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恐龍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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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如同最輕柔的金色紗幔,透過窗欞灑在我的眼瞼上。我緩緩醒來,唇邊還殘留著一絲來自昨夜美夢的淺淺笑意。夢裏,我仿佛聽到了遠古恐龍的嘶鳴,與風吹過蕨類植物的沙沙聲交織成一曲雄渾而原始的歌謠。
    廚房裏飄散著我自己準備的早餐香氣——一杯清香的檸檬水,一枚烤得恰到好處的貝果,旁邊是盛滿藍莓、草莓和奇異果的玻璃碗。不知從何時起,準備一日三餐成了我生活中一個寧靜的儀式。
    這種自給自足的日常,讓我感到一種腳踏實地的安穩,仿佛與這個正在瘋狂演進的世界,有了一絲更真切的聯結。每一天,都懷著對未知驚喜的美好期待,悄然開啟。
    就在我咬下第一口貝果時,熟悉的“叮咚!”聲劃破了晨間的靜謐。
    我拿起手機,屏幕上跳躍著一條短信「世界演進司!恭喜!亞馬遜熱帶雨林生態圈已成功演化出恐龍群係,詳情點擊下方的視頻。」
    心,猛地一跳。恐龍!那個隻在全視界APP的紀錄片裏存在過的史前巨獸時代,竟然在我的宇宙裏成為了現實!
    我迫不及待地點開視頻。視野瞬間被拉升至雲端,越過碧藍色無垠的太平洋,俯衝向那片被稱為“地球之肺”的廣袤綠洲。鏡頭穿過雲層,亞馬遜熱帶雨林的壯闊畫卷在眼前展開:參天古木組成無邊無際的綠色穹頂,蜿蜒的亞馬遜河如一條閃亮的玉帶穿梭其間。而更令人震撼的是,在那片原始的蒼翠之中,巨獸的身影已然成為主角。
    成群的風神翼龍展開巨大的膜翼,如同中世紀傳說中的龍,在雲霧繚繞的山巔優雅滑翔;體型龐大的阿拉摩龍揚起長得驚人的脖子,正悠閑地啃食著樹冠頂端的嫩葉;背部聳立著巨大帆狀棘刺的棘龍,正潛伏在渾濁的河水裏,瞬間出擊,叼起一條碩大的古魚;更遠處,一群體型相對較小但肌肉賁張、通體火紅的霸王龍,正協作追逐著一群不幸的似雞龍,揚起的塵土與它們身上熾烈的色彩交織,充滿了野性的力與美。
    這是一個生機勃勃,卻又遵循著最原始叢林法則的世界。就在我沉浸於這史詩般的畫麵時,鏡頭不經意地掃過一處茂密的樹蕨叢。在那裏,一顆毫不起眼的、帶著斑駁花紋的恐龍蛋,輕輕動了一下,隨即又恢複了安靜,仿佛剛才隻是我的錯覺。
    一股莫名的擔憂攫住了我。“Siri,”我下意識地呼喚我的智能助手,“你說……剛才視頻裏那顆樹叢中的恐龍蛋,會平安孵化,活下去嗎?”
    Siri的回應冷靜而客觀,甚至帶著一絲算法特有的殘酷:“根據現有生態模型分析,該蛋所處位置缺乏有效庇護,被捕食者發現的概率高達87.5%。大概率……會被當成早餐吃掉。”
    “什麽……”我的心一下子揪緊了。那不僅僅是一顆蛋,那是一個即將誕生的生命!在我這個原本空無一物的宇宙裏,每一個新生命都是奇跡,都值得被守護。
    幾乎沒有絲毫猶豫,我立刻點開了“心自遊APP”,手指飛快地選擇了“亞馬遜熱帶雨林”目的地。這一次,不再是悠閑的觀光,而是一場與時間賽跑的救援。
    直升機旋翼的轟鳴聲取代了往日的寧靜。我坐在舷窗邊,俯瞰著下方飛速掠過的蔚藍海麵,心中充滿了焦急。當機艙內響起“即將降落”的提示音,那片無邊無際的墨綠色林海終於出現在眼前。
    凱厄圖爾瀑布如同一條銀色巨龍,從懸崖峭壁間奔騰咆哮而下,水汽氤氳,在陽光下折射出彩虹。高聳入雲的樹冠將陽光切割成無數閃爍的光斑,色彩斑斕的巨大昆蟲和蝴蝶在濕熱空氣中翩躚起舞。這裏美麗、神秘,卻也危機四伏。
    艙門打開,一股悶熱、潮濕,混合著濃烈植物腐殖質和未知野性氣息的空氣瞬間湧入,讓我感到一陣輕微的窒息。但我顧不得適應這陌生的環境,心中隻有一個念頭——找到那顆蛋!
    幸運的是,或許冥冥中自有指引,在直升機降落點不遠處的茂密蘇鐵叢中,我一眼就看到了那顆與我夢中、視頻裏一般無二的恐龍蛋。它安靜地躺在那裏,蛋殼上的花紋在斑駁的光線下若隱若現。
    我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屏住呼吸觀察。就在這時,“哢嚓”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蛋殼上出現了一道細細的裂紋。我心髒狂跳,湊近了些,透過縫隙,隱約能看到一個蜷縮著的小小身影,它似乎還在沉睡。接著,它仿佛伸了個懶腰,蛋殼上的裂紋如同蛛網般蔓延開來。“噗”的一聲,一小塊蛋殼被頂開,一個濕漉漉的小腦袋探了出來,它努力睜開朦朧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這個陌生的世界。
    那是一隻非常可愛的小恐龍,皮膚是柔軟的灰綠色,大眼睛像兩顆溫潤的黑曜石,叫聲細弱,帶著對世界的試探。一股難以言喻的柔情和責任感瞬間充滿了我的胸膛。我輕輕地將它從破碎的蛋殼中捧起,它在我掌心蹭了蹭,發出依賴的嗚咽聲。
    正好,一隻體型敦厚、頭部長著三根尖角的三角龍從不遠處經過。我連忙抱著小恐龍上前,禮貌地詢問:“您好,打擾一下!請問您有沒有見過這個小家夥的媽媽?”
    三角龍停下腳步,用溫和而警惕的目光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懷裏的小恐龍,搖了搖頭:“不太清楚,這一帶最近沒看到落單的母龍。這裏到處都是猛獸,帶著這麽個小不點,你要小心一點。”它善意地提醒道,然後邁著沉重的步伐離開了。
    它的話印證了我的猜測,也堅定了我的決心。在這個弱肉強食的原始森林裏,失去母親庇護的幼崽,生存幾率微乎其微。既然是我見證了它的誕生,將它從可能的危難中帶離,那麽,我就有義務照顧好它。
    “好吧,”我低頭,用指尖輕輕撫摸小恐龍光滑的頭頂,對它,也是對自己宣布,“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媽媽了。”
    我第一次當“母親”,經驗值為零,隻能憑借本能和滿腔的愛意,事事小心翼翼,力求無微不至。我用柔軟的蕨類植物為它鋪設小窩,精心調配搗碎的多汁漿果和嫩葉作為它的食物,耐心教它辨認哪些植物可以食用,哪些需要遠離。
    我幾乎不讓它離開我的視線,生怕它被潛伏的捕食者傷害,或者被複雜的地形所困。我用我認為最安全的方式,為它構建了一個透明的保護罩。
    日子一天天過去,小恐龍在我的嗬護下茁壯成長,體型變大了一圈,精力也越發旺盛。然而,我過度保護的後遺症,也開始顯現。
    一天午後,天空毫無征兆地陰沉下來,烏雲翻滾,“轟隆隆”的雷鳴由遠及近,一道刺眼的閃電如同利劍劈開天幕,瞬間擊中了遠處一棵高大的杉樹。幹燥的林木遇火即燃,熊熊大火借著風勢,如同咆哮的巨獸,迅速蔓延開來!
    濃煙滾滾,熱浪撲麵。森林裏瞬間陷入一片恐慌,大大小小的動物們,從地下的洞穴、樹上的巢穴中驚慌失措地奔逃而出,向著遠離火源的方向亡命狂奔。
    “小恐龍!快!我們得趕快離開這裏!”我急切地拉起它,就要加入逃亡的隊伍。
    然而,小恐龍卻站在原地,仰著頭,看著遠處那映紅了半邊天的烈焰,大眼睛裏充滿了純粹的好奇,它天真地問:“媽媽,為什麽要走啊?那紅色的東西,一跳一跳的,好漂亮。”
    “因為那是大火!它會燒毀森林,也會把我們燒死的!”我幾乎是吼著解釋,內心充滿了恐懼。
    “為什麽呢?”它依舊不解,甚至歪了歪頭,“燒死……是什麽?疼嗎?”
    它那一臉茫然和困惑的樣子,像一盆冰水,瞬間澆滅了我心頭的焦急,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徹骨的冰涼和震驚。我突然意識到,我的教育出現了多麽嚴重的錯誤!在我的過度保護下,它失去了對危險最基本的認知和本能反應!我將它隔絕在一切潛在的威脅之外,卻也同時剝奪了它學習生存、理解世界殘酷一麵的機會。我把它養在溫室裏,它便以為全世界都是無風無雨的春天。
    萬幸的是,熱帶雨林變幻莫測的天氣此刻展現了它仁慈的一麵。瓢潑大雨傾盆而下,如同天河決口,很快便將這場突如其來的森林大火澆滅。空氣裏彌漫著雨水、灰燼和草木焦糊的混合氣味。
    這場雨,也徹底澆醒了我。我看著在雨中歡快踩水、對剛才的險境毫無後怕的小恐龍,心中充滿了後怕與反思。成長,從來都不是在無菌環境中完成的。它必須經曆風雨的洗禮,挫折的磨礪,甚至需要親身體驗痛苦的滋味,才能真正變得強大。我一直想保護它,卻差點讓它失去了成為一隻真正強大、獨立恐龍的可能。
    從那天起,我徹底改變了養育方式。
    我不再事無巨細地為它準備一切,而是帶著它一起尋找食物,教它如何利用嗅覺和視覺辨別可食用的植物與果實,鼓勵它自己嚐試捕獵一些小型的昆蟲。它開始會因為吃到自己找到的甜美漿果而興奮地甩動尾巴,也會在第一次成功捉到一隻蜻蜓時,驕傲地向我展示。
    我帶著它主動去接觸森林裏的其他植食性恐龍群體,比如那群溫和的三角龍。一開始,它有些膽怯,躲在我身後,但漸漸地,它學會了如何與同齡的小恐龍打招呼、分享食物,甚至在遊戲中建立了友誼。它開始了解自己在森林生態係統中的位置。
    我更注重培養它的同理心。當看到受傷的小動物時,我會引導它一起去幫助;當遇到因為年老而行動不便的老年龍時,我會鼓勵它分享一些食物。它眼中最初隻有自己的世界,開始裝進了其他的身影。
    我看到它眼中的光芒,從最初的不諳世事的天真,逐漸變得沉穩、聰慧,充滿了對世界的好奇與探索的勇氣。它不再是那個需要我時刻捧在手心的小不點,它變得陽光、健康、獨立。我終於可以真正地放心了。
    時光荏苒,直到有一天,我無意中看到它在一處開滿巨大、鮮豔的古花卉的林中空地上,笨拙而又認真地用嘴銜來各色花朵,編成一個歪歪扭扭的花環。然後,它走向一隻它經常一起玩耍的、性情溫順的雌性小副櫛龍,小心翼翼地將花環遞了過去,喉嚨裏發出低沉而溫柔的嗚咽聲。
    那一刻,夕陽的餘暉為它們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我站在遠處,內心被巨大的感動和欣慰所充斥。我的小恐龍,終於長大了。它學會了愛,擁有了去追求和守護另一個生命的勇氣與能力。
    我知道,分別的時刻到了。
    “小恐龍,”我走到它麵前,聲音溫柔而堅定,“以後的人生道路,你要自己走了。媽媽……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照顧你了。”
    它愣了一下,清澈的大眼睛裏迅速蒙上了一層水汽,聲音帶著哽咽:“媽媽……你,你不要我了嗎?你還會來看我嗎?”
    我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酸澀不已。我用力抱了抱它已經變得堅實而溫暖的脖頸:“當然啦!我怎麽會不要你?這裏永遠是你的家。我隻是讓你去飛,去擁有屬於你自己的廣闊天地。我會一直在你看得到的地方,隻要你需要,我永遠都在。”
    我們進行了最後一次,也是最為愉快的告別。沒有悲傷的眼淚,隻有對彼此未來的深深祝福。
    望著它帶著心愛的伴侶,一步步走向森林深處,走向屬於它們的未來,我心中感慨萬千。這不僅是一隻恐龍的成長,更是一場關於生命教育的深刻啟示。
    在全視界APP,有多少父母,也像我最初那樣,用“愛”為名,為孩子建造了密不透風的保護罩,過度幹預,過度保護,導致孩子失去了獨立麵對風雨的能力,造成了身心發展的不平衡,自我認同的混亂,乃至各種心理問題的出現。
    要知道,挫折是成長的必經之路,是無法替代的人生課程。我們作為引導者,需要做的,不是為他們掃清前行道路上的一切障礙,而是應該從“控製型養育”轉變為“支持型養育”。在他們蹣跚學步時給予鼓勵,在他們跌倒時伸出援手,在他們迷茫時點亮燈塔,但路,終究要他們自己走。唯有如此,我們的孩子,才能真正地健康、快樂、堅強地長大,去迎接屬於他們的,充滿無限可能的人生。
    而我,也在養育小恐龍的過程中,完成了自身的一次重要成長。我懂得了愛與責任的更深層次含義——愛,不是占有和掌控,而是尊重與放手,是助力另一個生命,成為它自己本該成為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