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贈玉髓:枝上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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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柱子邁開沉重的步伐緊跟其後。石磊趴在柱子寬厚的背上,每一次顛簸都牽扯著後背撕裂的傷口和胸前被泥沼擠壓留下的悶痛,他咬緊牙關,冷汗混著泥汙涔涔而下,卻死死咬住嘴唇不發出呻吟,生怕拖慢了尋找丫丫的速度。嬰兒在柱子臂彎裏斷斷續續地抽泣,小臉憋得通紅。
    濃霧在身後漸漸稀薄,前方卻是更加幽深險惡的枯林。扭曲虯結的怪樹枝椏如同妖魔伸出的利爪,遮蔽了本就慘淡的月光,隻在地上投下斑駁詭異的黑影。腳下的腐殖層又厚又軟,每一步都陷到腳踝,發出令人心悸的“噗嗤”聲。空氣裏彌漫著枯枝敗葉和某種植物根莖腐爛的酸澀氣味,夾雜著若有若無的野獸腥臊。
    “哥…丫丫…不會有事的,對吧?”石磊的聲音虛弱得幾乎被夜風吹散,帶著濃重的鼻音和無法掩飾的恐懼。 “閉嘴!省點力氣!”李三笑頭也不回,聲音緊繃如弦。
    他的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前方的黑暗,骨白長刀緊握在手,刀尖斜指地麵。心口處,蝶夢簪殘留的溫熱還未完全消散,如同微弱卻執拗的指引,與空氣中那絲幾乎快要斷絕的冷香遙遙呼應。他強迫自己忽略身體的疲憊和後背傷口的刺痛,精神高度集中,所有的感官都放大到極限,捕捉著任何一絲與丫丫、與那紫影相關的蹤跡。
    “咳咳…咳咳咳…”柱子懷裏的嬰兒突然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小臉漲得發紫,小小的身體在他臂彎裏痙攣般抽動。 “糟了!弟弟嗆到了!”柱子慌了神,巨大的身軀猛地停下,笨拙地拍著嬰兒的背脊,嬰兒的咳聲卻越發急促,幾乎喘不上氣。 “別亂拍!”李三笑立刻折返,從柱子手中小心接過嬰兒。
    嬰兒身體滾燙,呼吸急促困難,顯然是之前藥鋪塗抹的藥膏藥效過了,高燒加上驚嚇引發了更嚴重的咳喘。他迅速查看嬰兒口鼻,手指探入嬰兒小巧的口中,小心地清理掉一點粘稠的痰液。“是熱咳,喘急了。”李三笑眉頭緊鎖,懷中剩餘的簡陋藥膏早已用完,流雲集藥鋪的經曆讓他對任何“好心援手”都充滿警惕。在這荒郊野外,嬰兒的病情隨時可能惡化。
    就在這焦灼萬分的時刻—— “哥!你看那棵樹!”石磊趴在柱子背上,艱難地抬起手臂,指向左前方不遠處一棵格外高大的枯樹。在一片死寂幽暗中,那棵枯木的頂端枝椏上,竟有一點微弱卻純淨的乳白色光暈在輕輕閃爍!
    李三笑瞳孔一縮,抱著嬰兒迅速靠近。柱子也背著石磊緊跟上前。 借著慘淡的月光,三人終於看清了那光暈的來源——那是一枚僅有拇指指甲蓋大小、形如一滴凝固淚珠的奇異晶體,通體流轉著溫潤柔和的乳白色光華,內部仿佛有冰涼的霧氣在緩緩流動。它被一根堅韌的冰藍色草莖,巧妙地懸掛在一根最細、最高的枯枝尖端,在夜風中微微搖曳,散發著絲絲縷縷令人精神一振的清寒氣息。
    冰玉髓下方,壓著一張同樣泛著微弱瑩白光芒的薄薄紙片,上麵以某種尖銳之物刻劃出兩個清晰娟秀、卻帶著一絲鋒銳之意的字跡: 療腿。
    “是…是剛才引我們出來那紫影留下的?”柱子瞪大了銅鈴般的眼睛,聲音裏充滿了不可思議,“她…她怎麽知道石頭腿傷了?”石磊的腿在沼澤掙紮和被拖拽時有多處被枯枝碎石劃破,雖不算重傷,但泡過泥水已經開始紅腫。
    石磊也直勾勾地盯著那枚散發誘人光芒的晶體,喉嚨不自覺地吞咽了一下。那純淨的光暈和散逸的清寒氣息,對他此刻灼痛的身體和沉悶的胸口有著近乎本能的吸引力。“哥…那東西…聞著好舒服…像冰雪的感覺…”他聲音沙啞,帶著渴望。
    李三笑的眼神銳利如刀,飛快地掃視四周。枯林寂寂,四周除了他們粗重的喘息和嬰兒微弱不適的哼唧,再無半點聲息。那紫影如同鬼魅,來去無蹤。他將嬰兒小心交還給柱子抱著,自己則如狸貓般敏捷地攀上那棵高大的枯樹。粗糙冰冷的樹皮摩擦著他滿是泥汙和血漬的手掌,他動作迅捷卻無聲,幾個呼吸間便攀到了頂端。
    指尖觸碰到那枚冰玉髓的瞬間,一股精純至極的冰涼能量順著手臂蔓延開來,仿佛瞬間驅散了部分疲憊。他毫不猶豫地摘下玉髓,連帶那張泛著微光的字條一起攥入手心。入手冰涼滑膩,重量極輕,那股清寒氣息更加清晰,壓過了枯林的腐味。
    落地後,李三笑攤開手掌。那枚小小的冰玉髓躺在他布滿老繭和泥汙的掌心,光華流轉,更顯瑰麗不凡。 “真是給石頭的?”柱子湊近細看,又警惕地環視四周,“哥,會不會有毒?那女人神神秘秘的,還擄走了丫丫…” 石磊看著那近在咫尺的玉髓,眼中的渴望幾乎要溢出來:“哥…我腿…好痛…”
    李三笑沉默著,眼神複雜地盯著掌心這枚小小的晶體。蝶夢簪在心口傳來的溫熱依舊存在,仿佛在無聲地確認著什麽。他左手迅速探入懷中,摸索出一個用油布小心包裹的小布卷。展開布卷,裏麵是幾根長短不一、打磨得異常光滑堅韌的骨針——這是他逃亡路上從一頭死於疫病的鐵背狼妖骸骨中抽出的腿骨,親手磨製,以備不時之需的簡易銀針替代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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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捏起最細的一根骨針,尖端在月光下閃爍著幽冷的微光。然後,他極其小心、極度緩慢地將骨針尖端,輕輕觸碰向冰玉髓光滑的表麵。
    時間仿佛凝固。 柱子屏住了呼吸,石磊緊張得忘記了疼痛。 嬰兒在柱子懷裏不安地扭動了一下。
    骨針尖端與冰玉髓接觸。 沒有預想中的滋滋作響。 沒有顏色變化。 骨針依舊閃爍著它本身的幽冷光澤。
    李三笑仔細地觀察著骨針,甚至湊近鼻尖極其輕微地嗅了一下。隻有冰冷的、純淨的玉石氣息,沒有一絲一毫的異味或毒素殘留的跡象。 他又將骨針尖端在玉髓表麵多停留了幾息,依舊毫無變化。
    緊繃的神經稍稍鬆弛了一絲。他收起骨針,看著掌心光華流轉的玉髓,又抬頭望了望紫影消失的方向,眼神複雜難明,最終化作一聲極輕、幾乎難以察覺的歎息: “那女人…”他用指腹摩挲了一下冰涼的玉髓表麵,聲音低沉,“算你還有幾分良心。” 這句評價,既是針對這救命的玉髓,似乎也包含了對那紫影擄走丫丫卻未加傷害、反而屢次在危急關頭出手相助的複雜判斷——盡管動機依舊成謎。
    “柱子,扶穩石頭。”李三笑不再猶豫,走到柱子身邊。 “好嘞!”柱子立刻側身,讓石磊受傷較輕的右腿能夠垂落下來。石磊的褲腿早已破爛不堪,露出的小腿上布滿泥汙血痂和幾道深紅腫脹的劃痕,有些地方甚至開始滲出淡黃色的組織液。
    李三笑先撕下自己相對幹淨的內襯布條,沾著水囊裏剩餘不多的清水,仔細地、盡量輕柔地清理石磊腿上的傷口。冰冷的清水刺激得石磊倒吸一口涼氣,身體微微顫抖。清理掉汙垢,傷口看起來更加猙獰。
    做完清潔,李三笑才捏起那枚冰玉髓。指尖傳來的精純冰涼氣息讓他精神都為之一振。他小心翼翼地將玉髓輕輕按在石磊小腿上最深、紅腫最厲害的一道傷口邊緣。
    奇異的事情發生了! 冰玉髓接觸皮膚的瞬間,並未直接融化,反而光華微微內斂。一股極其精純、如同深泉寒流般的清涼能量,順著接觸點緩緩滲透進石磊的皮肉之中。
    “嘶…好涼…”石磊忍不住低呼一聲,但緊接著,他臉上的痛苦表情就迅速被驚訝取代,“…不!是好舒服!傷口…傷口不火辣辣的疼了!” 肉眼可見地,那道紅腫發炎的傷口邊緣,原本鼓脹的皮肉開始緩緩平複下去,深紅色以緩慢卻堅定的速度褪去,逐漸恢複成接近肌膚的正常顏色。傷口深處那種灼燒般的痛感,如同被澆滅的炭火,迅速平息。一股清涼舒適的感覺從傷口處蔓延開,甚至讓他沉重的胸口都感覺舒緩了許多!
    柱子看得目瞪口呆:“神了!哥!這玩意兒真是寶貝!” 李三笑緊盯著傷口的變化,眼神專注。他能感覺到玉髓中蘊含的能量在緩慢而持續地釋放,溫和地滋養著受損的血肉,驅散著淤堵和炎症。這力量純淨柔和,絕非邪異之物。他移動玉髓,將它依次按壓在石磊腿部和手臂其他幾處較深的傷口上。
    每一次接觸,都帶來同樣的效果:紅腫消退,灼痛消失,傷口以遠超尋常的速度開始收斂、愈合!石磊原本緊繃的身體徹底放鬆下來,蒼白的臉上甚至恢複了一絲血色,喉嚨裏發出舒服的喟歎。
    當最後一處主要傷口的炎症被玉髓的寒力撫平,那枚小小的晶體色澤變得黯淡了許多,內部流動的霧氣也近乎靜止,光華微弱。李三笑將它小心收起,這寶物能量消耗不小,但顯然還有剩餘價值。
    “感覺怎麽樣?”李三笑問。 “哥!太神了!”石磊的聲音明顯有了力氣,帶著劫後餘生的驚奇,“腿一點都不脹痛了!就是還有點木木的感覺…胸口也沒那麽悶得慌了!”他試著動了動腿,雖然依舊虛弱,但那種鑽心的刺痛確實消失了。
    柱子也鬆了口氣,臉上露出憨厚的笑容:“太好了石頭!這下能自己走了吧?” 石磊掙紮了一下,還是放棄了:“柱子哥…背上傷口…還有全身骨頭…還疼…”後背骨妖留下的創傷和泥沼的擠壓,並非這玉髓能瞬間治愈。
    李三笑點點頭,這結果已遠超預期:“能緩解腿傷就是萬幸,省得感染潰爛。”他再次抱起柱子懷裏的嬰兒。嬰兒的高燒未退,依舊在小聲哼哼,呼吸急促,但或許是周圍緊張氣氛的緩和,或許是他抱著更安穩,哭聲小了許多。
    “丫丫…”石磊望向黑暗深處,擔憂重新浮上臉龐。 “那紫影留下玉髓救你,至少說明丫丫暫時無礙。”李三笑沉聲道,目光重新變得銳利,望向枯林深處,“她引我們出來,又留下療傷之物…必有目的。跟著感覺走!”
    蝶夢簪心口的位置,那絲溫熱並未完全消失,如同微弱的燈塔,指向一個方向。李三笑懷抱嬰兒,再次邁開了腳步。柱子背穩石磊,大步跟上。
    這一次,枯林似乎不再那麽死寂絕望。石磊腿傷的緩解帶來的希望,衝淡了部分疲憊和恐懼。 不知走了多久,腳下的腐殖層漸漸變得堅實,扭曲的怪樹稀疏起來,頭頂的月光終於能大片地灑落。前方地形起伏,出現了一片低矮的丘陵地帶。
    “哥…前麵好像有光?”趴在柱子背上的石磊,眼尖地發現遠處一座小丘的背麵,隱約透出一點搖曳的橘紅色光芒,在暗夜中格外顯眼,似乎是篝火。 “小心點!”李三笑立刻抬手示意止步,三人迅速隱入旁邊一叢茂密的灌木陰影中。他眯起眼仔細觀察,那火光穩定,並非飄忽的鬼火,但在這荒郊野外突然出現篝火,本身就透著極大的詭異。
    就在這時—— “咿呀…”柱子懷中的嬰兒突然發出一個模糊不清的音節,小小的手指頭指向篝火方向,攥緊又鬆開,仿佛想要抓住什麽。
    李三笑心頭猛地一跳!他順著嬰兒手指的方向凝神望去,借著明亮的月光和遠處跳躍的篝火餘光,他清晰地看到—— 就在嬰兒小小的、帶著肉窩的拳頭縫隙裏,黏著一縷極其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在月光下泛著幽微紫光的…絨毛?
    那抹紫色,與之前紫影掠過的流光,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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