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斷糧夜:割腕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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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三笑的吼聲被轟然塌陷的土石生生截斷,濃重的煙塵瞬間將他吞沒,地窖裏瞬間隻剩下碎石滾落的簌簌聲和柱子撕心裂肺的哭喊。
“哥——!!”柱子像頭受傷的幼獸,不管不顧地撲向那堆冒著煙的瓦礫堆,指甲瞬間被碎石磨得鮮血淋漓,“哥你應一聲!應啊!”
“咳…咳咳…”煙塵深處傳來一陣沉悶的咳嗽,一隻血糊糊的手猛地從碎石縫裏伸出來,胡亂揮動著,“嚎…嚎喪呢…”嘶啞的聲音像是破鑼在刮,“本大俠…還沒吃上臭豆腐呢…賠本買賣…不幹…”
柱子連滾帶爬撲過去,死命拽著那隻手往外拖。幾個大點的孩子也反應過來,七手八腳扒開壓在上麵的爛木頭和碎磚。李三笑灰頭土臉地被拽出來,後背新添了幾道血肉模糊的口子,本就破爛的衣裳徹底成了碎布條,但他懷裏死死護著個小布包——裏麵是半塊硬得像石頭的雜糧餅,蘇小蠻塞給他的“救命糧”。
“省著點…咳…”他把沾滿灰土的布包拍在柱子手裏,自己靠著冰涼的土牆滑坐在地,喘得像架快要散架的風箱,“三十張嘴…喂麻雀呢…”他掃過一張張驚惶的小臉,最小的豆子還在丫丫懷裏燒得小臉通紅,細弱的哭聲像隻病弱的小貓崽。
柱子哆嗦著掰餅,指甲蓋大的碎屑分給大孩子,更小的就隻能舔舔沾上的餅渣。地窖裏隻剩下壓抑的吞咽聲和豆子斷斷續續的嗚咽。時間在黑暗和饑餓中變得粘稠沉重,不知過了多久,豆子的哭聲越來越弱,小腦袋軟軟地耷拉在丫丫肩膀上,滾燙的呼吸噴在她脖頸,幾乎沒了聲響。
“丫丫姐…豆子…豆子不哭了…”旁邊一個紮著小辮的女孩怯生生地說,聲音裏帶著恐懼。
丫丫慌忙伸手一探豆子額頭,燙得她猛地縮回手指:“豆子!豆子醒醒!”豆子毫無反應,隻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證明他還活著。
“操…”李三笑撐著冰涼的土牆想站起來,眼前卻一陣發黑金星亂冒。後背傷口的劇痛和腹中火燒火燎的饑餓感像兩把鈍刀子,來回鋸著他的神經。他下意識摸向腰間,空的——水囊早丟在渡口的生死逃亡中了。地窖裏隻有角落裏一小窪從石縫滲出的泥水,渾濁得泛著可疑的綠光。
“水…得弄點水…”他啞著嗓子,布滿血絲的眼睛像探照燈一樣掃視著地窖。突然,他視線釘死在牆角——幾根從石縫裏頑強鑽出來的灰白色細長根莖,蔫頭耷腦地貼著牆壁。
“薺菜根?”他眼睛瞬間亮了亮,這是市井裏摸爬滾打出來的救命見識,“柱子!帶幾個大的,把那牆角的‘白須須’給本大俠摳出來!手腳輕點,根斷了就沒汁水了!”
孩子們像溺水者抓住了最後一根浮木,立刻撲過去,小心翼翼地用小石片和手指挖撬著那些根莖。摳出來的根莖帶著濕泥,李三笑抓起一根就塞進嘴裏使勁嚼。
苦澀、濃重的土腥味,還帶著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微乎其微的甜潤汁液。
“呸!比臨安城南最摳門王老摳家的刷鍋水還難喝!”他啐掉滿嘴的渣滓,卻使勁咽下那點聊勝於無的汁水,“小的先來!一人嚼一根!別吞渣!吸溜那點汁兒!跟喝蜜水似的!”
孩子們學著他的樣子,齜牙咧嘴地嚼著苦澀的根莖,拚命吮吸著那點微不足道的汁液。豆子被丫丫輕輕捏開小嘴,塞進去一小截剝開的根莖,他無意識地吮吸了兩下,幹裂的小嘴唇微微翕動。
“柱子…這點東西…不夠啊…”柱子看著自己手裏分到的半根根莖,再看看弟弟妹妹們依舊癟癟的肚子和渴望的眼神,聲音發顫得厲害。那點汁水,連嗓子眼都潤不透。
李三笑沒吭聲,他低下頭,攤開自己那隻傷痕累累的右手。掌心被銅錢割破的傷口結了暗紅的痂,邊緣皮肉翻卷。懷裏緊貼胸口的蝶夢簪傳來一絲微弱卻清晰的溫熱暖意,像極了蘇小蠻無聲的注視和歎息,‘小蠻,你看,這群小拖油瓶,真難帶啊…’
“不夠?”他猛地抬起頭,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混雜著疲憊和那股子混不吝勁頭的痞笑,“本大俠身上…還藏著二兩頂頂金貴的‘紅糖水’…管夠管飽!”
在柱子和丫丫驚愕茫然的目光中,他猛地抽出後腰那把刃口卷曲、沾滿汙泥的斷刀!刀身上鏽跡斑斑,還殘留著之前搏殺的暗褐色汙跡。
“哥!你幹啥?!”柱子腦子嗡的一聲,撲上來就想奪刀。
“滾開!別礙本大俠辦正事!”李三笑一把將他搡開,動作牽扯到後背的傷口,疼得他吸了口冷氣,額角冷汗瞬間冒了出來。他利落地挽起左邊早已破爛不堪的袖子,露出精瘦卻布滿新舊傷痕的小臂。然後,毫不猶豫地將冰涼的刀鋒壓在了手腕內側跳動的青色血管上!
“都…都把眼睛閉上!”他吼了一嗓子,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顫抖,不是怕疼,是怕孩子們看見他手腕的輕微抖動,“本大俠…放點珍藏的紅糖水…給豆子衝衝晦氣添添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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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鋒冰冷,皮膚傳來清晰的刺痛。他深吸一口氣,眼神驟然變得狠戾決絕,手腕猛地向內一壓——
嗤! 鋒刃割開皮肉!暗紅的血瞬間湧了出來!
“呃!”李三笑悶哼一聲,額頭青筋暴起,硬生生把衝到喉嚨口的痛呼咽了回去。他飛快地將旁邊一個缺了口的破陶碗拽過來,穩穩地接在滴血的手腕下!
嗒…嗒…嗒… 溫熱的血液滴落在粗糙的陶碗底部,聲音在死寂的地窖裏被無限放大,清晰得如同擂鼓,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睜眼!”李三笑咬著牙命令,臉色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蒼白如紙,豆大的汗珠混著臉上的泥灰滾落,“丫丫!扶著豆子的頭!柱子!把這碗祖傳秘方‘十全大補紅糖水’,給本大俠一滴不剩地灌進他嘴裏!灑了半滴,回頭本大俠的臭豆腐你請三倍!”
丫丫嚇得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顫抖著抱起滾燙的豆子。柱子哆嗦著捧起那半碗溫熱的、散發著濃重鐵鏽腥味的暗紅液體,湊到豆子嘴邊。
豆子燒得迷糊,本能地抗拒著陌生的氣息,小腦袋扭動著。柱子一狠心,輕輕捏開他的小嘴,小心地把粘稠的血液一點點灌進去。暗紅的液體順著豆子幹裂的嘴角溢出少許,像蜿蜒的紅線,染紅了他燒得通紅的小下巴。
“喝啊…豆子乖…喝下去…”丫丫帶著哭腔低聲哄著,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也許是血的溫熱刺激了求生的本能,也許是冥冥中一絲感應,豆子喉頭艱難地滾動了一下,竟真的咽下去幾口滾燙的血漿。
李三笑緊盯著豆子喉頭那微弱的起伏,緊繃的神經稍鬆,一股更強烈的眩暈伴隨著失血的虛弱感猛地襲來。他身子不受控製地晃了晃,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土牆上,嗆出一口帶著血腥味的濁氣,眼前陣陣發黑發花。手腕上的傷口還在汩汩冒血,滴落的速度明顯慢了些,但碗底已經積了淺淺一層暗紅。
“夠…夠了…”他喘著粗氣,聲音虛弱下去,想用身上撕下來的破布條纏住手腕止血,手指卻抖得不聽使喚,布條幾次都滑落下去。
柱子放下碗,看到李三笑慘白的臉和那不斷滲出鮮血的手腕,眼圈瞬間紅了:“哥!你…”他手忙腳亂地撕下自己還算幹淨的裏衣下擺內襯,哆嗦著要去包紮。
“死…”李三笑剛想習慣性地吐出那個“死不了”,瞥見周圍孩子們驚恐擔憂的眼神,硬生生改了口,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虛弱笑容,“…沒事…本大俠血厚…這點…毛毛雨…”他閉上眼,靠著土牆,任由柱子笨拙卻小心翼翼地處理傷口。
冰涼的破布條纏繞上手腕,帶來一陣刺骨的寒意,混著傷口的灼痛,反而讓他昏沉的腦子清醒了幾分。他低頭,看著柱子在昏暗光線下,用顫抖的手在那塊還算幹淨的布條上打了個死結,布條迅速被溫熱的血液浸透,顏色加深。
丫丫懷裏的豆子呼吸似乎平穩了些,雖然依舊滾燙滾燙。柱子處理完手腕,又想去查看他後背更嚴重的傷口。
“別動!”李三笑嘶聲阻止,牽扯著傷口又是一陣劇痛,“省點力氣…看好這群小祖宗…”他目光掃過周圍,那些大點的孩子雖然吃了點根莖汁水,喝了點他摻進泥水窪的血水柱子偷偷倒進去的),但饑餓帶來的恐慌依舊籠罩著他們,小肚子此起彼伏地發出咕嚕嚕的哀鳴,在這寂靜的地窖裏格外響亮。
一個最小的小女孩吮吸著自己的手指,大眼睛茫然地看著他,口水順著嘴角流下,小聲嘟囔:“大俠叔叔…餓…”
李三笑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又酸又脹。他舔了舔幹裂起皮的嘴唇,感覺喉嚨裏像塞了一把沙子。他攤開那隻沒受傷的左手,掌心向上,像是在問誰討要,又像是在對虛空承諾:“聽見沒?小崽子們喊餓呢…”他聲音很低,仿佛穿透了厚厚的土層,對著某個地方低語,“這潑天的債…再加上三十碗臭豆腐…還有這群小拖油瓶的飯錢…蘇小蠻…你倒是逍遙了…留下本大俠在這當奶爹掌櫃…這買賣…虧得褲衩都不剩了…”
他頓了頓,像是想到什麽,忽然對著柱子嘶啞道:“柱子…還有幹淨的布條沒?”
柱子一愣,摸索著又撕下一小條相對幹淨的裏衣布。
李三笑用左手食指,蘸著右手腕傷口邊緣尚未凝固的鮮血,在那小小的布條上,一筆一畫,極其緩慢又認真地寫下三個歪歪扭扭的血字: 三十碗。
寫完,他像是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將那塊小小的血布條,緊緊攥在沒受傷的左手裏,連同那枚一直貼身存放、沾染血跡的銅錢,一起死死按在了心口的位置。那裏,緊貼著半截冰冷又似乎隱隱發燙的蝶夢簪。
他閉上眼,將頭重重靠在冰冷的土牆上,聲音微弱得隻有自己能聽見: “記賬…得有個憑證…下輩子…賴不掉…”
黑暗徹底籠罩了狹小的地窖空間。隻有孩子們壓抑的呼吸聲,豆子偶爾一兩聲微弱的呻吟,還有柱子緊緊挨著他坐著的、傳遞過來的那點微弱的體溫。失血帶來的寒冷和後背傷口的灼痛交替折磨著他,意識在昏沉的邊緣飄蕩。唯一清晰的,是心口那點緊貼著蝶夢簪和血書的、微小卻固執的溫熱與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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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是一瞬,也許是漫長的時間。懷裏蝶夢簪的溫熱,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像是一個小小的、溫暖的印記,烙在皮膚上,烙進疲憊的靈魂深處。他感覺自己的意識被這暖意牽引著,沉沉地向黑暗深處墜去,耳邊仿佛響起了蘇小蠻帶著笑意的嗔怪: “笑笑你這笨蛋…當奶爹…可要認真點啊…”
就在這半夢半醒、瀕臨昏迷的混沌之際——
“呃…嗚…” 丫丫懷裏,一直昏睡的豆子,突然發出了一聲微弱的、帶著點痛苦的抽泣聲。緊接著,是一陣細小卻清晰的腸胃蠕動的咕嚕聲。
李三笑猛地一個激靈,強行撐開了沉重的眼皮! 丫丫驚喜的低泣瞬間鑽進他嗡嗡作響的耳朵裏:“豆子…豆子拉臭臭了!他…他拉出來了!”
一股難以形容的、帶著酸腐和腥臊的氣息,在狹小的地窖裏彌漫開來。這味道在平時足以讓人掩鼻,此刻卻如同最美妙的仙樂!
李三笑布滿血絲的眼睛在黑暗中驟然亮起,像是燃盡了最後燈油的燈芯,爆發出最後一點光。他扯開幹裂的嘴角,一個混雜著疲憊、釋然和一絲痞氣的笑容艱難地浮現出來,嘶啞的聲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好…好小子!”他對著豆子蜷縮的方向,努力豎起那隻沒受傷的、沾滿血汙的大拇指,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近乎荒誕的欣慰,“這泡屎拉得好…值…值半碗臭豆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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