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黃一夢卻毫無睡意。
    小卉帶來的消息如同冰水澆頭，讓她徹底清醒。張師兄這一手，可謂毒辣。無需親自下場，便能借宗門規則將她打入萬劫不複之地。寒潭之苦，汙穢之役，足以毀掉任何雜役弟子的未來。
    硬抗絕非良策。她一無背景，二無實力，正麵衝突無異於以卵擊石。
    必須另辟蹊徑。
    王執事……此人乃是關鍵。若能說動他，或拿住他什麽把柄，或可扭轉乾坤。
    然而，她一介小小雜役，如何能接觸到掌管考評的外門執事？又如何能探知其隱秘？
    她目光落在懷中那枚已初步煉化的隔音陣核上。此物或可一用，但需近身。
    旋即，她搖了搖頭。王執事修為至少練氣後期，她根本無法悄無聲息靠近，更別提用陣核竊聽或做手腳。
    那麽，從其他方麵入手？王執事有何喜好？有何弱點？
    她凝神回憶前世為官時察言觀色、揣摩上意的本領，又將入宗以來所有關於王執事的零星信息在腦中過了一遍。
    王執事，名王禹，主管部分雜役考評及雜物分配，修為練氣七層，在外門執事中資曆頗老，但似乎一直未能晉升。為人看似刻板，但據傳頗好口腹之欲，尤其嗜好一種名為“赤焰椒”的靈椒，但因年歲漸長，體內積火毒，時有隱痛，故而不敢多食。此事還是她某次在膳堂幫工，偶然聽兩位老資曆雜役閑聊提起。
    隱痛……火毒……
    黃一夢眸光微閃。或許，這是一個切入點？但她又能做什麽？難道去送藥？且不說她無藥可送，就算有，對方豈會相信一個雜役？
    正思忖間，午時已至。今日機緣冊的提示，卻讓她微微一怔。
    【今日機緣：外門善功堂側殿存放過期低級丹藥的角落，第三排架子底層，有一瓶被誤棄的‘清潤丹’，乃調和火毒、潤澤經脈之用的基礎丹藥，因煉製時火候稍欠，丹紋不顯，被執事弟子誤判為廢丹。實則藥效猶存七成。當前無人留意。】
    清潤丹？！
    黃一夢心中猛地一跳。竟是如此巧合？
    這清潤丹正是調理火毒的常見丹藥！雖隻是基礎丹藥，且這瓶品相不佳，但正對王執事的症狀！
    機緣冊提示此物在善功堂側殿……那裏存放的多是待處理或已廢棄的物資，平日隻有負責整理的弟子才會前往，管理相對鬆懈。
    一個大膽的計劃瞬間在她腦中成型。
    取丹！然後，想辦法讓這瓶“廢丹”“恰到好處”地出現在王執事麵前，並讓他“偶然”發現其真實藥效！
    此舉風險極大。如何送丹？如何取信？一旦被察覺，便是竊取宗門物資、意圖賄賂執事之罪！
    但她已無退路。
    午後，她借口身體不適，需去善功堂找些清熱的普通藥草，再次告假。
    善功堂側殿比主殿冷清許多，隻有零星幾個弟子在交接任務物品。黃一夢低著頭，狀似無意地走向那片存放廢棄物的角落。
    果然，這裏雜物堆積，丹瓶、藥草、破損法器隨意擺放，蒙著灰塵。一名執事弟子正靠在門口打盹，對這邊毫不關心。
    她快速走到第三排架子底層，目光掃過，很快發現一個灰撲撲的丹瓶，標簽早已模糊不清，混在一堆類似廢丹之中。她手指拂過瓶身，悄然將其納入袖中，整個過程行雲流水，未引起任何注意。
    得手之後，她並未立刻離開，而是真的去取了些普通甘草，這才離去。
    丹藥到手，下一步才是最難——如何送達並取信於王執事？
    直接送去絕無可能。必須借他人之手，或是製造一個完美的“意外”。
    她想起善功堂側殿那位打盹的執事弟子，又想起王執事好食赤焰椒的癖好……一個念頭逐漸清晰。
    接下來兩日，黃一夢異常安靜，除了完成必要的雜務，便是暗中觀察王執事的作息規律。她發現王執事每三日會去一次善功堂主殿處理公務，途中會經過側殿附近的一條回廊。
    時機需掐得極準。
    第三日，估摸著王執事將至，黃一夢提前來到善功堂側殿附近。她遠遠看到那名愛打盹的執事弟子果然又在門口倚著打瞌睡。
    她深吸一口氣，自懷中取出一個油紙包，裏麵是她前日刻意用微火烤焦、氣味格外嗆鼻的赤焰椒碎末——這源自她某次幫廚時偷偷藏起的一小撮。
    她算準距離和風向，指尖微彈，將一小撮辣椒末精準地彈向那打盹弟子鼻端。
    “阿嚏！阿嚏——！”
    那弟子猛地被嗆醒，連打數個巨響的噴嚏，眼淚鼻涕橫流，一時暈頭轉向，下意識地背過身去揉鼻子咳嗽。
    就在這一瞬間！
    黃一夢如同鬼魅般從側麵掠至側殿門口那堆廢棄物旁，看似被噴嚏驚動駐足，袖中那瓶清潤丹卻悄無聲息地滑落，精準地掉落在王執事必經的回廊角落、一個不甚起眼但細看能發現的石縫邊緣！丹瓶顏色灰暗，與環境幾乎融為一體。
    同時，她另一隻手將剩餘的大部分辣椒末隨意撒在附近地麵，仿佛是不小心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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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完這一切，她毫不停留，立刻轉身，快步離開，混入不遠處幾個正走向主殿交任務的雜役弟子人群中。
    整個過程不過兩三息。
    那打盹弟子還在揉著鼻子抱怨：“咳咳……哪來的辣子味……嗆死老子了……”
    這時，王執事的身影恰好出現在回廊另一端，正皺著眉頭走來，似乎心情不佳。
    他路過那處角落時，腳步忽然一頓，目光被地上那抹異常的焦黑色粉末和石縫邊那個灰撲撲的丹瓶吸引。
    “嗯？”他俯身，先是捏起一點辣椒末嗅了嗅，眉頭皺得更深，“赤焰椒？誰如此不小心？”旋即，他注意到了那個丹瓶。
    他撿起丹瓶，抹去灰塵，拔開瓶塞。一股淡淡的、帶著清涼藥氣的味道傳出，裏麵躺著幾枚色澤暗淡、表麵甚至有些凹凸不平的丹藥。
    “這是……清潤丹？”王執事顯然是識貨之人，但隨即疑惑，“品相如此之差，像是煉廢的……怎會丟在此處？”
    他下意識地倒出一粒，仔細辨認。丹藥雖醜，藥氣卻純正，確實是清潤丹無疑，隻是煉製手法粗劣了些。
    他近日正因為偷偷多吃了些私藏的赤焰椒，體內火毒隱痛複發而煩躁，此刻見到這對症的丹藥，雖是“廢丹”，卻也忍不住心中一動。
    “莫非是天意？”他嘀咕一聲，又看了看四周，除了那個還在揉鼻子的側殿弟子，並無他人。他自然地將丹瓶揣入懷中，心中那因考評瑣事帶來的煩悶竟消散了些許，快步向主殿走去。
    遠處，黃一夢用眼角餘光瞥見王執事撿起丹瓶並收起，心中懸著的石頭終於落下一半。
    第一步，成了。
    接下來，隻需等待。等待王執事服用那“廢丹”，發現其真實藥效。
    她並不擔心王執事會懷疑是陷阱。那丹藥品相極差，出現在廢棄物附近合情合理，又是對他症之藥，隻會以為是哪個弟子煉丹失敗丟棄，被他僥幸撿到。
    至於那辣椒末，隻會被當成某個弟子的惡作劇或不小心，無人會聯想到一個匆匆路過的雜役身上。
    回到居所，黃一夢盤膝坐下，再次拿出那枚隔音陣核。
    她需盡快徹底掌握此物。若王執事那邊順利，她或需借此物探聽後續風聲，甚至……或許能聽到關於考評的隻言片語。
    真氣緩緩渡入，無形的力場再次將她籠罩。
    三尺之內，萬籟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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