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公主不必為賤奴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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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府。
“哦?那賤奴醒了?”
沈澤捏著茶蓋的手頓住,側頭看向來人:“本宮未曾接到太醫署消息,硯竹,你從哪聽來的?”
“屬下不敢胡言,是長樂宮剛傳出的口信。”
硯竹補充道:“四公主請的是新醫官,故咱們的人不大清楚。”
沈澤來了興致,抬手示意他往下說。
“那新醫官姓張名桓,年二十八,南州人士,是年前為孟婕妤看診自民間招錄進太醫署的遊醫。”
既是新來又無背景,也難怪他們的人沒注意到。
張桓的確有幾分本事。此前孟婕妤癮疹,太醫署多次派人診治卻顯效甚微,此人隻用月餘便治好了。
昨日鬥獸場上蕭瀾什麽情況他也見到了。遍體鱗傷,命懸一線,原想著凶多吉少,可這才過了一晝夜人竟醒了。
硯竹眸光微動:“屬下瞧此人可用,殿下不如趁其根基不穩把他招攬過來,也免得便宜了四公主。”
“招攬誰?那遊醫?他也配本宮屈尊?”
沈澤嗤笑,手一鬆,頓時茶蓋滑落,茶水四濺。
“我這兒可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來。想太醫署混得長久,跟本宮或太子,都決不會是沈寧。”
“沈寧那個笨蛋,仗著父皇恩寵驕縱橫行,她真以為自己有天大的本事。實則父皇不過是看著她那張臉,念著她母妃才格外嬌寵些罷了。”
沈澤冷笑,眼底閃過幽怨。
誰說帝王無情?二十餘年來,他父皇心裏始終裝著一個人。
不過不是沈寧生母葉貴妃,而是太子沈瑞的生母先皇後。
他一直很清楚,論偏寵沈寧隻能排第二,他們這些皇子公主加起來也比不過沈瑞在父皇心裏的分量。
父皇愛屋及烏,將所有精力寵愛都給了沈瑞,他從未分到半點憐惜。
他天資聰穎,事事出類拔萃,父皇卻視若無睹,而沈瑞資質平庸卻仍穩坐東宮。
想到日後要向沈瑞那庸才俯首稱臣……不,他不甘心!
“陛下他……也是心疼您的。”
硯竹斟酌著開口:“新歲賀宴賞賜,陛下往咱們府送了八口箱子呢,其中就有您心心念念的前朝大家墨寶。”
沈澤表情怪異:“那是你不知,父皇給長樂宮送了十口。”
還是送完長樂宮才來三皇子府的,他很不高興,有種他撿沈寧挑剩的破爛的感覺。
“年前陛下聽說您病了,連夜命大半個太醫署的當值醫官出宮為您看診。”
不提還好,提這沈澤臉色就更難看了。
“嗯,多虧孟婕妤,要不是她嫌那些醫官無用礙事,也輪上我看診。”
硯竹:……
這牛角尖非鑽不可嗎?
硯竹連忙岔開話題:“那…北越賤奴,殿下準備怎麽處置?”
沈澤氣得麵目扭曲,不知想到什麽,霎時轉怒為喜。
“沈寧那個笨蛋掀不起風浪,且讓那賤奴在那多活幾日。本宮有一要緊事需你親自辦。”
硯竹一番話倒點醒他,沈寧與孟婕妤得寵原因一致,皆因她們與先皇後有幾分相似。
這人海茫茫,尋幾張相似的臉還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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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宮內。
沈寧毫無征兆連打幾個噴嚏,把正要遞給蕭瀾的藥碗撒了大半。
“……手滑。”
她訕笑:“你餓了吧,先吃點東西墊墊,我這就讓人重新煎藥。”
她不給蕭瀾拒絕的時間,一頓安排,不到半刻便有女婢托著食盤款款而至。
沈寧看著麵前色香俱佳的三菜一湯一主食,忍不住咽口水。
可這三菜一湯的海鮮……
原主口味挑剔,也是她一心撲在內殿,忘了告知宮人換食譜,眼下這些沒一道是病人能吃的。
沈寧抱歉地笑笑,“我讓小廚房重新給你煮。”
她又細心詢問:“想吃什麽?小米?山藥?或是別的?”
等了半晌,榻上人絲毫沒有要理她的意思。
碧蘿從昨夜就憋了一肚子火,眼下又見蕭瀾這幅愛答不理的模樣,忍不住爆發:“公主問你話呢!別不知好歹,你這賤——”
沈寧低斥:“碧蘿!不得放肆。”
沈寧深知碧蘿唯原主馬首是瞻,受原主影響也更深,一時半會命人轉變態度確實困難。
紅芍見氛圍有些不對,忙拉碧蘿退下。
“她…昨夜沒睡好,有點鬧脾氣。”
沈寧努力找台階:“你不答也好,病人嘛該省點體力,我會看著辦的。”
沈寧端起食盤要走,沒兩步又停下,“等會我派兩名內侍來,有任何需要盡管告訴他們,或者讓他們找我。”
自蕭瀾醒來她絮絮叨叨說了很多,關切的、解釋的,他從未回應,偏這句他有了反應。
“公主不必為一個賤奴費心。”
蕭瀾自嘲一笑。
賤奴麽…這稱呼他熟悉得很,整個長樂宮都這麽喊他,眼下怎麽不讓人說了?
他知道是沈寧挺身而出救下他,可他不會感激。
他如今這般不堪,不都是她促成的嗎?何必惺惺作態?
她與沈澤一唱一和,威逼利誘迫使他進虎籠,不就是想要他的命?既如此又為何救他?
難不成是想到了更能折磨人的法子,不舍得他輕易死去?
蕭瀾染上譏誚的眉眼輕顫。
屋內燒著炭火,身上錦被綿軟,與那四處漏風牛棚天壤之別……可他還是冷得厲害。
他往被子裏縮了縮,這動作沈寧看在眼裏。
“你不是賤奴,往後不要再這麽說了。”
“你我之間有些誤會,我也沒同你解釋清楚,但我說的都是真話,我是真心盼著你好。”
沈寧無奈一歎:“來日方長,我會用行動讓你相信的。飯食和湯藥晚些時候我會派人送來,你且好好休息。”
腳步聲漸遠。
蕭瀾回頭。
透過屏風看那道疲憊身影在門口消失,心裏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酸脹。
昨夜夢中情景閃過,夾雜著不知從哪飄來的話音——“我會護著你”。
是誰要護著他?母親嗎?
可那道聲音與他記憶中母親的聲音並不相像。
他把整個人縮進被子裏。
北越的冬日寒冰刺骨,數無數次他覺得自己要凍死在寒夜中,他蜷著身子縮在樹葉混著棉絮縫製的破被裏。
棉被,那是他兒時求而不得的奢望。
托沈寧的福,他如今蓋著比兒時奢望好上千百倍的錦被,可他卻高興不起來。
或許這便是亡羊補牢。
已……為時晚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