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塞羅那埃爾普拉特機場的落地廣播帶著滾舌的西班牙語，像一串陌生的音符砸在蘇辰耳邊。他跟著人流走出抵達大廳，撲麵而來的空氣裏混著地中海的濕潤與柑橘的清香，和江城凜冽幹燥的北風截然不同。拖著半舊的行李箱站在出口，看著眼前舉著各色接機牌的人群，蘇辰突然有些恍惚 —— 十幾個小時前還在楊曦泛紅的眼眶裏看見自己的倒影，此刻卻站在完全陌生的土地上，連路牌上的文字都認不全。
    “蘇辰！蘇辰?陳！” 一個穿著深藍色運動外套的中年男人揮著手走來，夾克左胸繡著萊裏達體育的隊徽，白色字母在陽光下很顯眼。男人走近時，蘇辰才看清他眼角的細紋和曬成小麥色的皮膚，正是電話裏聯係的助理教練馬科斯。
    “您好，馬科斯教練。” 蘇辰連忙伸手，努力讓自己的英語發音更標準些。出發前楊曦幫他突擊練了兩周日常對話，但真正開口時，舌頭還是有些打結。
    馬科斯握著他的手輕輕晃了晃，笑容很溫和：“歡迎來到西班牙，旅途還順利嗎？” 他的英語帶著濃重的加泰羅尼亞口音，有些單詞需要蘇辰反應幾秒才能聽懂。兩人邊走邊聊，馬科斯指著停車場一輛白色廂式車說：“我們先去萊裏達，球隊訓練場在郊區，大概需要一個半小時車程。”
    車子駛出機場時，蘇辰望著窗外掠過的風景 —— 棕櫚樹在微風裏搖晃，紅瓦白牆的房子沿著公路鋪開，偶爾能看見路邊足球場裏奔跑的孩子。他想起江城體育場那片斑駁的草皮，心裏忽然湧起一陣複雜的情緒：這裏的足球氛圍像空氣一樣自然，可這份自然，對他這個異鄉人來說，更像一層看不見的屏障。
    “你之前了解過萊裏達嗎？” 馬科斯突然開口，打破了沉默。蘇辰搖搖頭，馬科斯笑著解釋：“很小的城市，靠近法國邊境，以櫻桃和古羅馬遺址聞名。球隊在西丙屬於中遊水平，最近在找年輕中場補充陣容 —— 你的比賽視頻裏，那個飛身鏟斷和禁區前的分球，主教練很感興趣。”
    提到比賽視頻，蘇辰坐直了些：“我還有很多不足，比如體能和戰術理解，希望能在試訓裏改進。” 他刻意把 “體能” 兩個字加重，其實心裏一直沒底 —— 中乙聯賽的訓練強度和節奏，和歐洲聯賽肯定差著檔次。
    馬科斯瞥了他一眼，眼裏帶著讚許：“誠實是好品質。不過別擔心，我們會有針對性的訓練計劃。對了，球隊裏有個巴西前鋒叫卡瓦略，會點英語，你們可以住同一間宿舍，方便交流。”
    車子駛入萊裏達市區時，天已經擦黑。路燈亮起暖黃色的光，街邊的小餐館飄出海鮮飯的香味。蘇辰跟著馬科斯走進一棟兩層小樓，這裏是球隊為試訓球員安排的臨時宿舍。推開二樓的房門，一個留著爆炸頭的黑皮膚男人正抱著吉他彈唱，看見他們進來，立刻放下吉他站起來：“嘿！你就是那個中國小子？我是卡瓦略！”
    他的英語帶著巴西口音，熱情得像團火，上來就拍了拍蘇辰的肩膀。蘇辰被他的熱情弄得有些拘謹，笑著點頭：“你好，蘇辰。” 卡瓦略指著靠窗的床鋪：“那是你的位置，視野不錯，早上能看見訓練場。”
    等馬科斯走後，卡瓦略從包裏掏出一瓶果汁遞給蘇辰：“剛來肯定不適應，我去年來的時候，連麵包都不知道怎麽點。” 蘇辰接過果汁，心裏暖了些：“你也是試訓球員？” “不，我去年簽了一年合同，今年想爭取主力位置。” 卡瓦略眨眨眼，“你們中國球員很少來西丙，我看過你的視頻，防守很拚，不過進攻時可以更果斷點。”
    蘇辰愣了一下，沒想到卡瓦略還特意看了自己的視頻。兩人聊了會兒，卡瓦略教了他幾個常用的西班牙語單詞，比如 “水”“謝謝”“加油”，蘇辰認真地記在手機備忘錄裏。晚上躺在床上，蘇辰給楊曦發了視頻，鏡頭裏楊曦剛下班，頭發還有些亂：“到了嗎？住的地方怎麽樣？”
    “挺好的，室友是巴西人，很熱情。” 蘇辰把鏡頭轉了一圈，“明天開始訓練，有點緊張。” 楊曦笑著說：“別緊張，你最擅長的就是拚了。對了，媽今天還問我你到了沒，讓你有空給她打電話。” 聊到快 11 點，蘇辰怕影響楊曦休息，才掛了視頻。他看著天花板，想起白天馬科斯的話，還有卡瓦略提到的 “進攻果斷”，翻來覆去半天才睡著。
    第二天早上 6 點，鬧鍾還沒響，蘇辰就醒了。他輕手輕腳地洗漱完，換上帶來的訓練服，想去訓練場看看。走出宿舍樓，清晨的空氣帶著涼意，訓練場的草皮在晨光裏泛著綠，比江城體育場的草皮好太多 —— 沒有枯黃的草根，也沒有冰碴，踩上去軟軟的。蘇辰沿著邊線慢慢走，想象著自己在這裏訓練、比賽的樣子，忍不住踢了踢腳邊的石子。
    “早啊，蘇！” 身後傳來馬科斯的聲音，他穿著運動服，手裏拿著訓練計劃。“馬科斯教練，您也這麽早？” 蘇辰有些驚訝。馬科斯笑著說：“習慣了，每天來看看場地。要不要試試？” 他指著旁邊的足球，蘇辰點點頭，拿起足球顛了起來。一開始還有些生澀，顛了幾十下後，漸漸找到感覺，足球像粘在腳上一樣。
    馬科斯抱著胳膊看著，偶爾點頭：“控球不錯，但注意節奏 —— 我們的訓練強度大，比賽時需要更快的出球速度。” 蘇辰停下腳步，把球傳給馬科斯：“我會注意的。” 兩人踢了會兒傳球，馬科斯突然說：“今天上午體能測試，下午技術訓練，別緊張，正常發揮就好。”
    上午 9 點，試訓球員和一隊球員一起集合。蘇辰站在隊伍裏，身高不算矮，但比周圍的歐洲球員顯得單薄些。主教練恩裏克是個留著短胡子的中年人，表情嚴肅，掃過眾人時，在蘇辰身上停頓了幾秒，沒說話。體能教練帶著大家做熱身，然後開始測試 ——30 米衝刺、12 分鍾跑、立定跳遠。
    30 米衝刺時，蘇辰拚盡全力，卻比最快的球員慢了 0.3 秒。12 分鍾跑要求跑 3200 米，蘇辰跑到 3000 米時就感覺呼吸不暢，胸口發悶，最後勉強跑了 3100 米，離標準差了 100 米。體能教練拿著記錄表，皺著眉說：“體能還差得遠，需要加強。” 蘇辰低著頭，臉上發燙 —— 他在中乙時體能算不錯的，沒想到在這裏連標準都沒達到。
    休息時，卡瓦略走過來拍了拍他的後背：“別在意，歐洲球員從小就這麽練，你多適應幾天就好了。” 蘇辰點點頭，喝了口水，心裏卻有些失落。下午技術訓練，恩裏克親自指導，練的是中場傳切配合。蘇辰和另外兩個試訓球員一組，負責傳球和接應。
    一開始，蘇辰總是跟不上隊友的節奏 —— 隊友傳球快，他還沒跑到位，球就已經傳過去了；有時候他想傳球，隊友卻已經跑向了別的位置。恩裏克吹了聲哨子，臉色沉了下來：“蘇！抬頭看隊友！不是低頭看球！” 蘇辰臉更紅了，連忙調整姿勢。
    接下來的訓練裏，蘇辰集中注意力，眼睛一直盯著隊友的跑位，慢慢找到了節奏。一次配合中，他接到左邊鋒的傳球，沒有停頓，直接一腳直塞，找到了前插的卡瓦略，卡瓦略射門得分，對著蘇辰比了個大拇指。恩裏克看了過來，眼神裏少了些嚴肅，多了點認可。
    訓練結束後，蘇辰感覺腿像灌了鉛一樣沉，肌肉酸痛得厲害。卡瓦略拉著他去球隊的理療室：“必須放鬆，不然明天肯定起不來。” 理療師是個西班牙姑娘，英語很好，一邊給蘇辰按摩，一邊說：“你太緊張了，肌肉都繃著，這樣容易受傷。” 蘇辰苦笑：“第一次在這麽專業的隊伍訓練，有點控製不住。”
    晚上，蘇辰給母親打了電話，沒說體能測試沒達標，隻說訓練很順利。掛了電話，他拿著瑜伽墊去宿舍樓的空房間，跟著手機裏的視頻做拉伸。卡瓦略進來時，看見他滿頭大汗，笑著說：“你真是個瘋子，訓練完還加練。” 蘇辰擦了擦汗：“體能差太多，不練不行。” 卡瓦略豎起大拇指：“我喜歡你的拚勁，明天肯定會更好。”
    接下來的幾天，蘇辰每天都提前一個小時去訓練場加練體能，晚上做拉伸。體能慢慢有了進步，12 分鍾跑能達到 3200 米了，傳球也越來越默契。但新的問題又出現了 —— 戰術理解。西丙球隊的戰術比中乙複雜得多，比如高位逼搶時的站位、防守反擊時的跑位，蘇辰有時候會反應不過來。
    一次隊內對抗賽，蘇辰踢後腰，負責防守對方的核心中場。對方球員連續兩次用假動作晃過他，傳球給前鋒得分。恩裏克在場邊大喊：“蘇！別隻看球！看他的肩膀！他的肩膀會告訴你他要往哪走！” 蘇辰攥緊拳頭，下次防守時，他盯著對方的肩膀，果然預判到了對方的突破方向，成功斷下皮球，一腳長傳給了左邊鋒。
    比賽結束後，恩裏克走到蘇辰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進步很快，但還不夠。記住，後腰是球隊的心髒，不僅要防守，還要組織進攻。” 這是恩裏克第一次主動和他說話，蘇辰心裏一陣激動，連忙點頭：“我記住了，教練。”
    試訓的第七天，球隊安排了一場和當地業餘球隊的友誼賽，作為試訓的最後考核。蘇辰坐在替補席上，手心全是汗。卡瓦略拍了拍他的手：“別緊張，就像平時訓練一樣。” 上半場進行到 30 分鍾，恩裏克喊了蘇辰的名字：“上，踢後腰，注意防守和組織。”
    蘇辰脫下外套，快步跑上場。剛上場時，他還有些緊張，傳球有些猶豫。但隨著比賽進行，他慢慢放鬆下來，開始主動跑位、接應。一次防守中，對方球員帶球突破，蘇辰預判到他的路線，飛身鏟斷，把球斷了下來，然後迅速起身，一腳直塞傳給前插的卡瓦略。卡瓦略帶球突入禁區，被對方後衛絆倒，裁判判了點球。
    卡瓦略親自罰點球，一蹴而就。進球後，他跑過來和蘇辰擁抱：“漂亮的搶斷！” 看台上的球迷響起了掌聲，蘇辰心裏暖暖的 —— 這是他在西班牙第一次聽到球迷為自己鼓掌。下半場，蘇辰在中場組織進攻，看見左邊鋒插上，一腳長傳精準地找到他，左邊鋒傳中，隊友頭球破門，把比分擴大到 20。
    終場哨聲響起，隊友們圍過來拍了拍蘇辰的後背。恩裏克走過來，臉上帶著笑容：“不錯，蘇。你的防守很拚，傳球也很精準。明天來我辦公室一趟。” 蘇辰心裏怦怦直跳，他知道，這意味著他有希望留下了。
    晚上，蘇辰給楊曦發了視頻，激動地說：“今天比賽我助攻了！教練說明天找我，可能要簽合同了！” 楊曦在鏡頭裏笑著流淚：“我就知道你可以的！辰哥，你太厲害了！” 掛了視頻，蘇辰走到訓練場，坐在草地上，看著天上的星星。這裏的星星比江城的亮，他想起出發前的誓言，心裏更加堅定：萊裏達體育，真的是他的起點。
    第二天早上，蘇辰懷著忐忑的心情走進恩裏克的辦公室。馬科斯也在，手裏拿著一份合同。恩裏克指了指椅子：“坐吧，蘇。經過一周的試訓，我們認為你符合球隊的要求。這份合同是半年，薪水不高，但如果你表現好，我們可以續約，並且把你提到一隊。”
    蘇辰接過合同，手指有些顫抖。合同上的西班牙語他大多看不懂，但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和薪水數字。雖然薪水比中乙時還低，但這是他在歐洲的第一份合同，是他夢想的開始。他抬頭看著恩裏克：“我願意簽，謝謝教練！”
    恩裏克笑了：“不用謝我，是你的努力贏得了這份合同。記住，在歐洲踢球，拚勁很重要，但智慧更重要。繼續努力，我期待看到你在正式比賽中的表現。” 馬科斯遞過來一支筆：“恭喜你，蘇，歡迎加入萊裏達體育。”
    蘇辰簽下自己的名字，一筆一劃，格外認真。走出辦公室時，陽光正好，灑在訓練場上，球員們正在訓練，笑聲、喊聲傳過來。卡瓦略看見他，跑過來問：“怎麽樣？簽了嗎？” 蘇辰舉起合同，笑著點頭：“簽了！半年！” 卡瓦略歡呼起來，抱著他轉了一圈：“太好了！以後我們就是隊友了！”
    蘇辰看著眼前的一切，心裏充滿了希望。他知道，這隻是開始，以後還會有更多的挑戰 —— 語言、文化、更強的對手。但他不怕，就像在江城體育場那樣，不管遇到什麽困難，他都會拚盡全力。因為他不僅是為了自己的夢想，更是為了那些期待華夏足球崛起的人。他拿出手機，給楊曦發了一條信息：“曦曦，我簽合同了。等我，我會在歐洲站穩腳跟的。” 陽光落在手機屏幕上，照亮了他眼裏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