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再次籠罩青雲城，星子零落，月隱雲層，唯有林家府邸各處的燈籠在夜風中搖曳，投下斑駁晃動的光影。
    林軒回到那間位於後院角落的柴房，關上門，隔絕了外界的一切。簡陋的屋子與他懷中那價值連城的丹藥形成了鮮明對比。他沒有立刻服用，而是先盤膝坐下，閉目內視，仔細檢查著體內因《血煉燃元術》而留下的細微創傷，以及淬體五重巔峰那略顯虛浮的根基。
    “李墨此人，倒也算信守承諾。”林軒回想起煉丹堂內李大師那恭敬甚至帶著一絲狂熱的態度，微微頷首。能如此順利獲得煉丹堂的支持，省去了他許多麻煩。尤其是那間“靜心丹房”，以及可以隨意取用藥材的承諾，對他後續修煉計劃至關重要。
    他首先取出了那瓶“培元固本丹”。玉瓶開啟，溫潤如玉的乳白色光澤流淌出來，伴隨著一股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僅僅聞上一口，都感覺精神一振，體內那因本源損耗而產生的隱隱虛弱感似乎都減輕了一分。
    “藥材品質所限，隻能達到極品，若是前世……”林軒微微搖頭，甩開那絲追憶帶來的悵然。今時不同往日，能有此丹，已解燃眉之急。
    他取出一枚培元固本丹，納入口中。丹藥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溫潤醇和的熱流，並不狂暴，反而如同春日暖陽，緩緩浸潤向四肢百骸，深入骨髓，滋養著那些因強行燃燒而黯淡的生命本源印記。
    《九轉輪回訣》自發運轉，引導著這股精純的藥力，如同最細膩的工匠，一點點修複著那些細微的裂痕與虧空。過程緩慢而持續，帶來的是一種深入靈魂的舒適感，與之前施展《血煉燃元術》時的極致痛苦形成了天壤之別。
    林軒沉浸在這種滋養之中，意識放空，唯有功法和藥效在體內和諧共鳴。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絲縈繞不去的虛弱感正在一點點被驅散，原本因快速提升而有些躁動不穩的氣血，也逐漸變得沉凝厚重。根基在被重新夯實。
    時間在靜謐中流逝，窗外傳來打更人悠長的梆子聲，已是子時。
    當第一枚培元固本丹的藥力被完全吸收煉化後，林軒沒有停歇，又服下了第二枚。他要在今夜，盡可能地將本源修複，以便明日能夠毫無顧忌地服用完美淬體丹，衝擊更高境界。
    第二枚丹藥下肚，溫潤的藥力再次彌漫。這一次，修複的效果更為明顯。他蒼白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紅潤，氣息也變得綿長而有力，周身甚至隱隱散發出一層微不可查的溫潤寶光。
    就在他全力運轉功法，引導藥力進行最後衝刺修複時，一種極其微妙的感覺忽然湧上心頭。
    並非危險，也非惡意。而是一種……被注視的感覺。
    並非肉眼凡胎的注視，更像是一種超越了物質界限，直接作用於靈魂層麵的、溫和而深邃的探查。這感覺極其隱晦，若非林軒擁有帝尊級的神魂本質，對自身靈台識海有著絕對的掌控和敏銳感知，根本無從察覺。
    就像是一滴墨汁滴入浩瀚大海，雖瞬間被稀釋同化，但那最初接觸的刹那，依舊被大海本身所感知。
    林軒心中驟然一凜，但表麵卻不動聲色，甚至連體內功法的運轉和藥力的吸收都未有絲毫紊亂。他依舊閉著雙眼，仿佛全然沉浸在修煉之中，但帝尊神魂已然如同最精密的雷達，悄然鋪開，捕捉著那絲窺探的源頭。
    沒有能量波動，沒有氣息泄露。那窺探仿佛來自虛無，融於夜色。
    然而，林軒的神魂感知何其強大，尤其是在這相對狹小的柴房內。他很快便鎖定了那絲窺探的最終落點——並非來自門外或窗外，而是……來自這柴房本身，來自那看似普普通通的、布滿灰塵的房梁陰影之處！
    那裏，空無一物。
    但在林軒的“感知”中，那裏卻仿佛盤踞著一個無形的“存在”，與周圍的陰影完美融合，若非那絲針對神魂的微妙探查，他根本無法發現。
    “是他……”林軒心中了然。能有如此手段，能如此悄無聲息地潛入並窺探他而不露行跡，在整個林家，恐怕也隻有那位神秘莫測的“黑老”了。
    他為何深夜來此？是例行探查，還是發現了什麽？是因為今日煉丹堂之事，還是更早之前自己覺醒時引發的異動？
    無數念頭電光石火間閃過腦海，林軒決定以靜製動。他依舊維持著修煉狀態，甚至刻意放緩了一絲《九轉輪回訣》的運轉，讓自身氣息更貼合一個“偶得奇遇、資質改善、正在努力修煉”的普通少年形象。同時，他將帝尊神魂最深層的本質牢牢隱藏，隻流露出比尋常淬體五重修士稍強一些的靈魂波動。
    他在“演”。演給這位深不可測的黑老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那絲窺探並未持續太久，約莫過了半炷香的時間，便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仿佛從未出現過。
    但林軒知道，他還在。
    果然，又過了片刻，一個蒼老而沙啞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在寂靜的柴房中響起，聲音不高，卻清晰無比，仿佛就在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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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培元固本丹》……藥力醇和，煉製手法精妙，已得丹道‘潤物無聲’之三分真意。小家夥，你的‘機緣’，倒是比老夫想象的還要深厚些。”
    林軒心中劇震，但臉上適時地露出一絲“驚駭”和“警惕”，猛地睜開雙眼，目光如電射向房梁陰影處，低喝道：“誰？！”
    同時，他周身氣血湧動，做出蓄勢待發的防禦姿態，將一個突然被驚擾的修士反應表現得淋漓盡致。
    “嗬嗬……”一聲輕笑傳來，帶著些許滄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
    隨著笑聲，那房梁下的陰影仿佛活了過來，一陣微不可查的扭曲，一個佝僂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飄落在地，沒有激起半點塵埃。
    灰衣，掃帚，渾濁卻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
    正是黑老。
    他依舊扛著那把破舊的掃帚，仿佛隻是一個普通的、起夜路過的掃地老人。但林軒知道，能在自己全力感知下依舊近乎完美隱匿，直到主動出聲才被發現，此人的修為，絕對遠超開元境，甚至可能更高！
    “黑老？”林軒臉上露出“愕然”和“不解”，微微放鬆了姿態，但眼神中的“警惕”並未完全散去，“您……您怎麽會在這裏？而且……”他適時地表現出對黑老如何潛入以及點破丹藥的疑惑。
    黑老渾濁的目光掃過林軒，在他手中尚未收起的那瓶培元固本丹上停留了一瞬，隨即落在林軒臉上，仿佛要透過皮囊，直視其靈魂深處。
    “老夫巡夜，路過此地，察覺屋內氣息圓融，藥香內蘊，不似凡品，一時好奇，便多看了一會兒。”黑老的聲音平淡，給出了一個看似合理卻經不起推敲的解釋。他頓了頓，話鋒微轉，帶著一絲探究，“這培元固本丹，藥性溫和，最是滋養根基，修複暗傷。看來，小家夥你白日裏那強行提升修為的霸道手段，副作用不小啊。”
    林軒心中再震。黑老不僅看出了他服用的是培元固本丹，更是一語道破他修為提升是用了“霸道手段”，且留下了暗傷！這份眼力，簡直毒辣！
    他臉上適當地露出一絲“被看穿”的窘迫和“無奈”，苦笑道：“黑老慧眼如炬。晚輩也是無奈，強敵環伺，時間緊迫，不得不行此險招。”
    “險招？”黑老微微搖頭，向前踱了兩步，目光似乎穿透了柴房的牆壁，望向了府邸中心林霸天院落的方向，又似乎看向了更遙遠的所在，“修行之路，如逆水行舟，爭的是一線機緣，但也講究一個‘穩’字。根基若損，前路斷絕，縱有通天機緣，亦是鏡花水月。”
    他的語氣帶著一種曆經歲月沉澱的滄桑感，不像是在說教，更像是在陳述一個亙古不變的道理。
    “你可知，為何那些世家大族、宗門聖地的核心弟子，明明資源無數，卻依舊要一步一個腳印，穩紮穩打？非是他們不想快，而是不能快。萬丈高樓平地起，根基不牢，樓越高，塌得越快，死得也越慘。”
    林軒沉默不語，臉上露出“受教”的神情。他知道，黑老這番話並非虛言，乃是金玉良言。若非他身負《九轉輪回訣》這等無上功法，帝尊神魂本質非凡，可以後續尋找更高級的天材地寶彌補根基，他也不敢如此肆無忌憚地施展《血煉燃元術》。
    “多謝黑老教誨，晚輩銘記於心。”林軒躬身行禮，這一次，帶上了幾分真誠。無論黑老目的為何，這番指點確是善意。
    黑老轉過身，重新看向林軒，渾濁的眼中似乎閃過一絲極淡的欣賞。“你能聽進去，便好。老夫觀你神魂凝實，遠勝同儕，對武技的領悟更是堪稱妖孽，如今又顯露丹道天賦……林軒，你身上的秘密，恐怕不小。”
    他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仿佛兩把無形的刀子，要剖開林軒的所有偽裝。
    林軒心頭一緊，知道最關鍵的時刻來了。他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目光坦然地迎向黑老的審視，不閃不避：“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際遇。晚輩隻能說，晚輩依舊是林軒，是林家子弟，從未做過損害家族之事，未來也不會。”
    他這話說得模棱兩可，既沒有承認什麽，也沒有否認，隻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黑老盯著他看了許久，柴房內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無形的壓力彌漫開來，並非修為的壓迫，而是一種源自生命層次和閱曆的威儀。
    林軒帝尊心境穩固，自然不受影響，但表麵上，他的額頭還是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仿佛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良久，黑老眼中的銳利漸漸斂去，重新恢複了那副渾濁的模樣，他輕輕“嗯”了一聲，似乎接受了林軒的說法。
    “希望如此。”黑老的聲音恢複了之前的平淡，“林家……沉寂太久了。需要一些新鮮的血液，一些……能攪動風雲的變數。”
    他這話意有所指，林軒心中微動，似乎捕捉到了什麽。
    “你與林雲、林霸天之事，老夫不會插手。”黑老繼續說道，“小輩之爭，自有其規矩。隻要不逾越底線，鬧得再大，也是磨礪。但若有人不顧臉麵，以大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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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沒有說完，但那雙渾濁的老眼中，驟然閃過一抹令人心悸的寒光，雖隻是一閃而逝，卻讓林軒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絲徹骨的冰冷和……殺意！
    這殺意並非針對他，而是針對那“不顧臉麵，以大欺小”之人。
    護道人！
    林軒腦海中瞬間閃過這個詞。此刻，黑老這番話，幾乎是在明示他會在他遭遇無法抗衡的強者時出手！
    “晚輩明白。”林軒再次躬身，心中安定不少。有黑老這句話，至少在林家內部，他無需太過擔心林霸天直接撕破臉皮動手。
    黑老點了點頭，似乎完成了此次夜探的目的。他扛著掃帚，轉身走向柴房門，步履蹣跚，與來時那鬼魅般的身法判若兩人。
    就在他伸手即將拉開門的那一刻，他腳步微微一頓，頭也不回地，用一種近乎呢喃，卻又清晰傳入林軒耳中的聲音說道：
    “《九轉輪回訣》……不愧是至高法門。但切記，輪回非戲，九轉非虛，每一次覺醒，既是力量的回歸，亦是因果的疊加。莫要沉溺於過去的力量，忽略了今世的修行……否則，恐墜無邊迷障，萬劫不複。”
    話音落下，不等林軒有任何反應，黑老已拉開房門，身影融入門外濃鬱的夜色之中，消失不見。
    而柴房內的林軒，卻如遭雷擊，整個人僵立在原地，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無法控製的、真正的震驚之色！
    《九轉輪回訣》！
    黑老竟然直接道出了他最大的秘密！道出了他核心功法的名字！
    他怎麽會知道？！
    難道他不僅僅是前世的追隨者殘魂那麽簡單？他到底是誰？與自己前世的九世輪回，又有何關聯？
    “輪回非戲，九轉非虛……莫要沉溺於過去的力量，忽略了今世的修行……”
    黑老最後那幾句話，如同洪鍾大呂，在他腦海中反複回蕩，震得他心神搖曳。
    他一直以為，自己覺醒記憶，擁有前世經驗與功法，是純粹的優勢。但黑老的話，卻仿佛在他前進的道路上，點亮了一盞警示的紅燈。
    力量的回歸，伴隨著因果的疊加？
    沉溺過去，恐墜迷障，萬劫不複？
    這些問題，他前世登臨絕巔時未曾細想，兵解重生後一心追求更快恢複力量，亦未曾深思。此刻被黑老點破，頓時讓他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回想起自己動用第一世武道經驗時的那種自然而然，回想起催動《血煉燃元術》時的決絕，其中是否……已經不知不覺間，受到了前世性格或行事風格的影響？是否在潛意識裏，依舊以輪回帝尊軒轅自居，而或多或少忽略了“林軒”這一世本身的體驗與成長？
    “今世的修行……”林軒喃喃自語，眼神中充滿了思索。
    黑老的出現和這番話，像是一盆冰水，澆熄了他因快速提升實力而產生的一絲急躁與傲氣，讓他重新冷靜下來。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這具年輕的身體，以及體內那屬於“林軒”的血脈與靈魂印記。
    “我是林軒……亦是軒轅，但首先，我是當下的‘我’。”他的眼神逐漸變得堅定，“前世的記憶與力量是工具，是寶藏，但絕不能成為束縛今世靈魂的枷鎖。腳下的路，需要今生一步一步去走實。”
    他想通了關鍵，隻覺得靈台一陣清明，神魂仿佛被洗滌過一般，變得更加剔透圓融。甚至連《九轉輪回訣》的運轉，都似乎順暢了一絲。
    “多謝……”林軒對著黑老消失的門口，再次深深一揖。這一次，是發自內心的感激。
    這位神秘的黑老，今夜前來，點破丹藥、警示根基是表，更深層的用意，恐怕正是這最後關於《九轉輪回訣》和修行本質的提醒！
    這份人情，欠大了。
    收斂心神，林軒重新盤膝坐下。經過黑老這番攪擾，他心境反而更加沉靜。他拿起那瓶完美淬體丹，倒出一枚。
    丹藥圓潤無瑕，瑩白如玉，表麵若有若無的雲紋仿佛在緩緩流動，散發著精純至極的能量波動。
    “修複已畢，根基稍固，是時候了。”
    他將丹藥服下。
    與培元固本丹的溫和不同，完美淬體丹入口，瞬間化作一股澎湃卻並不狂暴的洪流，湧入四肢百骸！這股能量精純而龐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親和力”，仿佛本就是身體的一部分，極易被吸收。
    《九轉輪回訣》瘋狂運轉，引導著這股洪流衝刷著經脈，淬煉著筋骨皮膜，滋養著五髒六腑。
    這一次，林軒刻意放緩了吸收的速度，不再追求蠻橫的衝擊，而是用心去體會能量在體內運行的每一個細微變化，去感受肉身在能量滋養下那一點點的強化與蛻變。
    他放下了帝尊的傲岸，以一個初涉武道的“林軒”的心態，去重新審視和熟悉這具身體，去夯實每一個境界的感悟。
    在這種心境下，他吸收能量的效率非但沒有降低，反而因為神魂與肉身的高度協調而有所提升。那層通往淬體六重的壁壘，在水到渠成的能量積累下，悄無聲息地融化了。
    淬體六重！
    修為提升，水到渠成，毫無滯澀。而且因為心境的變化和之前的夯實，境界穩固無比，沒有半分虛浮。
    林軒沒有停下，繼續吸收著丹藥殘留的藥力，向著淬體六重中期穩步推進。
    窗外，天色將明未明，正是一夜中最黑暗的時刻。
    柴房內，少年靜坐，氣息綿長，周身隱隱有寶光流轉，仿佛一顆蒙塵的明珠，正在悄然拭去塵埃，準備綻放出屬於自己的璀璨光華。
    而黑暗中，那雙注視著這一切的渾濁眼睛，終於徹底斂去，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真正地消失在了黎明前的夜色裏。
    新的風暴，正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醞釀。而林軒的帝路，在經曆了一番心靈洗禮後，正以一種更加堅實的步伐，悄然延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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