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剃發販:雪絲換糙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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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酒...辣...比王老摳家的醋...還嗆嗓子...”李三笑嘶啞的聲音混著血腥氣,在破廟殘存的劣酒味裏飄蕩。他攥緊那把青焰散盡的鏽刀,刀身“蠻”字如同燒紅的烙鐵印在眼底。廟外鼠群幽綠的眼睛在晨霧中明滅,畏懼著殘存的氣息卻不肯退去。
    柱子抱著丫丫縮在牆角,小臉煞白:“哥...耗子還在盯梢...”
    李三笑沾著血汙泥漿的嘴角扯了扯,新生的白發被劣酒澆得板結打綹,貼在額角脖頸,像條髒汙的裹屍布,“等老子...撒把耗子藥當點心!”他掙紮著想站起,後背腐蝕傷口撕裂般劇痛,左臂烏黑的腐蝕傷傳來陰寒麻木,胃裏火燒火燎的絞痛比傷口更磨人。
    丫丫伏在柱子背上,冰涼的小手按著自己癟癟的肚子,細弱的聲音帶著哭腔:“叔...丫丫肚肚叫...像打雷...”
    李三笑布滿血絲的眼睛掃過孩子蠟黃的小臉,嘶啞重複。他反手探進懷裏儲物袋,指尖觸到僅剩的一塊靈石——溫潤的觸感勉強壓下左臂陰寒,卻填不飽肚子。更深處,幾塊幹硬發黴的麵餅碎屑硌著手指。
    “柱子,”他命令道,聲音幹澀得像砂紙磨鐵,“掰...半塊餅渣...塞丫丫嘴裏...當耗子屎嚼!”
    柱子慌忙摳下一小塊碎屑,哆嗦著塞進丫丫嘴裏。丫丫用力咀嚼著,小臉皺成一團,艱難地吞咽下去。
    “哥...咱...斷糧了...”柱子聲音帶著絕望的哭腔,看著李三笑掌心裏那塊孤零零的靈石,“這...石頭能啃嗎?”
    李三笑布滿血汙泥汙的臉上沒什麽表情,新生的白發在晨光下刺眼地晃動著,“啃崩你滿嘴牙...老子可沒棺材本賠!”他頓了頓,布滿血絲的眼睛掃過自己沾滿汙穢、狼狽打綹的白發。“天光透亮...”他喉結滾動,咽下帶著鐵鏽味的唾沫,“本大俠...帶你們...找糧倉!”
    “糧倉?!”柱子眼睛瞬間亮了,“有...白麵饃饃?”
    “有...”李三笑沾著血泥的嘴角無聲翕動,心口那半截蝶夢簪冰冷的棱角硌著皮肉,“...管夠的耗子屎...”
    後半夜,鼠群終究沒敢進廟。李三笑背靠冰冷的神龕基座,斷斷續續眯了幾次,每一次都被傷口的抽痛和胃部的灼燒感刺醒。柱子抱著丫丫縮成一團取暖,丫丫在睡夢中時不時發出細弱的抽泣。
    天光微熹,驅散了廢墟的濃稠黑暗,也照清了破廟內的狼藉。鼠群早已退去,隻在廟外泥地上留下雜亂的爪印和幾灘黑紅的汙跡。
    李三笑掙紮著站起,動作牽動全身傷口,疼得他嘴角抽搐。他拖著鏽刀,一步深一步淺走到炸開的牆洞邊。晨風帶著濕冷的寒意灌進來,吹動他額前幾縷沾著汙血板結的白發。
    遠處,在洪水退去後露出的泥濘廢墟邊緣,隱約可見一道低矮的土牆輪廓,牆後飄著幾縷稀薄的炊煙——是流民臨時聚集的窩棚區,也是黑市交易的溫床。
    “柱子!”他嘶啞低吼,聲音像破鑼,“背上丫丫!揪緊褲腰帶!掉泥坑裏喂王八...本大俠不撈!”
    柱子連忙背起還在揉眼睛的丫丫,緊緊跟上。丫丫伏在柱子背上,大眼睛茫然地看著李三笑沾滿泥汙血垢的白發在晨風中微微飄動。
    三人踩著沒過腳踝的泥濘,深一腳淺一腳走向那片窩棚區。越靠近,混雜的氣味越濃烈——腐爛的淤泥味、排泄物的惡臭、劣質油脂烹煮食物的焦糊味,還有一股絕望麻木的死氣。
    窩棚區入口用幾根焦黑的木頭歪歪斜斜搭了個門框,上麵掛著一塊破布,用黑炭潦草地寫著“易市”兩個字。幾個麵黃肌瘦、眼神麻木的流民或蹲或靠在泥牆邊,看到李三笑三人走來,尤其是他那一頭在晨光下異常紮眼、沾滿汙血板結的白發,渾濁的眼睛裏瞬間充滿了驚恐和厭惡,如同躲避瘟疫般紛紛後退,讓開一條路。
    “哥...他們...”柱子聲音發抖,揪著李三笑褲腿的手更緊了,“...看咱們...像看鬼...”
    李三笑布滿血絲的眼睛掃過那些躲閃的目光,嘶啞的聲音帶著冰冷的嘲諷,“老子要是鬼...第一個啃了這群軟腳蝦!”他反手將鏽刀插回腰間,布滿凍瘡裂口的手,卻猛地抬起,狠狠揪住自己額前一大縷白發!
    “呃!”劇痛讓他眉頭一皺,但動作沒有絲毫停頓!他咬緊牙關,用盡力氣狠狠一扯!
    嗤啦! 一大綹沾著汙泥血垢、板結發硬的白發被他硬生生扯斷!斷口處露出青白色的頭皮,滲出血珠!
    “叔!”丫丫嚇得尖叫一聲,把小臉死死埋進柱子後背。
    “哥!你瘋啦?!”柱子魂飛魄散,差點把丫丫甩出去。
    李三笑充耳不聞。他布滿血汙泥汙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唯有那雙通紅的眼睛深處,翻湧著一種近乎死寂的冰冷。他將那綹帶著血汙和頭皮碎屑的斷發攥在布滿汙垢的手中,拖著腳步,徑直走向窩棚區深處一個相對“熱鬧”的角落——那裏,幾個簡陋的攤位前圍著些流民,空氣中彌漫著劣質糧食的黴味和一絲微弱的藥草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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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幹瘦如柴、眼珠滴溜亂轉的糧販,正掂量著手裏一小袋發黑的糙米,唾沫橫飛地對一個麵黃肌瘦的婦人吆喝:“半袋?就這點破銅爛鐵想換?當老子開粥棚啊?滾蛋!”
    婦人抱著個奄奄一息的孩子,苦苦哀求:“行行好...娃兩天沒進米水了...再加...加這個...”她顫抖著從懷裏掏出一枚磨損嚴重的銅頂針。
    糧販嗤笑一聲,一把奪過頂針,隨手掂了掂,又扔回婦人腳下:“破爛!喂狗都嫌硌牙!”
    李三笑拖著腳步走到糧販攤位前。濃烈的劣質米糠味混合著汗臭撲麵而來,激得他胃裏一陣翻江倒海。他強壓下惡心,布滿血汙泥汙的手攤開,露出掌心那綹沾滿汙穢血痂、卻依舊在晨光下泛著詭異微光的白發。
    “這個...”李三笑嘶啞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換...半袋糙米。”
    糧販正不耐煩地揮手驅趕婦人,聞聲扭頭,三角眼瞬間釘在李三笑掌心那綹白發上!他渾濁的眼珠猛地收縮,臉上肥肉抽搐了一下,聲音拔高,帶著刻意的驚恐和驅趕:“白...白發?!喪門星!滾!快給老子滾遠點!沾了你的晦氣,老子這攤子還開不開張了!”他像驅趕蒼蠅般連連揮手,唾沫星子噴濺,“臨安城就是被你們這些天煞孤星克破的!滾啊!別在這兒嚎喪!”
    周圍的流民像被馬蜂蜇了,瞬間又退開一大圈,驚恐厭惡的目光如同實質的針,密密麻麻紮在李三笑身上。柱子嚇得臉色慘白如紙,背上的丫丫也把小臉埋得更深,肩膀微微發抖。
    李三笑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糧販那張唾沫橫飛的肥臉,攥著白發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指甲縫裏的黑泥被擠了出來。心口那半截蝶夢簪冰冷的觸感仿佛要刺穿皮肉。老酒鬼刻毒的話語在耳邊炸響:“弱就是原罪!護不住人...就是罪該萬死!”
    就在這時—— “啪嗒!” 一塊指甲蓋大小、帶著婦人手上溫熱體溫的碎銀子,突然從旁邊飛來,精準地砸在李三笑沾滿泥汙的破靴麵上!銀子滾了一圈,停在汙泥裏。
    一個衣著還算體麵、臉上撲著厚厚劣質香粉的富態婦人,捏著絲帕捂著口鼻,尖利的聲音充滿刻骨的嫌惡:“拿著!夠買袋耗子藥送你上路了!帶著你那身晦氣,滾得越遠越好!再讓老娘看見你這喪門星,打斷你的狗腿!”濃烈的脂粉香和刻薄的話語一起砸過來。
    銀子在汙泥裏閃著微弱的、冰冷的光。 周圍的竊竊私語和厭惡目光如同無形的網,死死罩住了李三笑。
    “操...”他喉嚨裏滾出低沉壓抑的氣音,布滿血汙泥汙的臉上肌肉緊繃如鐵。他緩緩彎腰,布滿凍瘡裂口、指甲縫塞滿黑泥的手,極其緩慢地、卻異常穩定地,伸向汙泥中那塊冰冷的碎銀。
    指尖觸碰到銀塊的冰冷。 他猛地攥緊! 銀子入手微沉,帶著婦人手上殘留的廉價香粉味和泥土的腥氣。 他直起身,布滿血絲的眼睛沒有看那叉腰罵街的婦人,也沒有看一臉鄙夷的糧販,隻死死盯著手中那塊沾著汙泥的碎銀。沾著血泥的嘴角極其緩慢地、極其艱難地扯動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忍受著萬箭穿心般的屈辱。
    他攥著銀子和那綹被嫌棄的白發,拖著腳步,走到旁邊一個賣雜糧窩頭兼賣劣質草藥的攤位前。攤主是個沉默的幹癟老頭,眼神渾濁麻木,攤位上擺著幾個黑黃幹硬的窩頭和幾把蔫巴巴的草藥。
    李三笑將那塊碎銀和那綹沾血帶泥的白發,一起拍在攤位上。 白發混在幹硬的窩頭和蔫草間,顯得格外刺目和肮髒。
    “銀子...加頭發...”李三笑嘶啞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像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換...兩個窩頭...一包止血草。”
    老頭渾濁的眼睛掃過銀子,又掃過那綹白發,最後落在李三笑那張沾滿汙穢、布滿血絲卻異常平靜的臉上。布滿皺紋的手拿起銀子掂了掂,又看了看白發,沉默片刻,枯瘦的手包起兩個最幹癟發硬的窩頭,又抓了一小把最次的止血草葉,用草繩胡亂捆了,塞到李三笑手裏。
    窩頭入手粗糙冰涼,帶著濃重的糠麩味和黴氣。草葉散發著淡淡的土腥氣。
    李三笑不再看那綹被遺棄在攤位上、如同垃圾般的白發,轉身將窩頭和草藥塞給柱子:“吃!敢噎死...老子把你掛樹上風幹當臘肉!” 又把那包止血草粗暴地塞進懷裏。
    柱子手忙腳亂接過窩頭,看著李三笑轉身走向窩棚區角落一個積滿汙水的泥窪。丫丫也抬起頭,大眼睛茫然地看著。
    李三笑蹲在渾濁的水窪邊,水麵倒映出他狼狽不堪的輪廓:新生的白發被他扯禿了一大塊,露出刺眼的青白色頭皮,混著凝固的血痂和汙泥,如同生了惡瘡。他沾滿汙穢的手伸進冰冷渾濁的水裏,捧起泥漿,狠狠潑在自己臉上、頭上!水流衝刷著臉上的汙跡,也衝刷著那處光禿禿的頭皮,混合著血水和汙泥往下淌,灌進破爛的衣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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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叔...”丫丫細弱顫抖的聲音傳來,冰涼的小手輕輕碰了碰李三笑沾滿泥水血汙的褲腿,“頭發...禿了...像...像村口王爺爺...”
    李三笑動作沒停,仿佛沒聽見。他從懷裏儲物袋深處,摸索出一小塊黑乎乎、之前殺妖時收集的木炭碎塊。布滿凍瘡裂口的手指用力一捏!
    哢! 木炭碎裂成粉末!
    他沾滿冰冷泥水的手指,蘸著漆黑的炭粉,極其粗暴地、卻異常專注地,塗抹在自己暴露的頭皮上!烏黑的炭粉混合著泥水和未幹的血跡,瞬間覆蓋了那片刺眼的青白!也沾染了他額角、鬢邊殘餘的白發!
    黑乎乎、髒兮兮的一片,糊在頭皮和鬢角,狼狽不堪,像極了最底層的、在泥濘裏打滾掙紮的流民苦力。
    他猛地甩了甩頭,沾著炭粉泥水的發梢甩出水珠。布滿血絲的眼睛掃過水窪裏那個模糊、肮髒、幾乎看不出原貌的倒影,沾著血泥和炭粉的嘴角扯開,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帶著血腥氣的笑容,嘶啞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自虐的冰冷嘲諷: “耗子屎...配黑炭頭...絕配...”
    他站起身,不再看水窪,布滿血汙泥汙的手隨意在破爛的褲腿上抹了兩把,沾了一手黑黃的炭粉泥漿。他拖著腳步走回柱子身邊,布滿血絲的眼睛掃過兩個狼吞虎咽啃著幹硬窩頭的孩子。
    “柱子,”他命令,聲音依舊嘶啞,卻沒了之前的虛弱,隻剩下一種磨刀石般的粗糲,“揪緊褲帶!下一站...耗子屎管飽的...糧倉!”他頓了頓,布滿炭粉血泥的臉上,那雙通紅的眼睛越過窩棚區低矮雜亂的棚頂,望向更遠處被洪水肆虐過的、一片荒蕪的原野,心口蝶夢簪冰冷的棱角緊貼著同樣冰冷的皮膚。
    “小蠻...”他喉嚨裏無聲滾動,咽下翻湧的血氣和鐵鏽味,“你看...老子...連頭發...都能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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