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狐火引:紫影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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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黃的光芒在濕冷的空氣中散開。“撐住,石頭。”
四人踉蹌著穿過滿是泥濘和汙水的街道。空氣中混雜著劣質酒氣、腐爛食物和某種劣質熏香的刺鼻味道,遠比沼澤的腥氣更令人窒息。兩旁低矮的木棚土屋裏傳出各種聲音——女人的尖笑、男人的粗吼、不知名野獸的嘶鳴,還有隱約的、壓抑的哭泣。一道道目光如同無形的鉤子,黏在他們身上,掃過石磊背上的血汙和昏迷嬰兒蒼白的小臉,最終停留在李三笑腰間那柄奇特的骨白長刀上。
柱子用龐大的身軀盡量遮擋視線,悶聲道:“哥,這鬼地方…比林子還瘮人。” “別管他們。”李三笑聲音平靜,腳步沒有絲毫遲疑,徑直走向那盞飄搖的藥鋪燈籠。
藥鋪門臉狹窄,門口掛著幾串幹枯的草藤,散發著苦澀的氣味。裏麵光線昏暗,隻有一個幹瘦如柴、眼珠渾濁的老掌櫃伏在油膩的櫃台後打盹。 “掌櫃,治傷。”李三笑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驚得老掌櫃一個哆嗦。
老掌櫃抬起眼皮,渾濁的目光如同探針般掃過狼狽的四人,尤其在石磊後背那被淤泥和血水浸透的猙獰傷口上停留片刻,又瞥了一眼李三笑懷裏嬰兒不正常的潮紅臉色。他慢悠悠地伸出三根枯樹枝般的手指:“刀傷,屍毒,嬰咳熱。三塊下品靈石,或等值金銀藥材。先付錢,後抓藥。”
柱子眼睛一瞪:“三塊靈石?你怎麽不去搶!” 老掌櫃耷拉著眼皮,渾濁的眼裏閃過一絲市儈的精明:“流雲集的規矩,傷命錢一分不少。嫌貴?外麵躺屍等著喂禿鷲的,不要錢。”他指了指門外陰暗的巷口,那裏蜷縮著幾個氣息奄奄的身影。
李三笑按住要開口的柱子。逃亡路上那點微薄的積蓄,在沼澤前就已耗盡。他沉默地解下腰間一個沾滿泥汙的小皮囊,倒出裏麵僅存的東西:幾顆色澤黯淡的妖核碎片沼澤妖鱷所留)、一小撮粗糙鹽塊、一枚邊緣磨損的銅錢蘇小蠻遺物)。這是他此刻全部身家。他將這些東西推到櫃台上。
老掌櫃嗤笑一聲,幹枯的手指扒拉了一下:“碎妖核?雜質太多!鹽?流雲集最不缺鹽!銅錢?”他捏起那枚銅錢,對著昏暗的光線看了看,隨手丟回皮囊,“不夠。塞牙縫都不夠。”
石磊趴在柱子背上,艱難地喘息著,聲音嘶啞:“哥…我…我能撐…”話沒說完,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牽動傷口,疼得他蜷縮了一下。
丫丫趴在李三笑背上,小手緊緊抓著他的衣襟,大眼睛裏滿是恐懼地看著痛苦的石磊和昏迷的嬰兒弟弟,小聲啜泣:“大哥哥…石頭哥疼…弟弟燙…”
李三笑的眼神驟然冷冽下去,如同淬火的寒冰。他盯著老掌櫃那渾濁而冷漠的眼睛,一字一頓:“救、人!” 老掌櫃被他眼中那股近乎實質的寒意懾得一縮,隨即又強硬起來:“流雲集隻認錢!沒錢?拿刀抵!我看你那把骨刀有點邪門,或許值點……”
話音未落! 藥鋪通往後堂的布簾猛地被掀開!兩個身材魁梧、滿臉橫肉的護衛衝了出來,手持包鐵的木棍和閃著寒光的短弩!弩箭箭簇幽藍,顯然是淬了毒的! “敢在‘濟世堂’鬧事?活膩了!”為首的光頭護衛獰笑,短弩直指李三笑! 另一個刀疤臉則直接撲向石磊,顯然是想拿下這個軟柿子:“把這泥猴子丟出去!”
柱子怒目圓睜:“誰敢動我兄弟!”他巨大的身軀猛地一側,將石磊護在身後,缽盂大的拳頭帶著風聲就砸向刀疤臉伸來的手臂! 砰! 那護衛顯然沒料到這個背著傷員的壯漢反應如此迅猛凶狠,倉促格擋,手臂被震得發麻,踉蹌後退!
與此同時,光頭護衛的手指已經扣動了短弩的懸刀! 扳機扣下的瞬間—— 李三笑動了!他沒有閃避,而是迎著弩箭,身體如同鬼魅般側滑半步!左手快如閃電地向外一拂! 嗤! 那支淬毒弩箭被他手背外側蘊含的柔勁輕輕一帶,擦著他的鬢角飛過,“奪”地一聲釘在身後的門框上,箭尾嗡嗡震顫!
光頭護衛瞳孔一縮! 就在他失神的刹那,李三笑的影子已經撲至麵前!骨白長刀並未出鞘,刀鞘末端如同毒蛇吐信,閃電般點向對方握弩的手腕! 哢嚓! 清晰的骨裂聲伴隨著短弩落地的哐當聲! “呃啊!”光頭護衛抱著扭曲的手腕慘嚎倒地!
刀疤臉護衛見狀,又驚又怒,丟掉木棍,反手從腰間抽出一把帶著倒刺的彎刀,怪叫一聲,刀刃帶著破空聲,直削柱子背著石磊的右腿!陰毒至極!
“柱子!”李三笑厲喝提醒! 柱子正一腳踹開光頭護衛,聽到示警,想也不想,巨大的身軀猛地原地旋身!這一旋,不僅避開了襲向下盤的彎刀,被他背在身後的石磊更是如同被掄起的流星錘,雙腳借著旋轉的離心力狠狠蹬在刀疤臉的肩窩! 咚! 刀疤臉被這突如其來的重擊踹得橫飛出去,撞翻了角落裏堆放的藥簍,各種幹癟的草葉藥根撒了一身! “呸!下三濫!”柱子狠狠啐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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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三笑已越過倒地的光頭護衛,刀鞘精準地抵在老掌櫃因驚駭而張大的喉嚨上,冰冷的觸感讓老掌櫃瞬間失聲。他盯著那雙渾濁的、充滿恐懼的眼睛,聲音如同來自九幽: “藥,還有幹淨的水和布。” 老掌櫃渾身篩糠般顫抖:“有…有!好漢饒命!這就拿!這就拿!”他手忙腳亂地拉開櫃台後的抽屜,取出幾個粗糙的陶瓶和幾卷相對幹淨的麻布,又哆哆嗦嗦指向牆角一個半滿的水缸。
柱子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將石磊放在相對幹淨的地上。石磊後背的傷口在剛才的旋身撞擊中撕裂得更厲害,鮮血汩汩滲出,染紅了地麵。他臉色慘白如紙,呼吸急促,卻死死咬著牙不讓自己昏過去。 丫丫被李三笑放下來,緊緊依偎在柱子腿邊,大眼睛驚恐地看著這一切。 嬰兒在李三笑懷裏不安地扭動,發出小貓般微弱的哭聲,額頭燙得驚人。
李三笑一手持刀鞘控製老掌櫃,一手迅速將嬰兒塞給柱子:“抱好孩子,捂住他耳朵。” 柱子連忙接過嬰兒,用蒲扇般的大手小心地護住嬰兒的耳朵和眼睛,自己則用魁梧的身軀盡可能遮蔽血腥場麵。
李三笑蹲下身,不顧地上肮髒的血汙,迅速扯開石磊後背被泥血黏連的破爛衣物。傷口暴露出來,幾道深可見骨的抓痕邊緣皮肉翻卷,泛著一種詭異的暗青色,顯然是沼澤骨妖留下的屍毒在侵蝕。他拿起水瓢,舀起冰冷的清水,毫不猶豫地衝洗傷口。
“嘶…”冰冷的水澆在傷口上,劇烈的刺痛讓石磊猛地弓起身子,額頭青筋暴跳,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忍一下!”李三笑聲音低沉有力,眼神專注,“柱子,把那個褐色的瓶子遞給我!” 瓶子入手,拔開木塞,一股濃烈刺鼻的藥味彌漫開來。李三笑毫不吝惜地將大半瓶深褐色的藥粉傾倒在石磊血肉模糊的傷口上!
“啊——!”劇烈的灼燒感混合著屍毒被中和的詭異麻癢,讓石磊再也忍不住,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吼,身體劇烈抽搐!
就在石磊痛吼的瞬間,他下意識地緊緊攥住了拳頭!一股極其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土黃色光芒,如同呼吸般在他緊握的拳心和身下的地麵微微一閃!雖然微弱,卻帶著一種磐石般的穩固感!趴在他身邊哭泣的丫丫,哭聲被這光芒拂過,驚嚇似乎平息了一絲;柱子懷裏的嬰兒,原本急促的呼吸也似乎緩和了半分。這微光一閃即逝,快得連近在咫尺的李三笑都以為是痛楚導致的錯覺。
李三笑動作沒有絲毫停頓,迅速用幹淨的麻布用力按壓住傷口止血包紮。動作果斷利落,帶著在無數次生死邊緣磨礪出的熟練。 他又拿起另一個稍小的白瓷瓶,倒出一點帶著清涼香味的藥膏,仔細塗抹在嬰兒滾燙的額頭上。
清涼的氣息似乎讓嬰兒舒服了一些,哭聲漸漸微弱下去,沉沉睡去。 做完這一切,李三笑才站起身,刀鞘依舊抵在老掌櫃的咽喉,聲音冰冷:“夠了嗎?” 老掌櫃早已嚇得魂飛魄散,看著滿地狼藉和自己的兩個護衛呻吟著爬不起來,哪敢說半個不字,小雞啄米般點頭:“夠了!夠了!好漢自便!自便!”
李三笑收回刀鞘,不再看他一眼,對柱子沉聲道:“背上石頭,我們走。”此地不宜久留,打鬥聲很快就會引來麻煩。 柱子立刻小心翼翼地重新背起因劇痛和虛弱而陷入半昏迷的石磊。李三笑單手抱起丫丫,另一隻手拿起櫃台上剩餘的藥粉和藥膏揣入懷中。
四人再次踏入流雲集混亂汙濁的夜色中。身後的藥鋪裏,隻剩下老掌櫃驚魂未定的喘息和兩個護衛痛苦的呻吟。 “哥…往哪走?”柱子低聲問,警惕地環顧著周圍黑暗中更多不懷好意的窺探目光。藥鋪的燈火暫時驅散了黑暗,卻也讓他們暴露在更多貪婪的視線下。 李三笑目光掃過前方錯綜複雜、如同迷宮般的陰暗小巷。流雲集沒有方向,隻有危險。他心中盤算著找個僻靜角落熬過今晚再做打算。
就在這時—— 一點極其幽微、近乎虛幻的紫色光芒,如同夏夜流螢,毫無征兆地在前方左側一條狹窄得僅容一人通過的暗巷深處幽幽亮起! 昏暗的光線下,這點紫色顯得格外突兀而神秘,帶著一種不屬於此地的清冷氣息。 “嗯?”柱子腳步一頓,銅鈴眼瞪大,“哥…那是什麽玩意兒?鬼火?”
李三笑眯起了眼睛。那光芒…飄忽不定,色澤幽深,在流雲集這片汙濁之地顯得格格不入。既不像魂火那般陰森,也不像薪火那般熾烈,更非妖霧林中骨妖的慘綠鬼火。它輕盈、靈動,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詭魅。
更奇異的是,就在那點紫光亮起的刹那,李三笑心口位置,一直被壓抑的蝶夢簪,突然傳來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溫熱!如同沉睡中被遙遠而熟悉的氣息所觸動! 這溫熱稍縱即逝,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但李三笑的心跳,卻不由自主地漏了一拍。
那點紫光仿佛有生命般,在黑暗的巷子裏輕盈地跳躍了一下,隨即緩緩向前漂浮,速度不快,卻帶著明確的指引意味。 “哥…”柱子有些遲疑,“這鬼地方邪門東西多…別是啥陷阱吧?” 石磊在柱子背上艱難地抬了抬頭,虛弱地吸了吸鼻子,聲音微弱卻帶著一絲驚奇:“哥…你聞…好像…有股香…像是…女人身上的…還挺冷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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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三笑眸光微動。他也嗅到了。一股極其淡雅、若有若無的冷冽香氣,如同寒冬月夜下綻放的幽蘭,絲絲縷縷地從那紫光漂浮的巷子深處彌漫出來,瞬間壓過了流雲集汙濁的空氣。這香氣…清冷孤絕,與他記憶中任何都不同。
那點紫光依舊在不緊不慢地向前漂浮,似乎在等待。 身後的街道上,雜亂的腳步聲和呼喝聲越來越近,顯然剛才藥鋪的動靜引來了某些“維持秩序”的人。 “哥!後麵有人來了!”柱子焦急地低吼。
前路未知,後有追兵。 李三笑看著那點幽幽的、仿佛在黑暗中指引方向的紫色光芒,又感受著方才蝶夢簪那一閃而逝的溫熱異樣。 “跟上去。”他不再猶豫,聲音斬釘截鐵。與其陷入流雲集無休止的糾纏,不如闖一闖這未知的指引!他抱著丫丫,率先踏入了那條狹窄幽暗的小巷。
柱子一咬牙,背著石磊緊隨其後:“石頭,丫丫,抱緊了!” 巷子極窄,兩側是高聳破敗的木牆,散發著一股黴爛潮濕的氣味。那點紫色的光芒就在前方幾丈遠處漂浮著,不快不慢,仿佛刻意保持著距離。清冷的幽香在狹窄的空間裏更加清晰。 四人沉默而警惕地前行,腳步聲在空寂的小巷中回蕩。身後街道的喧囂和追兵的呼喝聲被高牆隔絕,漸漸模糊。
不知穿梭了多久,轉過了幾個彎。前方的道路似乎開闊了些,隱約可見點點暗淡的星光。那點引路的紫光,就在快要抵達巷口時,如同燭火被風吹滅般,倏地一下,毫無征兆地熄滅了! 同時,那股清冷的幽香也驟然消散,仿佛從未出現過。
巷口外是一片相對開闊的廢棄小院,殘垣斷壁間堆滿了雜物和垃圾。月光勉強透過稀疏的雲層灑下,照亮一小片空地。 紫火消失之處,空蕩蕩的,隻有夜風吹拂著地上的枯葉,打著旋兒。 “不見了?”柱子背著石磊,茫然地四下張望,“那鬼火呢?跑哪兒去了?” 石磊也努力睜大眼睛搜尋:“香…香味也沒了…”
李三笑站在巷口,目光如鷹隼般掃過這片廢棄院落。殘破的土牆、傾倒的梁柱、半人高的荒草…月光下的陰影扭曲著,仿佛潛藏著無數秘密。他一步步踏入空地,骨白長刀無聲無息地滑出半截,映著清冷的月輝。
四周寂靜無聲。 隻有夜風吹過斷壁殘垣發出的嗚咽。 丫丫緊緊摟著李三笑的脖子,小臉貼著他的肩膀,大眼睛驚恐地看著這片荒涼的空地。
就在李三笑走到院落中央時—— 一道快到極致的幽紫色殘影,如同撕裂夜空的閃電,毫無征兆地從側麵傾倒的屋脊陰影中飆射而出! 沒有殺意! 沒有攻擊! 那紫影的目標,赫然是李三笑懷裏的丫丫!
速度快到完全超出了正常反應! 快到柱子隻來得及發出一聲驚怒的咆哮! 快到石磊的驚呼卡在喉嚨裏! 快到李三笑瞳孔驟縮,拔刀的動作被這純粹的、匪夷所思的高速硬生生打斷!
紫影掠過! 李三笑隻覺懷中一輕!緊接著,一股冰冷滑膩的觸感擦過他的手腕! 丫丫的驚叫隻響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紫影毫不停留,借著衝勢,輕盈無比地在半空中劃過一道違背常理的詭異弧線,腳尖在對麵半堵殘牆的頂端一點—— 如一片沒有重量的紫色翎羽,無聲無息地飄落在院牆之外深沉的黑暗之中,瞬間消失不見!隻留下空氣裏一絲若有若無、飛速消散的冰冷幽香,以及…… 李三笑僵立原地,懷中空空如也! 丫丫不見了!
“丫丫——!”柱子目眥欲裂,巨大的身軀因狂怒而顫抖! 石磊掙紮著從柱子背上探出身子,聲音撕裂:“丫丫!丫丫!” 嬰兒似乎被這巨大的變故和怒吼驚動,在柱子懷裏發出尖利的啼哭!
李三笑緩緩低下頭,看向自己剛才被紫影擦過的手腕。 那裏,除了一絲殘留的、如同寒冰般的冷意,什麽傷痕都沒有。 更讓他瞳孔收縮的是——他那隻沾滿泥汙血跡的手掌心裏,不知何時,被人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和精準,塞入了一枚東西。 一枚小小的、凝固著奇異琥珀色光澤的……蜜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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