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流民潮:逆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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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嗤啦! 最後一粒金紅火星在李三笑肩上毒矛焦痂處熄滅。妖風穀死寂的灰霧裏,隻剩他粗重如破風箱的喘息。塌陷的左肩被毒矛貫穿處,皮肉焦黑翻卷,暗紅的血混著膿痂凝成硬殼。
    “哥!”石磊拖著血肉模糊的左腿從穀口跌撞撲回,黑眼睛死死釘在那根兀自顫動、紮穿肩胛的黑色風矛上,左手攥著的“斷紅塵”骨刃嗡嗡震顫。
    “嚎喪呢?”李三笑沾滿泥汙血痂的臉猛地扭過來,新生的白發黏在汗濕的額角,通紅的眼珠子在昏暗光線下像兩簇將熄的炭火,“當老子是烤串?看著香?”他布滿凍瘡裂口的手猛地攥住矛杆!肌肉賁張,喉頭爆出野獸般的悶吼——
    哢嚓!
    毒矛竟被他貼著肩胛骨硬生生掰斷!矛尖留在肉裏,濺出幾點黑血!
    “呃!”石磊看得自己塌陷的左肩都跟著抽痛。
    “走!”李三笑嘶啞炸喝,染血的斷矛杆狠狠甩進濃霧深處。他反手拔出釘在風壁上的殘刀,布滿裂紋的“蠻”字刃口黯淡無光。沒有半分遲疑,他裹著一身煙火氣和血腥味,拖著踉蹌的腳步衝出死寂的峽穀。風洞在他身後轟然合攏,如同巨獸閉口。
    天光刺眼。柱子背著丫丫縮在一塊風化的巨石後,小臉煞白如紙:“哥...鬼風停了?”
    李三笑嗤笑,沾著黑血的指尖抹掉嘴角滲出的血絲,“閻王爺開席...嫌老子肉老塞牙!”他布滿血絲的眼掃過前方——荒原盡頭,一道灰黃色的浪潮正貼著地平線洶湧而來!不是洪水,是無數攢動的人頭、破爛的包裹、哭嚎的婦人、拖著瘸腿的老人...裹挾著絕望的煙塵,如同潰堤的蟻群,瘋狂地向南席卷!
    “流...流民潮!”柱子牙齒打顫,“哥...快跑啊!踩死人!”
    石磊攥緊骨刀,塌陷的左肩繃緊:“南邊...不是有妖禍?”
    李三笑布滿血汙泥汙的嘴角扯開一個近乎獰笑的弧度,“看見沒?”他枯瘦的手指戳向北邊那片死氣沉沉的灰暗荒原,“那疙瘩!閻王爺的炕頭!暖和得很!”話音未落,心口蝶夢簪毫無征兆地劇烈一燙!袖口內襯瞬間透出一縷微不可察的金色蝶影,翅尖倔強地指向北方!
    柱子幾乎哭出來:“哥...咱也往南吧...人多...擠著暖和...”
    李三笑嗤之以鼻,布滿血絲的眸子掃過潮水般湧近的流民——一張張麻木絕望的臉,渾濁的眼睛裏隻剩下求生的本能,裹著破布的孩子被擠倒在地,哭喊瞬間被人潮淹沒。“擠成肉餡...喂閻王殿的看門狗?”他猛地回頭,目光釘子般紮進石磊黑亮的瞳孔,“怕就回頭!”
    石磊胸膛劇烈起伏,塌陷的肩膀牽扯著傷口,生疼。他望向那片洶湧南逃的人潮,又看向通往更北方死地的、空無一人的荒蕪小徑。人群哭嚎的聲浪如同實質的牆,拍打著耳膜。他喉嚨滾動,左手攥著的“斷紅塵”刀柄幾乎嵌入掌心皮肉。最終,他塌陷的左肩猛地一挺,拖著血肉模糊的傷腿,一步踏上了那條向北的、布滿碎石的狹窄小徑!
    “哥去哪,”少年嘶啞的聲音混在喧囂的風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卻異常清晰,“我去哪!”
    李三笑布滿血痂的嘴角極其輕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像是笑,又像是抽痛。他沒再廢話,布滿血汙泥汙的靴子碾過碎石,朝著那片灰暗死寂的北方,邁開步子。
    “柱子!”炸雷般的吼聲砸向還在發懵的少年,“腿肚子抖軟了?要不要老子踹一腳?”
    柱子嗷一聲,背緊丫丫,連滾帶爬跟上。丫丫的小臉埋在他汗濕的頸窩,烏溜溜的大眼睛不解地望向身後那片翻滾的煙塵。
    四人如同一塊黑色的礁石,悍然撞進南逃的灰黃潮水!瞬間,洶湧的人流裹挾著汗臭、塵土和絕望的呼喊撲麵而來!
    “滾開!擋路死!”一個壯漢赤紅著眼,抱著鼓囊的糧袋蠻橫衝撞,蒲扇大的手掌狠狠推向李三笑塌陷受傷的左肩!
    “呃!”李三笑悶哼一聲,牽動肩上毒傷,眼前一黑!幾乎同時,石磊猛地斜跨一步,塌陷的左肩不是躲避,而是如同撞城槌般猛地迎上壯漢推來的手掌!他整個身體的重量連同傷腿拖拽的慣性,轟然撞了過去!
    砰! 悶響! 壯漢猝不及防,被這凶狠一撞踉蹌後退,糧袋脫手!白花花的米粒撒了一地!
    “操!老子的糧!”壯漢目眥欲裂,揮拳欲砸!
    李三笑布滿血絲的眼睛驟然冰冷!他沾滿泥汙的腳尖閃電般勾起地上一塊尖銳碎石,狠狠踢向壯漢腳踝!
    “嗷——!”壯漢慘嚎抱腳摔倒,瞬間被後麵湧上的人潮淹沒!
    “肉盾...”李三笑嘶啞的聲音貼著石磊耳邊響起,“不夠寬啊...”
    石磊咬牙,黑亮的眼睛死死盯著前方混亂的人流,塌陷的左肩繃緊如同弓弦。左手骨刀“斷紅塵”橫在身前,刀尖微垂,如同沉默的獠牙。
    一個抱著嬰兒的婦人被擠得失去平衡,尖叫著朝柱子撞來!柱子嚇得閉眼,丫丫發出驚恐的哭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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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頭!”李三笑炸雷般的命令砸下! 石磊想也不想,塌陷的左肩帶動腰身下沉,攥著骨刀的左手猛地橫肘向前一格!婦人撞在他堅硬如鐵的臂肘上,踉蹌止步,懷裏的嬰兒反倒因反作用力高高拋起!
    婦人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一隻沾滿泥汙血痂的手,如同鐵鉗般淩空扣住了嬰兒的繈褓!李三笑布滿血絲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手臂順勢一掄,將繈褓穩穩塞回婦人驚恐僵硬的懷裏。
    “抱緊!”他嘶啞的聲音穿透喧囂,“丟了...閻王爺不喂奶!”
    婦人抱著失而複得的嬰兒,癱軟在地,被後麵湧上的人流瞬間卷走。
    “哥...餓...”柱子帶著哭腔的聲音在喧囂中斷續傳來,小臉被塵土糊得隻剩兩隻驚恐的眼睛。
    李三笑頭也不回,布滿凍瘡裂口的手指猛地摳進路旁岩縫,拽出一把枯黃帶刺的草莖,反手塞進柱子嘴裏,“嚼!當肉絲!咽下去...老子賞你西北風管飽!”
    柱子被噎得直翻白眼,枯草的苦腥味在口腔炸開。石磊默默看了一眼,塌陷的左肩微微聳動,黑亮的眼睛掃過四周密密麻麻、麻木奔逃的麵孔,突然一把扯下腰間那個硬邦邦的水囊——那是破廟裏接的半囊雨水。他拔開塞子,將渾濁的水倒進一個被擠倒在地、幹裂著嘴唇爬不起來的老者口中。
    老者渾濁的眼睛茫然地看著他。
    “哥...”石磊嘶聲吼道,聲音在人潮喧囂中顯得有些微弱,“水...還倒嗎?”
    李三笑布滿血汙泥汙的脊梁在逆流中微微一頓,沾著草屑泥漿的靴子碾過碎石,嘶啞的聲音混著風沙砸過來:“倒!淹死這賊老天的破地皮...也算功德!”
    人群越發密集,如同黏稠的泥漿裹挾著他們。渾濁的汗味、塵土、還有隱約的血腥和排泄物的惡臭混雜在一起,窒息般壓在每個人的胸口。柱子背著丫丫,被擠得東倒西歪,小臉憋得發紫。石磊塌陷的左肩被人群撞得生疼,拖著傷腿的動作越發艱難。
    “低頭!鑽!”李三笑炸雷般的吼聲再次劈開嘈雜!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覷準前方兩輛被撞翻的獨輪車形成的狹窄空隙!不給任何人反應時間,他反手一把抓住石磊的後腰帶,如同丟麻袋般將他狠狠塞進車底空隙!“給老子——爬!”同時一腳踹在柱子小腿彎:“趴下!耗子鑽洞!”
    柱子被踹得撲倒在地,本能地手腳並用,拖著丫丫往車底縫隙裏鑽!李三笑緊隨其後,沾泥帶血的背部滑過尖銳的車轅棱角,新結的痂再次崩裂!他悶哼一聲,滾進車底。
    逼仄的黑暗中,隻剩下頭頂車板被無數奔逃腳步踩踏的咚咚悶響!塵土簌簌落下。柱子嚇得死死捂住丫丫的嘴,石磊攥著骨刀,胸口劇烈起伏,聽著頭頂如同戰鼓的踩踏聲,每一次震動都似乎要將這脆弱的庇護碾碎。
    “哥...”石磊嘶啞的聲音在黑暗中緊繃如弦,“車...撐得住?”
    李三笑布滿血汙泥汙的臉在車底縫隙透進的微光裏模糊不清,嘶啞的聲音帶著一種磨牙般的粗糲,“老子骨頭...比它硬!”他心口蝶夢簪的位置灼燙依舊,九幽圖卷的陰寒卻透過皮肉傳來,凍得他半邊身子發麻。
    不知過了多久,頭頂的踩踏聲漸漸稀疏、遠去。如同退潮般,隻留下死寂的荒原和漫天嗆人的煙塵。
    李三笑沾滿塵土泥血的靴子踹開壓住縫隙的破麻袋,第一個爬了出來。灰蒙蒙的天光下,洶湧的南逃人潮已成一道遠去的黃線,隻留下遍地狼藉——丟棄的破鞋、壓癟的竹筐、幾具被踩踏得不成人形的屍體無聲躺在塵埃裏。
    柱子拖著丫丫狼狽地爬出車底,小臉煞白,還在幹嘔著枯草的苦味。石磊撐著骨刀站起身,塌陷的左肩沾滿泥灰,拖著傷腿走到一具蜷縮的幼童屍骸旁,沉默地彎腰,用沒受傷的右手,將旁邊一頂被踩扁的破草帽輕輕蓋在那張糊滿泥土、凝固著驚恐的小臉上。
    李三笑布滿血絲的眼睛掃過荒原上這條被踩踏出的、通往南方的寬闊“生路”,又望向腳下這條被他們四人硬生生撕開、通往北方的狹窄小徑。灰暗的天幕沉沉壓下,通往九幽的路在視線盡頭扭曲盤旋,死寂無聲。
    泥汙血痂的嘴唇翕動,嘶啞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砸在風裏,砸在石磊挺直的脊梁骨上,“現在回頭...還能追上去...當塊隨波逐流的爛肉。”他布滿凍瘡裂口的手指,極其緩慢卻異常穩定地指向北方那片吞噬一切光線的未知死地。
    石磊猛地抬頭,黑亮的眼睛不再看身後那條寬闊的黃塵路,也不再看地上那些被遺棄的屍骸。他左手攥緊“斷紅塵”,刀尖挑起一塊碎石,狠狠甩向北方!碎石劃破灰蒙的空氣,拖著微弱的尖嘯,消失在死寂深處。
    “哥!”“往前走!當石頭...撞碎那些擋路的狗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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