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暴雨嚎:白發纏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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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柱子帶著哭腔的聲音混著丫丫壓抑的抽泣,像兩根細針,戳在李三笑死寂的心湖裏,卻激不起一絲漣漪。
    他臉死死埋在冰冷的焦土裏,新生的白發沾滿汙泥血水,肮髒地糾纏在脖頸上。老酒鬼每一句“孬種”、“廢物”、“連個女人都護不住”,都像燒紅的烙鐵,在他腦中反複灼燙,比斷骨的劇痛更鑽心,比左手的腐蝕傷更蝕骨。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釘在臉旁那把沾滿汙穢的鏽刀上,刀身那個暗紅的“蠻”字在昏暗天光下,模糊得如同幹涸的血痂。
    柱子抱著丫丫,縮在礁石孤墳的背風處,看著李三笑趴在泥地裏的背影,那嶙峋的肩胛骨隨著微弱的呼吸起伏,像瀕死野獸最後的抽搐。丫丫小手緊緊攥著胸前的妖核項鏈,大眼睛裏蓄滿了淚水:“叔...叔是不是...被老爺爺打壞了?”
    柱子連忙捂住她的嘴,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沒...叔累了...歇會兒...”他看著李三笑一動不動,心裏慌得像揣了隻亂蹦的蛤蟆,試探著小聲喚:“哥...天...天黑透了...咱...咱找個地方躲躲?”
    沒有回應。 隻有風卷過廢墟的嗚咽,刮在裸露的礁石和焦黑的梁木上,發出鬼哭似的尖嘯。
    “哥!”柱子提高了音量,帶著哭腔,“我聽見...聽見狼嚎了!咱走吧!”
    李三笑的指尖終於抽搐了一下,沾滿汙泥的手指摳進土裏,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閉嘴...”他喉嚨裏滾出嘶啞破碎的氣音,像兩塊鏽鐵在摩擦,“嚎喪...等老子...咽氣...”
    他掙紮著想撐起身子,動作卻笨拙得像散了架的破木偶。後背被黑蝶磷粉腐蝕的傷口一扯動,火辣辣的劇痛瞬間炸開!左手那片烏黑發紫的腐蝕傷更是傳來一股陰寒刺骨的麻木,幾乎感覺不到手掌的存在!
    “操!”他悶哼一聲,布滿血汙的臉頰肌肉因劇痛而扭曲,額頭冷汗混著汙泥滾滾而下。新生的白發被冷汗浸濕,一縷縷粘在側臉和脖頸上,冰涼滑膩,如同毒蛇纏繞。
    就在這時—— 轟隆!!! 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了濃墨般的夜幕!如同巨神揮動的光鞭,狠狠抽打在廢墟之上!刹那間照亮了礁石孤墳上那兩行猙獰的血字——“妻蘇小蠻”,“夫李三笑泣立”!也照亮了李三笑那張布滿血汙泥汙、如同鬼魅般的煞白臉龐!
    緊隨而至的炸雷,震得整個廢墟都在顫抖!柱子嚇得一把抱住丫丫,兩人縮成一團!
    豆大的雨點,如同天河決堤,毫無征兆地、狂暴地砸了下來!瞬間就將李三笑澆透了!
    冰冷的雨水衝刷著他臉上的汙泥和血垢,灌進他破爛的衣領,激得他渾身一哆嗦。傷口被雨水浸泡,如同無數鋼針在反複紮刺!左手的麻木感被這冰冷的刺激驅散了些許,取而代之的是火燒火燎般的腐蝕劇痛!
    “呃啊——!”李三笑喉嚨裏壓抑不住地滾出痛苦的嘶吼,被狂暴的雨聲瞬間吞沒。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瞪向漆黑如墨、電蛇狂舞的蒼穹!雨水順著他新生的白發往下淌,衝刷著他扭曲的臉頰。
    “看...看老子笑話?!”他嘶啞的咆哮混著雨水,像受傷野獸的哀嚎,“賊老天!你他媽...也配?!”他猛地扯開破爛的前襟,露出心口那半截冰冷的蝶夢簪斷口!雨水打在簪身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柱子嚇得魂飛魄散:“哥!別...別淋雨了!傷口...傷口會爛的!”
    李三笑充耳不聞。他掙紮著,用那隻尚且完好的右手撐著地,想站起來。每一次用力,都牽扯著全身撕裂般的痛楚。冰冷的雨水無情地衝刷著他的身體,也衝刷著他心底那片被老酒鬼刻下的、名為“無能”的焦土。
    “小蠻...”他喉嚨裏滾出那個日夜啃噬他靈魂的名字,嘶啞的聲音在暴雨中破碎不堪,“老子...老子...”他想說“老子沒用”,想說“老子是廢物”,可話堵在喉嚨裏,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五髒六腑都在抽搐!
    老酒鬼那張髒汙的臉和刻薄的話語,伴隨著炸雷在腦海裏瘋狂閃回: “連個娘們都護不住...孬種!” “哭有個鳥用!能把那丫頭片子哭活嗎?!” “弱就是原罪!護不住人...就是罪該萬死!”
    “閉嘴!都給老子閉嘴——!!!”李三笑猛地仰天嘶吼!聲音淒厲得如同鬼泣,穿透重重雨幕!他右拳狠狠砸在身下的焦土泥漿裏!泥水混合著血水飛濺!
    巨大的悲憤和絕望如同無形的巨蟒,死死纏住了他的心髒,越收越緊!他感到窒息,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和鐵鏽味!新生的白發被雨水徹底打濕,變得沉重無比,幾縷散亂的長發被狂風卷起,纏繞在他裸露的頸項上!
    冰冷的觸感猛地收緊! 一股難以言喻的窒息感瞬間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下意識伸手去扯,卻驚恐地發現——那濕透的白發如同有了生命的水草,竟死死纏繞在他脖頸上!越收越緊!冰冷的勒痛感配合著心口的窒息絕望,將他拖向死亡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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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嗬嗬...”李三笑眼球暴突,布滿血絲的眼睛裏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恐!他雙手拚命去撕扯纏繞脖頸的白發!指甲在脖頸皮膚上摳出道道血痕!可那濕滑冰冷的發絲像淬毒的蛇,反而越纏越緊!
    “哥!!!”柱子看見李三笑雙手死死掐著自己脖子翻倒,嚇得魂飛魄散!他放下丫丫就要撲過去!
    “別...別過來!”李三笑從牙縫裏擠出嘶啞的警告,喉骨在白發纏繞下發出咯咯的呻吟!他在地上翻滾掙紮,泥漿沾滿了全身,如同陷入沼澤的困獸!雨水瘋狂衝刷著他痛苦扭曲的臉,新生的白發在翻滾中不斷纏繞、收緊!
    “為...為什麽...”他喉嚨裏滾出絕望的低語,意識開始模糊。眼前浮現出蘇小蠻白衣染血、撲向骨妖利爪的刹那殘影...浮現出老酒鬼那隻踩在“李三笑”血字上的髒腳...還有流民跪拜時卑微絕望的眼神...這一切交織成一張巨大的、名為“無能”與“罪責”的網,將他死死勒住!
    “老子...不...服...”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嘶吼,布滿血絲的眼底翻湧著近乎癲狂的不甘!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入黑暗的刹那—— 轟——! 又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蒼穹!光芒刺得人睜不開眼!
    電光石火間!李三笑模糊的視線猛地捕捉到心口那半截蝶夢簪! 冰冷的簪身斷口處,一道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淡金色蝶翼紋路倏然亮起!如同黑暗中驟然點燃的一點星火!
    那光芒如此微弱,在狂暴的閃電下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暖的穿透力!它並非灼熱,而是一種如同冰雪初融般的、溫柔的暖意!
    這縷微弱的暖意,順著緊貼心口的皮膚,絲絲縷縷地蔓延開來!如同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拂過他被絕望冰封的心湖。
    更不可思議的是,那縷暖意仿佛有生命般,沿著他濕透的白發向上延伸!所過之處,那死死纏繞脖頸的、如同毒蛇般的冰冷束縛感,竟如同被溫暖的陽光照射到的寒冰,微微一滯!
    就是這一滯! “呃!”李三笑喉嚨裏發出一聲短促的吸氣!如同瀕死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借著這短暫的、千鈞一發的鬆動,他用盡殘存的力氣,右手食指和中指狠狠插入脖頸白發纏繞的死結!
    “開——!!!”他嘶啞的咆哮混著血沫噴出!雙指如鉤,狠狠向外一扯!
    嗤啦! 幾根堅韌的白發被硬生生扯斷!脖頸上的致命絞索終於鬆開了足以呼吸的縫隙!
    “咳!咳咳咳!”李三笑蜷縮在冰冷的泥漿裏,如同一隻被撈上岸的魚,劇烈地嗆咳起來!每一次咳嗽都牽扯全身傷口劇痛,卻貪婪地吞咽著帶著雨水腥味的空氣。
    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心口—— 那道蝶翼紋路的微光已經消失,簪身依舊冰冷如初。隻有一股極其微弱、卻真實存在的暖意,如同投入深潭的小石子激起的漣漪,還在心口一圈圈蕩漾。
    柱子連滾帶爬撲到他身邊,聲音哭得變了調:“哥!哥你咋了?!別嚇我啊哥!”
    丫丫也哭著撲過來,冰涼的小手胡亂拍打李三笑沾滿泥水的白發:“叔!頭發...頭發咬脖子!壞頭發!”她用盡力氣,想把那些纏繞的發絲扯開。
    李三笑劇烈喘息著,布滿血汙泥汙的臉上,那雙通紅的眼睛緩緩抬起,望向礁石孤墳的方向。雨水衝刷著“妻蘇小蠻”那幾個暗紅的字跡,血汙在雨水中暈開,如同流淌的淚痕。
    他沾滿汙泥和折斷指甲血漬的右手,顫抖著抬起,沒有去擦臉上的泥水,而是極其緩慢地、小心翼翼地撫向心口那半截冰冷的蝶夢簪。
    粗糙的指尖觸碰到簪身斷口處。 冰冷的觸感下,似乎還殘留著那道蝶翼微光帶來的、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溫熱餘韻。
    “操...”他布滿血絲的眼底劇烈翻湧,喉嚨裏滾出嘶啞破碎的氣音,混著雨水和血沫,“這點...暖和氣...就想...抵債?”他沾著汙泥的嘴角扯了扯,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不夠...遠遠...不夠...”他猛地扭頭,噴出一口帶著血腥味的雨水,布滿血汙的臉上肌肉緊繃,對著柱子嘶吼: “嚎什麽嚎!本大俠...死不了!”他掙紮著,用那隻完好的右手撐著泥濘的地麵,極其艱難地坐起身。新生的白發濕淋淋地貼在額角、臉頰,有幾縷斷發還粘在脖頸的血痕上,狼狽不堪,卻沒了那股絕望的死氣。
    “柱子!”他聲音嘶啞,命令道,“給老子...揪一把狗尾巴草!”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掃過礁石孤墳旁在暴雨中瑟瑟發抖的幾叢枯黃雜草。
    柱子懵了:“狗...狗尾巴草?哥...這雨...”
    “廢什麽話!”李三笑炸雷般的低吼嚇得柱子一哆嗦,“快去!等老子自己爬過去揪...臭豆腐喂狗!”
    柱子不敢再問,頂著暴雨連滾帶爬衝到礁石旁,胡亂揪了一大把濕淋淋的狗尾巴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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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三笑接過那束軟塌塌、沾滿泥水的雜草,布滿凍瘡裂口的手指笨拙地、卻極其專注地開始編織。雨水順著他低垂的白發滴落,打在雜草和他傷痕累累的手上。他動作很慢,手指僵硬,好幾次差點散開,但他固執地重新開始。
    “叔...編...編啥呀?”丫丫抹著臉上的雨水,大眼睛裏滿是好奇和未散的驚恐。
    “編...”李三笑布滿血汙的臉上沒什麽表情,嘶啞的聲音混在雨聲裏,“...編個耗子...給墳頭的耗子精...當貢品...”他頓了頓,布滿血絲的眼睛掃過心口的蝶夢簪,“...省得它們...偷啃簪子...”
    終於,一個歪歪扭扭、勉強能看出是隻老鼠形狀的草編成形了。草老鼠的尾巴特意留得長長的。
    李三笑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一點點挪到礁石孤墳旁。他布滿血汙泥汙的手,極其鄭重地將那隻濕漉漉的草老鼠,輕輕放在刻著“妻蘇小蠻”的血字下方。
    雨水衝刷著草編,也衝刷著血字暗紅的痕跡。
    “拿著...”李三笑嘶啞的聲音在暴雨中顯得異常低沉,“...老子...欠你的紅燒肉...先拿耗子...墊吧墊吧...”他沾滿泥水的手指,用力點了點草編老鼠,“尾巴...是你揪的...算利息...”
    他不再看那草編,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望向廢墟深處暴雨傾盆的黑暗,新生的白發在狂風中濕漉漉地貼在額角。心口那半截蝶夢簪緊貼著同樣冰冷潮濕的皮膚,那股殘留的微弱溫熱早已散去,卻奇異地壓住了脖頸被白發纏繞留下的、冰冷的勒痕痛楚,也壓住了左臂那股陰寒的腐蝕之痛。
    他猛地抬手,不是去擦臉上的雨水,而是用那隻尚且完好的右手,狠狠抹了把臉,沾了一手混著血泥的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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