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天使之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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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識,如同漂浮在溫暖洋流中的水母,緩緩聚攏。當我重新感知到自我存在時,發現自己正躺在一片無垠的綠地上。身下的青草柔軟得不可思議,散發著雨後初霽般的、混合著泥土與根莖的清新香氣,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飲用生命的甘露。
    視野所及的極遠處,是一片寧靜到令人心醉的蔚藍大海,它與淡藍色的天穹在遙遠的天際線完美交融。天空中是幾團碩大、蓬鬆、如同剛剛製成的棉花糖般的雪白雲朵,它們幾乎靜止,卻又在陽光的渲染下,內部仿佛有金色的蜜糖在緩緩流動。
    這是一片純淨到仿佛被創世之神剛剛洗淨的天地。正當我沉浸在這片寧謐之中時,奇跡在我眼前無聲地上演。就在我手邊不遠處的草地上,一株嫩綠的芽尖破土而出,它以一種肉眼可見的、卻又無比從容的速度向上生長。
    莖稈變得粗壯,分出枝椏,嫩葉舒展、變大,顏色從嫩綠轉為油綠,脈絡清晰可見。這並非個例,放眼望去,整片草地仿佛被按下了快進鍵的生命紀錄片,無數嫩芽爭先恐後地鑽出,迅速蔓延,它們互相交織、攀升,轉眼間,一片鬱鬱蔥蔥、生機勃勃的樹林便在我的周圍拔地而起。
    陽光被新生的、茂密的樹冠過濾,碎裂成無數閃爍跳躍的金色光斑,灑在林地間。微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那些地上的光斑也隨之搖曳舞動,像一群活潑的光之精靈。
    我被這充滿生命力的景象深深鼓舞,內心被一種純粹的、近乎原始的喜悅所充滿。我站起身,忍不住在這新生的林間穿梭奔跑,口中哼唱著即興編造的無詞歌謠,裙擺拂過沾著露水的草葉,感覺自己的身體也像這森林一樣,充滿了輕盈的活力。
    就在這自由的歡愉中,一束奇異的光線吸引了我的注意。它並非自然散射的陽光,而是一道清晰的、有著明確長方形邊界的光柱,如同舞台上的追光,靜靜地投射在幾棵樹木之間的空地上。光線中,微塵如同金色的星屑,緩慢浮動。
    好奇心驅使著我走近。跟隨著光線的軌跡,我在林間空地的中央,發現了它的源頭——一麵懸浮著的、約一人高的鏡子。鏡框是純淨的白色,上麵纏繞著精致繁複的金色花紋,那花紋既像蔓延的藤蔓,又像某種古老的、充滿奧秘的符文,在光線下流淌著柔和的金芒。
    我遲疑地走到鏡前,鏡中清晰地映照出我的身影。然而,那影像讓我瞬間屏住了呼吸。鏡中的我,一絲不掛,卻毫無羞赧之感,仿佛回歸了最本初的伊甸園狀態。
    一頭濃密如海藻的黑色長發直垂至腰際,光滑的肌膚在光線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而最令我震驚的,是在我的肩胛骨後方,竟然舒展著一雙巨大而潔白的羽翼!每一片羽毛都紋理清晰,純淨無瑕,在身後完全展開,如同天鵝的翅膀,又比那更顯聖潔。
    碧綠的森林、蔚藍的天空、雪白的雲朵,都成了這畫麵的背景,將鏡中那個長著翅膀、黑發如瀑的身影,襯托得宛如神話中剛剛降臨人世的天使,一種超脫塵世的、靜謐的神性在空氣中彌漫。
    我怔怔地望著鏡中的自己,下意識地伸出左手,想要觸摸那鏡麵,確認這匪夷所思的景象。指尖傳來的並非冰冷堅硬的觸感,而是一種微涼、柔韌,如同穿過一層薄薄水膜的奇異感覺。我的手掌,竟然毫無阻礙地穿過了鏡麵!我驚愕地側身,從鏡子的右麵看去——我的左手,從手腕處消失了,仿佛被鏡子另一頭的無形空間所吞噬。我迅速將手縮回,手掌完好無損,剛才的經曆如同幻覺。
    這並非普通的鏡子,它是一扇門,一個通往未知的入口。門後是什麽?是另一個維度的世界,還是更深層的自我意識之境?我的心跳加速,既充滿探索的渴望,又懷著一絲對未知的敬畏。我還沒有做好立刻穿越過去的心理準備。
    於是,我的注意力回到了身後這雙真實的翅膀上。我嚐試著集中意念,去感受它們的存在,去控製那些我從未擁有過的肌肉群。我小心翼翼地,如同嬰兒學步般,嚐試著張開雙翼。巨大的白色羽翼在我身後緩緩展開,幾乎遮蔽了我身後小片的天空。我學著記憶中鳥兒的姿態,開始用力地、有節奏地拍打翅膀。
    起初有些笨拙,甚至無法保持平衡,但隨著一次次嚐試,氣流開始在翼下生成。一股向上的升力托舉著我,我的雙腳漸漸離開了散發著青草芳香的土地。我飛起來了!
    狂喜瞬間淹沒了最初的不安。我加快扇動的頻率,身體如同掙脫了引力的束縛,輕盈地向上攀升。我繞著這片由我親眼見證誕生的森林飛翔,風聲在耳畔呼嘯,長發和羽毛在氣流中飛揚。
    我忍不住放聲大笑,笑聲在林間回蕩,驚起幾隻剛剛在樹梢落腳的小型始祖鳥。這種憑借自身力量翱翔於天際的自由感,是乘坐飛毯完全無法比擬的!我時而高飛,觸摸那棉花糖般的雲朵;時而低掠,翼尖拂過樹冠的頂端,帶起一陣綠色的波濤;時而盤旋,俯瞰著下方如同綠色絨毯般的大地和遠處閃爍的藍色海麵。
    最終,我輕盈地落在一棵最高大的樹木頂端,纖細的枝椏因我的重量微微晃動。我右手扶著粗糙而充滿生命力的樹幹,穩定住身形,極目遠眺。森林、草原、大海、天空……
    這個生機勃勃的世界盡收眼底。許多身上覆蓋著絨毛或原始羽毛的小型獸腳類恐龍,正在林間敏捷地跳躍滑翔,它們的身影,已經非常接近我記憶中鳥類的形態。
    一種無與倫比的舒暢與圓滿感充滿了我的身心,仿佛我與這個宇宙的呼吸同步,與萬物的生長共鳴。就在這極致的美好與和諧中,我的意識漸漸變得朦朧,如同被溫暖的潮水包裹,從那個奇幻的夢境中緩緩蘇醒……
    “嘰嘰喳喳……嘰嘰喳喳……”
    清脆、悅耳、充滿生機的鳴叫聲,傳入我尚未完全清醒的耳中。這次,不再是手機裏冰冷的電子合成音,而是真實無比的、來自窗外的生命交響!
    我“刷”的一下拉開窗簾,清晨耀眼的陽光瞬間湧入房間,讓我微微眯起了眼睛。窗簷上,兩隻圓滾滾的麻雀正歪著頭,用黑豆般的小眼睛好奇地打量著我,它們灰褐色的羽毛在陽光下顯得蓬鬆而溫暖。看到我,它們並不十分懼怕,隻是拍了拍翅膀,發出更歡快的鳴叫,隨即靈巧地轉身,飛向了蔚藍的天空。
    “喔喔喔——!”
    緊接著,一聲嘹亮而悠長的啼鳴從不遠處的森林邊緣響起,那是紅秧雞的報曉聲,充滿了原始的、宣告新一天開始的力量。隨著這聲啼鳴,一輪紅日仿佛被喚醒,猛地從地平線上跳躍而出,將萬丈金色的光芒灑向大地。
    眼前的景象,讓我瞬間睡意全無,隻剩下目瞪口呆的震撼與發自內心的驚歎!
    窗外,早已不是我記憶中相對單一的史前景觀。茂密碧綠的原始森林依舊存在,其間穿梭的,不僅有我熟悉的各類巨型恐龍——如行動遲緩的梁龍、披著厚重骨甲的甲龍——更有無數體型較小、行動敏捷的爬行動物和早期哺乳動物在林間草叢中若隱若現。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天空!
    天空,此刻真正地“活”了過來。
    成群結隊的、羽色各異的鳥兒,如同流動的彩色錦緞,在藍天白雲間盤旋、飛舞、鳴叫。有體型嬌小、鳴聲清脆的雀鳥;有羽毛豔麗、拖著長長尾羽的類似孔雀的鳥類;有排成整齊人字形,嘎嘎叫著飛過的大型水鳥;甚至能看到幾隻眼神銳利的猛禽,在高空展翅翱翔,巡視著它的領地。花草樹木叢中,色彩斑斕的蝴蝶和蜻蜓與嗡嗡作響的昆蟲嬉戲,附近的池塘裏,青蛙和蠑螈的叫聲此起彼伏,宣告著兩棲動物家族的繁榮。
    此情此景,比我剛才那個飛翔的夢境,更加真實,更加壯麗,更加動人心魄!
    我迅速準備好一些穀物和麵包屑,迫不及待地推門而出,想要融入這派生機盎然。
    我來到離家不遠的小河邊,河水清澈見底。我剛將手中的穀物輕輕撒入水中,平靜的水麵瞬間沸騰起來。無數色彩斑斕、鱗片閃耀的魚兒從四麵八方聚攏過來,它們歡快地躍出水麵,你爭我搶,狼吞虎咽,濺起無數晶瑩的水花。
    我信步走到別墅旁我自己開辟的那片農田邊,那裏,一群毛茸茸的小雞和小鴨正在母雞的帶領下悠閑地啄食。看到我,它們並不躲閃,反而發出“嘰嘰喳喳”、“嘎嘎”的親切叫聲,搖搖晃晃地跟在我身後,甚至模仿著我走路的姿態,那憨態可掬的樣子讓我忍俊不禁。
    我又來到一片開闊的、類似公園的草地上。一群潔白的鴿子正在那裏踱步。看到我手中的食物,它們立刻蹦蹦跳跳地圍攏過來,毫無懼色。有幾隻甚至直接飛到了我的肩膀和手臂上,用它們溫熱的、小小的爪子抓住我的衣服,歪著頭,用紅寶石般的眼睛看著我。我將手中的穀物用力拋向天空,白鴿們瞬間一齊振翅高飛,潔白的羽翼在藍天的映襯下,如同被風吹起的無數花瓣,又像是一場逆行的雪,伴隨著“撲棱棱”的翅膀扇動聲,飛向廣闊的天空。
    我仰起頭,眺望著這無比遼闊、精彩紛呈的世界,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感動和震撼。在全視界APP裏,這些生靈大多隻存在於冰冷的化石圖片和複原模型之中,標誌著“已滅絕”的標簽。而在這裏,在我的宇宙裏,它們全部活生生地存在著,呼吸著,鳴叫著,奔跑著,飛翔著!它們不再是曆史書上的符號,而是躍動的生命。一股強烈的衝動在我心中升起:真想讓全視界APP裏那些忙碌、焦慮的人們也能看到這一切,讓他們知道,原來世界可以如此美麗,生命可以如此豐盛!
    從海洋深處第一個散發著幽藍光芒的櫛水母開始,到形態各異的無脊椎動物,到穿梭水底的魚類,到登陸上岸的兩棲動物和爬行動物,再到稱霸陸地的恐龍時代……如今,我親眼見證了天空中最後的拚圖——“自然的精靈”鳥類的誕生。它們用翅膀和歌聲,為這個世界的立體空間填上了最靈動的一筆。
    現在,這個世界,隻差最後一種生命形態,就能真正走向成熟與複雜了——那就是哺乳動物。它們將帶來更高級的智慧、更豐富的情感、更緊密的社會聯結。想到這裏,我對未來的期待如同窗外的陽光,愈發燦爛明亮。這個由我親眼見證、親手參與演化的宇宙,正朝著一個無限可能、無限精彩的未來,堅定而緩慢地展開它壯麗的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