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 衝喜夜,我吃獨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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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出去。”
這三個字像是從冰窖裏撈出來的,又冷又硬。
砸在新房裏唯一那盞豆大的油燈燈光裏,差點沒把這點暖色也給砸滅了。
而蘇小小,剛在這具同名同姓的身體裏醒過來,手裏還攥著半個硬得硌牙的窩窩頭,正發愣呢。
聽見這話,她慢悠悠掀了掀眼皮。
視線掠過這間家徒四壁、唯一能稱得上“紅”的隻有桌上那對劣質蠟燭的“新房”,最後落在角落裏那張破木板床上。
床上倚著一個男人。
哪怕蓋著半舊不新的薄被,也能看出身形高挑挺拔的底子。
可這會兒,他臉色白得像紙,嘴唇沒半點血色,一雙深眼窩子跟兩口枯井似的,死氣沉沉裏透著股子拒人千裏的狠勁。
這就是她名義上的丈夫,謝無戈。
曾經是鎮守邊疆的一名將軍,如今……是個在戰場上傷了脊柱,據說再也站不起來的廢人。
而她,就是謝家傾家蕩產、死馬當活馬醫,“娶”回來衝喜的。
謝家原本也算邊城殷實人家,可謝無戈重傷退役,謝老爹一年前戰死沙場的撫恤金,幾乎全填了給他請醫問藥的窟窿。
如今,真是窮得叮當響,連這衝喜的儀式,都簡陋得像一場笑話。
“聽見沒有?滾。”
謝無戈見她不動,眉頭蹙起,那厭煩幾乎凝成實質。
蘇小小摸了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穿越過來折騰大半天,原主估計也沒吃啥東西,前胸貼後背的。
她沒理他,反而低下頭,小心翼翼地從自己那身同樣寒酸的紅嫁衣袖袋裏,又掏了掏。
掏出一個更硬的窩窩頭,還有一小塊用油紙包著、黑乎乎的鹹菜疙瘩。
然後,她在謝無戈冰冷又帶著點錯愕的注視下,“哢嚓”一口,極其用力地啃在了窩窩頭上。
聲音在寂靜的新房裏格外清晰。
她嚼得費勁,腮幫子一鼓一鼓,像隻存糧的倉鼠。
好不容易咽下去,才抬眼看向床那邊,語氣平平,還帶著點嚼東西的含糊:“閉嘴。等我吃飽了,再收拾你。”
謝無戈:“……”
他活這麽大,從沒見過這陣仗,也從沒聽過這話。那雙死氣沉沉的眸子裏,第一次露出了實打實的“懵”。
蘇小小卻不管他,專心致誌地對付著自己的“新婚夜大餐”。
她先把鹹菜疙瘩小心地掰下一小條,放在窩窩頭的豁口上,然後一起送進嘴裏。
鹹菜的鹹香瞬間激發了窩窩頭裏那點可憐的麥子香,口感居然提升了一個檔次!
她吃得眉眼微微舒展,甚至滿足地眯了眯眼。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996猝死過一次的人,比誰都懂得這個道理。
穿成衝喜新娘固然倒黴,但好歹還活著,有口吃的,那就得先吃飽。
謝無戈就那麽看著她——這個被硬塞進來的、頭回見麵的女人,在自己麵前,用一種近乎虔誠的態度,啃著狗都不瞅一眼的窩窩頭。
她吃得並不優雅,甚至有點狼吞虎咽,但奇怪的是,並不讓人覺得粗俗,反而……有種奇怪的生命力,在這間死氣沉沉的屋子裏蔓延開來。
他原本積鬱在胸口的暴戾和厭世,被她這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舉動,硬生生給堵了回去。
發泄不出來,也咽不下去。
蘇小小很快幹掉了半個窩窩頭,感覺胃裏終於有了點底。
她拍拍手上的碎屑,站起身。
謝無戈眼神一凜,瞬間又恢複了戒備和冰冷。
她卻看也沒看他,徑直走到房間裏那張搖搖欲墜的破桌子旁,拿起上麵唯一一個,還缺了個口的陶壺。
晃了晃,裏麵有水。
她自顧自倒了一碗,“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喝完水,她長舒一口氣,這才真正轉過身,正麵朝向謝無戈,上下打量了他幾眼,目光最終落在他那雙掩藏在薄被下的長腿上。
“話說回來,”
她開口,語氣就像在討論今天天氣不錯,“你這腿……大夫具體怎麽說的?一點感覺都沒有了嗎?比如,螞蟻爬的感覺?或者針紮似的疼?”
謝無戈瞳孔微縮,臉色更沉,緊抿著唇,拒絕回答。
蘇小小也不在意,往前走了幾步,在離床榻三步遠的地方停下。
這個距離,既能看清他的狀況,又不會過於侵入他的安全範圍。
“不說算了。不過我看你氣色,除了失血過多導致的蒼白,倒不像內髒有嚴重破損的樣子。主要問題還是在腿上,對吧?”
她摸著下巴,若有所思,“神經受損……也就是經絡斷了,導致知覺和運動功能喪失……這放在這兒是挺麻煩,但也不是完全沒有……”
“說完了嗎?”
謝無戈冷冷打斷她,眼中是全然的不信和嘲諷,“說完了就滾。謝家沒什麽能讓你圖謀的,我這副樣子,更給不了你任何榮華富貴。你留在這裏,隻會跟我一起爛掉。”
若是原主那個怯懦的小姑娘,聽到這話怕是早就哭著跑出去了。
但蘇小小是誰?
前世在米其林三星後廚,什麽樣挑剔難搞的客人和嚴苛暴躁的主廚沒見過?
謝無戈這點冷言冷語,在她聽來,跟廚房裏新來的學徒手忙腳亂時的抱怨差不多級別。
她非但沒滾,反而又走近了一步,微微彎下腰,湊近了些,仔細看著他的臉。
突然的靠近讓謝無戈身體瞬間僵硬,下意識地想後退,卻因為癱瘓而動彈不得,隻能狠狠瞪著她:“你幹什麽!”
“嗯……”
蘇小小無視他的殺氣,專注地端詳了片刻,得出一個結論,“底子是真不錯,骨相極品。就是太瘦了,營養不良,氣血兩虧。等著。”
說完,她直起身,在謝無戈混雜著警惕、疑惑和一絲難以察覺的茫然目光中,轉身就朝門外走去。
走到門口,她手都搭上門閂了,又像是想起什麽,回頭補充了一句,語氣帶著理所當然的叮囑:
“對了,我出去弄點吃的。你老實躺著,別瞎折騰,保存體力。”
“砰。”
一聲輕響,房門被從外麵帶上。
新房裏,重新恢複了寂靜。
隻剩下謝無戈一個人,僵在床上,對著空蕩蕩的房間,和空氣中還未散去的一點點鹹菜和窩窩頭的樸實香氣,第一次,露出了近乎呆滯的表情。
這個女人……
她是不是有病?!
而此刻的蘇小小,正站在謝家簡陋的廚房裏。
看著空蕩蕩、幾乎能餓死老鼠的米缸和僅有的幾樣調味料,雙眼放光,仿佛看到的不是貧困,而是一個充滿挑戰的……
新戰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