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晨光，似乎總帶著幾分慵懶的粘稠感，透過薄薄的窗簾，在房間裏暈染開一片暖融融的蜜色。古人雲“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此刻的我，正深諳其味。窗外，各種新近演化出的鳥類正舉行著熱鬧的“清晨音樂會”，啁啾之聲此起彼伏，婉轉悅耳。而我，卻像一隻貪戀溫暖的貓，蜷縮在柔軟的被窩裏，意識在清醒與朦朧間徘徊，享受著這難得的賴床時光，仿佛要將整個春天的困倦都睡去。
    然而，一聲清脆而急促的“叮咚！”，如同投入靜謐湖麵的石子，瞬間擊碎了我的睡意。是手機的短信提示音。我睡眼惺忪地摸索過手機，屏幕的亮光在昏暗中有些刺眼。待我看清那條信息時，殘存的睡意如同被驚飛的鳥群，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
    “世界演進司特急喜報：恭喜！長江流域核心生態區，已觀測到穩定直立行走的動物群落！詳情點擊下方視頻。”
    直立行走！
    這四個字像帶著電流，瞬間貫穿我的全身！作為曾經深入研究過人類文明史的人，我太清楚這意味著什麽了！這是生物進化史上最偉大的裏程碑之一！它解放了前肢，為製造和使用工具奠定了基礎；它改變了視野，促進了大腦的發育和複雜思維的形成；它是邁向智慧，開啟文明史詩的鑰匙！這意味著，在這個屬於我的宇宙裏，終於出現了在生理形態上，與我相似的、具有無限潛力的智慧生物！他們，或許將成為這個世界未來的主角！
    一股難以言喻的狂喜和激動，如同火山噴發般從心底湧出。我欣喜若狂，心髒在胸腔裏擂鼓般跳動。連身上那件印著小熊圖案的、略顯幼稚的睡衣都來不及更換，我光著腳丫就衝向了儲藏室，一把抓起那卷時刻待命的飛毯。
    “快！長江流域！立刻！”我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
    飛毯心領神會，瞬間展開，載著我如同離弦之箭，“嗖”地一聲衝破窗戶，融入拂曉前青灰色的天幕之中。
    初春的黎明，高空的風還帶著凜冽的寒意，如同冰冷的刀片，刮過我的臉頰和裸露的腳踝，很快便讓我麵紅耳赤，手腳冰涼。但我渾然不覺，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下方的山河大地。飛毯以極限速度飛行，身下的森林、草原、河流飛速向後掠去。我辨認著那如同巨龍般蜿蜒的長江與它最大的支流黃河，心髒隨著距離的拉近而越跳越快。
    終於，在長江中遊一片背山麵水、易於防守的丘陵地帶，飛毯開始緩緩降低高度。在一個看起來頗為寬敞、洞口堆積著一些簡單石塊作為標記的山洞旁，我看到了那足以載入這個宇宙史冊的、震撼人心的場景！
    那是大約二三十個……奇異的生命體。他們大致呈現直立的姿態，雖然步履還有些蹣跚，腰背微躬，但已經能夠穩定地用雙足站立和行走，將前肢解放出來從事其他活動。他們的模樣既保留了部分動物的特征，又初具“人”的形態：有的頂著一對毛茸茸的狗耳朵，有的臉上還留著貓一樣的胡須和靈動的眼眸，有的手臂偏長類似猿猴，有的則唇瓣翕動如同兔子。他們身上的毛發比普通動物短而稀疏，更像是柔軟的絨毛，皮膚隱約可見。最有趣的是，他們顯然已經有了最初的“羞恥感”和“裝飾意識”，腰間或脖子上，都圍著用寬大樹葉或柔軟藤蔓簡單編織的“衣物”。
    此刻，他們正進行著有組織的分工合作！一些強壯的個體正在用簡陋的、邊緣鋒利的石片切割采集來的植物塊莖；一些較為細心的，則在整理著堆積在一起的野果，剔除腐爛的部分；還有幾個，正合力將一些幹草和柔軟的樹枝搬運進山洞深處。他們之間，發出一些簡單的、抑揚頓挫的音節進行交流，雖然聽不懂，但那無疑是語言的雛形！整個場麵忙碌而有序，充滿了原始的、生機勃勃的活力。
    我從天空緩緩降落，飛毯無聲地懸浮在離地不高的地方。我的突然出現，顯然驚動了這群正在勞作的直立動物。他們齊刷刷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計，抬起頭，用那雙混合著動物本能與初生智慧光芒的眼睛，驚愕地望著我，望著我身下這違反他們認知的飛毯，望著我身上那在他們看來或許無比奇特的“衣物”（睡衣）。
    一時間，萬籟俱寂。隻有清晨的風吹過草葉的沙沙聲。
    就在這時，東方天際，第一縷陽光掙脫了地平線的束縛，噴薄而出！絢爛的朝霞如同打翻的調色盤，將天空渲染成一片瑰麗的錦緞——金紅、橙黃、瑰紫……而這璀璨的晨光，恰好為我鍍上了一層耀眼奪目的金色輪廓。我黑色的長發在晨風中飛揚，白色的睡衣在霞光中仿佛散發著聖潔的光芒，坐在神秘的飛毯之上，此情此景，對於這群剛剛開啟心智的生靈來說，衝擊力無疑是神跡般的！
    “噗通！”
    站在最前麵、那隻看起來最為強壯、脖子上圍著一圈特殊顏色樹葉的小狗模樣的直立動物，率先放下了懷中抱著的塊莖，毫不猶豫地朝著我雙膝跪地，將額頭深深抵在了泥土之上。
    如同推倒了第一塊多米諾骨牌，他身後的所有直立動物，無論是像貓的、像猴的、還是像兔的，都仿佛受到了無形的感召，接連不斷地跪拜下來。轉眼間，山洞前黑壓壓地跪倒了一片。他們口中發出一種低沉而虔誠的、重複的音節，像是在祈禱，又像是在表達最高的敬意。
    我愣住了，站在飛毯上，有些手足無措。這……這實在是太隆重了！我從未想過會被當作神明來崇拜。一種受寵若驚的慌亂感攫住了我。但與此同時，一股更加深沉、更加清晰的責任感，如同破土而出的幼苗，在我心中迅速生長、壯大。我意識到，麵對這些將我看作引導者和庇護者的初生智慧火種，我的使命，或許遠比單純的好奇和觀察要重大得多，也艱巨得多。
    我輕輕從飛毯上躍下，腳踏實地。那隻帶頭的小狗抬起頭，眼神中充滿了敬畏與期待。他站起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指向山洞前一塊被擦拭得幹幹淨淨、明顯是尊位的扁平大石。
    我依言走過去，在那塊石頭上坐下。見我接受，小動物們立刻歡呼起來，那歡呼聲不再僅僅是動物的叫喊，而帶上了更豐富的情感色彩。他們紛紛跑開，很快又聚攏回來，將他們視為珍寶的食物——最新鮮多汁的野果、最飽滿的堅果、最鮮嫩的植物根莖——堆放在我的麵前，很快便壘起了一座色彩繽紛的小山。他們圍著我，開始唱起節奏簡單卻充滿喜悅的歌謠，跳起笨拙卻熱情洋溢的舞蹈。整個山洞前，彌漫著一種如同盛大節日般的、純粹而熱烈的歡慶氣氛。看著他們那寫滿真誠與喜悅的臉龐，我心中感動不已，那份最初的慌亂漸漸被一種溫暖的、如同看待自家孩子般的歡喜所取代。
    歡樂的時光總是過得飛快。夕陽西下，將天空再次染成溫暖的橘色。氣溫開始明顯下降。初民們恭敬地請我進入他們棲身的山洞。山洞內部比想象中要深邃一些，也相對幹燥。他們顯然精心打理過，在洞窟最深處、最避風的地方，為我鋪設了一個厚厚的、由幹燥野草和柔軟羽毛墊成的“床鋪”，散發著陽光和植物特有的淡淡香味。我欣然接受了他們的好意，在這充滿原始氣息的床鋪上躺下，身下的幹草發出窸窸窣窣的輕響。聽著洞外隱約傳來的風聲和洞內初民們逐漸平穩的呼吸聲，一天的興奮與奔波帶來的疲憊湧了上來，我很快便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刺骨的寒意將我凍醒。半夜的山洞，溫度降得厲害，潮濕陰冷的空氣仿佛能滲透到骨頭裏。我瑟縮著坐起身，借著從洞口透進來的微弱星光，我看清了洞內的情況，心猛地一揪。
    隻見大部分初民，都蜷縮在薄薄一層幹草上，互相緊緊依偎在一起，依靠彼此的體溫抵禦嚴寒，不少身體單薄些的，甚至在睡夢中都在微微發抖。而更有幾個瘦小的，連那點薄薄的幹草都沒有，隻能蜷縮在冰冷的石壁角落，身體凍得縮成一團，看上去可憐極了。而我身下，這溫暖厚實的幹草堆，幾乎是集中了整個群落最好的禦寒物資！
    他們……他們竟然把僅有的溫暖，幾乎全部給予了我這個“天外來客”！一股強烈的感激與愧疚之情交織著湧上心頭，讓我眼眶發熱。我不能再占據這溫暖的床鋪，享受他們的犧牲了。
    我悄悄起身，踮著腳尖，小心翼翼地繞過那些熟睡（或者說，因寒冷而半睡半醒）的身影，走出了山洞。
    洞外，正是黎明前最黑暗、最寒冷的時刻。夜空卻因此格外清澈，億萬顆星辰如同被冰水洗過一般，璀璨冰冷，閃爍著遙遠而神秘的光芒。寒風如同刀子，瞬間穿透了我單薄的睡衣。我不能就這樣回去，我必須為他們做點什麽！
    我想起了人類文明史上那劃時代的一幕——火的掌控！
    我在山洞附近收集幹燥的木棒、枯枝和易燃的幹草，堆放在洞口不遠處的空地上。然後，我找到一根質地堅硬的細木棍和一塊帶有凹坑的軟木塊，回憶著資料中記載的“鑽木取火”技巧。我雙手合十，用力搓動木棍，讓它尖端在軟木的凹坑裏高速旋轉。
    這是一個極其耗費體力和耐心的過程。冰冷的木棍摩擦著掌心，很快便傳來火辣辣的疼痛感。一次，兩次……無數次失敗。手掌的皮膚被磨破，滲出血絲，汗水順著額角滑落，在寒冷的空氣中幾乎要結冰。但我沒有放棄，腦海中浮現出那些初民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身影，這給了我無窮的動力。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我幾乎要力竭放棄時，一絲極其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煙味，混合著焦糊氣息，悄然鑽入我的鼻腔。我精神一振，更加賣力地搓動！煙霧越來越濃，終於，“噗”的一聲輕響，一簇微小卻無比堅定的橘紅色火苗，在凹坑的黑色粉末中誕生了！
    我強忍著激動，小心地、如同嗬護世上最珍貴的珠寶般，將這簇小火苗引到準備好的幹草堆上。幹草被點燃了，發出劈啪的輕響。火苗貪婪地舔舐著枯枝，逐漸變大，變旺，最終，一團溫暖、明亮、跳躍的篝火，在這片亙古的黑暗與寒冷中，熊熊燃燒起來！
    跳動的火焰驅散了黑暗，帶來了實實在在的、令人想要落淚的溫暖。火光映紅了我的臉龐，也映亮了山洞的入口。
    我沒有驚動他們，隻是默默乘上飛毯，悄然升空，隱沒在即將褪去的夜色裏。
    回到家，我第一時間點開了長江流域的實時監控視頻。畫麵中，天色已微明。那群初民顯然已經發現了洞口那堆依舊在燃燒的“神跡”。他們圍在火堆旁，臉上充滿了驚奇、敬畏，以及難以抑製的喜悅。有的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感受那從未體驗過的溫暖，被燙到後迅速縮回，引得同伴發笑；有的模仿著我昨晚的動作，找來木棍嚐試鑽木取火，雖然屢屢失敗，卻樂此不疲；更多的，則是歡快地圍著溫暖的火堆，唱起了更響亮的歌，跳起了更奔放的舞蹈，慶祝這劃時代的發現。而那些曾經在寒夜中瑟瑟發抖的弱小個體，此刻正安穩地躺在火堆旁最溫暖的地方，臉上帶著滿足的笑容，酣然入睡。
    看到這裏，我一直強忍著的淚水，終於洶湧而出。這是感動的淚水，是欣慰的淚水。
    火，文明的基石，終於在這個世界被點燃了。
    有了火，他們就能驅散長夜的黑暗與嚴寒，減少疾病；有了火，他們就能吃到燒熟的食物，擴大食物來源，促進大腦發育；有了火，他們就能鍛造更精良的工具，抵禦猛獸的侵襲；有了火，他們就會更加聚集在光與熱的周圍，促進交流，形成更緊密的社會結構……
    窗外，太陽終於完全升起，金色的希望之光再次普照大地，也照亮了我充滿使命感的心靈。文明的第一把火炬已經由我無意中引燃，未來的路，需要他們自己去探索、去開拓了。這將是一段漫長、曲折卻又輝煌壯麗的曆程，正如人類曾經走過的路一樣。而我能做的，就是見證，並在必要時，如同這次一樣，給予一點點關鍵的引導。牢記生命的韌性，借鑒曆史的智慧，傳承文明的火種，發揚智慧的光輝——這，或許是我，林夕今，作為這個宇宙第一個意識，義不容辭的使命與責任。
    未來的路，確實還很長，但希望，已然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