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宴上唇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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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動聲色地看向父親明敬,對方端坐在席上,麵色平靜得像一潭深水,隻有緊抿的唇角泄露了一絲怒意。
    再看母親喬氏,指尖正輕輕摩挲著腕間的玉鐲,那是她心緒不寧時的習慣。
    “看來,他們真的投靠了皇室。”明若泠低聲對明惟清道,“二叔手裏肯定握著不少明家舊事,怕是要當作投名狀了。”
    明惟清的聲音冷得像冰:“叛族者,遲早要清算。”
    話音剛落,明懸蒼便舉杯對著青桑國君高聲道:“臣恭祝青桑神樹永固,陛下聖安!”
    青桑國君亦舉杯回敬:“承護國真人吉言,我大青桑有你們四位肱股之臣,實乃天幸!”
    “多謝陛下抬愛!”
    明懸蒼躬身應道,語氣帶著刻意的懇切,“臣等定當鞠躬盡瘁,裨益聖朝,輔佐明主開創盛世。”
    說罷,他目光掃向下方的明家席位,與明敬等人的視線撞在一起。
    見明家人個個神色平靜,他心中冷哼,裝模作樣!想必早已氣得肺腑生煙了吧。
    明懸蒼並未落座,繼續對國君說道:
    “臣雖在明府待了多年,卻屢遭不公。即便如此,臣仍念及宗族情分,未曾過多計較。隻可惜啊,如今的明府……怕是連像樣的修真功法都快傳不下去了。”
    那未盡之語再明顯不過。
    他離開時早已將明家寶庫中的功法、法寶席卷一空,沒了這些底蘊,明家往後再難崛起。
    其餘三位叛逃的長老立刻附和,雖未點名道姓,卻句句暗指在明府時受了苛待,甚至明嘲暗諷明家出了“傻子”,注定衰敗,往後隻能依附皇室苟存。
    明若泠聽著這些充滿侮辱的言辭,隻覺得可笑。
    自古以來,叛族者都是這般自大嗎?
    仿佛偷了些家底,便能斷定舊主的生死。
    她瞥向父親,見明敬端著酒杯的手穩如磐石,嘴角甚至噙著一絲極淡的笑意。
    再看大哥明惟清,指尖已離開劍柄,正低頭與母親說著什麽,神色輕鬆得像是在聽戲。
    確實,他們怕是忘了明家真正的根基,從不在那些死物上。
    明若泠冷笑一聲,父親母親不屑與這等宵小之輩置喙,那便由她這個小輩出麵,旁人也挑不出錯處。
    她將杯中果酒一飲而盡,指尖靈光微閃,暗中吩咐雪球再探那四人的靈力根基。
    隨即給酒杯斟滿酒,在明懸蒼等人話音剛落的間隙,突然起身,聲音清亮如玉石相擊:
    “這位……哦,護國真人是吧?”
    她故作遲疑地頓了頓,語氣帶著幾分譏誚,“您說笑了。您非明家血脈,自然不知——我明家家傳的丹符秘錄,唯有明家血脈可參悟。外姓人強行修習,必會遭玄火焚脈,輕則修為盡廢,重則血脈枯竭而亡。”
    此話一出,殿中響起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
    明若泠目光掃過座上四人,將他們臉上的得意掃得一幹二淨:
    “您們中雖有二人冠著明姓,卻並非真正的明家血脈,自然不懂其中關竅。至於宗族沒落……”她嗤笑一聲,“還輪不到鼠輩操心。”
    說完,她轉頭朝明惟清眨了眨眼,語氣輕快:“大哥,你說是吧?”
    明惟清配合地頷首,聲音沉穩有力:
    “阿泠說得是。我明家傳承千年,豈會因幾隻蛀蟲便斷了根基?倒是某些人,背主求榮,即便得了些浮名,終究是見不得光的陰溝貨色。”
    “你!”
    明遠氣得猛地拍案,卻被明懸蒼死死按住。二長老臉色鐵青,雙目圓瞪盯著明若泠,仿佛要將她生吞活剝。
    他竟不知明家有玄火焚脈的禁製,難怪當年偷練的丹譜始終參悟不透,修為也總被明敬壓一頭。
    就因他不是明家血脈,便要被如此對待?
    四人像是從未受過這等謾罵,一時瞠目結舌,隻顧著拿手指著明若泠,卻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無知小兒,也膽敢在此大放厥詞,這就是所謂的世家教養?”
    一句冷言打破殿中議論,眾人循聲望去,說話的竟是對麵的藥塵子。
    也是,藥王山莊向來與明家較勁,此刻不落井下石才怪。
    藥塵子呷了口酒,慢悠悠道:
    “明家主確實做得不太厚道。想當年明正霄當家時,府中兄友弟恭、同仇敵愾,何等和睦?怎的到了明敬當家,就鬧出這許多變故……”
    餘下的話雖沒說透,卻字字指向明敬治家無方。
    他身後立刻有人接話,正是林家家主林守仁:
    “怪不得護國真人等人要離開明家,一流世家果真藏著不少醃臢事。明家主,莫不是你那被魔魂侵擾的親女兒,才攪得家宅不寧?”
    明若泠聞言冷笑,雪球已在識海中解析:「說魔魂的是林清靈之父,依附於藥王山莊的林家家主——林守仁。」
    林守仁?
    這名字倒是配不上他的做派。
    她柳眉微蹙,指尖剛要叩上案幾,明敬寬大的雲紋廣袖已如流雲般揮過。
    一股溫潤卻不容抗拒的靈力漫來,將她按回雕花梨木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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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敬緩緩起身,玄色錦袍上暗繡的金紋在殿中燭火下流轉,他墨玉般的眸子平靜無波,淡淡掃過藥塵子與林守仁,衣袂垂落間帶起細碎的靈力漣漪:
    “藥莊主這話,是說我明家現如今不如家父掌家時?”
    藥塵子握著玉扳指的手猛地一緊,花白的眉毛顫了顫,他沒料到這明敬竟如此直白,愣了半晌才幹咳道:“老夫隻是就事論事。”
    心底卻暗自翻騰:若非明家那詭異的丹符雙修之法,藥王山莊怎會被壓一頭?
    祖祖輩輩傳了千年的丹道,竟被這半路殺出的功法攪得七零八落,他們試過效仿,卻都在符咒與丹火相斥時經脈灼傷,隻能眼睜睜看著明家崛起。
    青桑國君捏著酒杯的手指停在唇邊,碧色琉璃盞映得他眼底訝異一閃而過。
    龍紋錦袍下的指尖微蜷,顯然沒料到明家竟有血脈秘術這般後手。
    沈君後素手纖纖,剛要將杯中酒遞到唇邊,聞言便放下酒杯,鬢邊珍珠步搖輕晃,笑容溫婉如春水:“各位家主同在青桑多年,莫要傷了和氣。”
    可滿殿寂靜,竟無一人接話。
    明敬更是連眼角餘光都未分給她,玄衣身影挺拔如鬆,目光始終鎖在對麵兩人身上。
    沈君後臉上的笑意僵了僵,隻得訕訕端起酒杯,假裝飲酒,指尖卻冰涼。
    “論事?”
    明敬忽然低笑一聲,聲音不高,卻讓殿中暖意驟減,他緩步上前,玄袍曳地無聲:
    “不論是從前家父掌家,還是如今——你們藥王山莊、更遑論林家,可敢在明家麵前說半句閑話?”
    話音落時,無形威壓如潮水般湧向藥塵子與林守仁。案上的青瓷酒杯輕輕震顫,藥塵子手中拂塵一掃擋下了威壓之力。
    身後的林守仁猛地被威壓掀飛,卻不敢再吭聲。
    “還有,”明敬目光陡然如淬了冰的利刃,直刺林守仁,“林莊主說小女被魔魂侵擾,敢問證據何在?”
    他周身靈力驟然凝聚,燭火都被壓得矮了半寸:“若拿不出證據,便是誹謗我明家清譽,按青桑律例,當如何處置?”
    林守仁被那目光逼得喉頭一窒,錦袍下的手攥得發白,強撐道:“江湖傳言……”
    “傳言?”
    一聲清叱打斷他,明惟清霍然起身,月白長衫獵獵作響,腰間佩劍嗡鳴欲出,劍氣在袖間流轉如寒星:
    “我明家女兒豈容爾等憑傳言詆毀?今日若不賠罪,休怪刀劍無眼!”
    殿中空氣瞬間凝固,仿佛能聽見金鐵交擊的脆響在暗處醞釀。
    青桑國君濃眉緊蹙,將酒杯重重頓在案上:“都是來赴宴的,何必動怒?”
    沈君後也柔聲道:“明家主息怒,林莊主許是無心之言。”
    “君後仁慈,”明敬卻半步不讓,玄色衣袍上的金紋似要活過來,“但我明家的聲譽,不能憑一句‘無心’便算了。”
    他轉向林守仁,眸光沉沉,“林莊主,你說呢?”
    “陛下,君後,”
    明若泠這時緩緩起身,素衣羅裙上繡著銀線蘭草,襯得她身姿纖細卻挺拔,“若泠鬥膽多言一句,世間捷徑多是陷阱,有些人看似捧著寶物,實則握著燙手山芋。”
    她抬眸,清澈的眼底映著燭火,語氣不卑不亢:
    “明家雖不敢自詡名門,卻也知‘守正’二字,斷不會為了虛名背棄宗族。更遑論將魔魂二字,輕輕鬆鬆用傳言按在一名年僅十四的少女身上。”
    話音落地,殿中靜得能聽見窗外風拂梧桐葉的輕響。不少世家之人悄悄點頭,看向明若泠的目光添了幾分讚賞。
    這話說得巧,既罵了叛族者短視,又暗指皇室引狼入室。
    明敬與身側的喬氏相視一眼,素手撫過鬢邊玉簪,眼中全是驕傲之意,明敬眼底的寒冰也融了些許,這個女兒,倒是比他們想的更有鋒芒。
    林守仁臉色青白交加,求助似的看向藥塵子。
    藥塵子狠狠瞪了他一眼,終是開口:“明家主,既是傳言,何必當真?今日如同陛下所說,大家都是來赴宴的,得饒人處且饒人。”
    這話聽似勸和,實則想將林守仁從困局中撈出。
    明敬豈會看不穿這等伎倆?
    他玄袍微晃,目光如秋水般漫過藥塵子,語氣平淡無波:“藥莊主這是要替林家擔下這誹謗之罪?”
    藥塵子臉上早已沒了怒意,指尖撚著頜下花白的胡須,語氣輕飄飄的,像殿角拂過的風:
    “明家主也莫要惱怒。此事若真是空穴來風,怎會傳得沸沸揚揚?若想證明清白,也並非難事——借皇家的照魂鏡、問心燈一用,當著眾人的麵照一照,自能吹散謠言。”
    明敬唇邊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周身威壓不僅未減,反倒如寒潭般凝得更沉:
    “哦?藥莊主一句話,便要小女去受那驗身之苦?”
    他眸光掃過殿中眾人,聲音陡然轉厲,“小女如今不過凝核境初期,照魂鏡的神光掃過,神魂便如遭雷擊,輕則頭痛欲裂,重則識海崩裂;問心燈的幽冥火餘溫,更是能灼傷修士經脈。藥莊主是老糊塗了,還是故意想廢了小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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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藥塵子聞言一窒,握著玉扳指的手猛地收緊,這明敬竟連皇室至寶的副作用都了如指掌?
    他原本打得好算盤,隻盼著那明家長女經此兩重折騰,定要變回從前那副癡傻模樣,屆時明家自然會重陷輿論漩渦。
    此刻被戳破心思,藥塵子臉色微變,強自鎮定道:
    “老夫隻是不願見諸位傷了和氣,更是為了幫明家小姐打破流言罷了。”
    “和氣?”
    殿中突然響起另一道聲音,帶著幾分嘲弄。眾人循聲望去,隻見神機宗墨宗主一襲雲墨漸變錦袍,正撚著胡須冷笑,“方才這兩位嚼明家舌根時,怎麽沒想過‘和氣’二字?”
    他身旁的墨無暇紮著利落的高馬尾,此刻正偷偷朝明若泠擠眉弄眼,待墨宗主話音剛落,立刻脆生生附和:“就是就是!小人小人!”
    林守仁早已被明敬的威壓壓得脊背佝僂,額頭冷汗順著溝壑縱橫的臉頰滑落,浸濕了錦袍領口,嘴唇哆嗦著半天吐不出一個完整的字。
    他身後的林清靈急得指甲都掐進了掌心,幾次想開口替父親辯解,卻被身旁的林夫人死死按住手腕。
    林夫人用眼神示意她,這等場合,哪有他們這種三流家族的小輩插嘴的份?
    青桑國君見場麵膠著得如同凝固的寒冰,終於放下酒杯,沉聲道:
    “明家主,今日乃是青桑古樹神宴,稍後還要前去祭拜,不宜動怒傷了氣運。”
    他轉向林守仁,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林莊主,你既無實證,便向明家小女道個歉吧。”
    國君發了話,林守仁縱有萬般不甘,也隻能咬牙起身對著明若泠的方向僵硬地拱了拱手,聲音細若蚊蚋:“是老夫失言,望明小姐海涵。”
    明若泠端坐在椅上未動,隻抬眸淡淡道:
    “林家主記住,話不能亂說。我明家女兒行得正坐得端,不怕流言蜚語,卻也容不得半句汙蔑。”
    “是,是。”林守仁如蒙大赦,連忙坐下,頭垂得幾乎要埋進胸口,再不敢抬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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