動作,似乎是無從下手的樣子。

    一會兒皺眉,一會兒搖頭的。

    赤吟看得驚奇,忍不住走過去,出聲道:“我說哥哥,你這是在做什麽?要學古人以墨點描梅嗎?”

    赤雩回神,見手中拿著的筆墨汁都滴在了畫紙上,忙將筆放回筆枕上,撤了畫紙丟在一邊,轉身又拿了一張畫紙重新鋪上。

    這次倒是沒有立馬再執筆了,隻是看著窗外,竟又發起了呆。

    平常自己要是在哥哥麵前,哥哥哪裏像這樣過?竟然無視她?

    赤吟感到很是訝異,不由關心道:“哥你怎麽了?今天在舅舅家發生什麽事了不成?”

    赤雩對席府的熟悉程度不比她少,在席府住過的時日更比她多,她才不信,赤雩會在席府的地盤上受了欺負之類的呢。

    不過到底是什麽事能使得他這樣?

    聞言,赤雩搖了搖頭,收回視線,若無其事道:“能有什麽事?我就是一時興起,想作一幅畫,隻是不知道該畫什麽。”

    一時興起要畫畫,還能不知道該畫什麽?既然有畫畫的興致,當然是腦子裏已經有了想畫的事物才對。

    赤吟眨眨眼,心裏表示是不信的。

    但她麵上沒表現出來,看了赤雩半會兒,她點頭道:“那哥哥你慢慢想,想想要畫什麽,我就不打擾你了。”

    說罷,便轉身往外走,走到門邊時,又回頭看了赤雩一眼,才離開赤雩的院子,轉而就去了朝暉院。(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