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霞峰與戒律峰的肅殺截然不同。
    尚未靠近，空氣中便已彌漫開淡淡的、千百種靈藥混合的馥鬱香氣，沁人心脾。
    峰巒疊翠，隨處可見規整的梯田藥圃，靈光氤氳，時有身穿淡紅色丹霞峰服飾的弟子穿梭其間，步履從容，氣度沉靜。
    善功堂發布的藥園任務吸引力極大，考核之日，丹霞峰外事堂前的廣場上早已聚集了二三十名外門弟子，皆是百草園或其他擅長靈植的弟子，個個摩拳擦掌，神色緊張中帶著期待。
    黃一夢低調地混在人群中，並不起眼。
    李雪晴果然也在，她氣質清冷，獨自站在一旁，仿佛與周圍的喧囂隔絕，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氣場。看到黃一夢，她微微頷首示意。
    “肅靜！”一位身穿執事袍、麵色嚴肅的中年修士走出外事堂，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壓過所有議論，“本人姓吳，負責此次藥園弟子考核。
    考核分兩關：第一關，辨識藥性；第二關，實操養護。現在開始第一關，隨我來。”
    眾人跟隨吳執事進入外事堂側殿。殿內早已布置好數十張長案，每張案上都擺放著十幾種形態各異、或幹或鮮的靈藥材料，旁邊備有紙筆。
    “一炷香時間內，寫出你們案上所有靈藥的名稱、習性、主要藥性、以及相生相克之物。開始！”
    吳執事點燃一炷香，眾人立刻伏案疾書。
    黃一夢看向自己案上的靈藥，心中微定。這些大多是一階中上品的常見靈藥，對於將《萬化歸流訣》中關於草木篇研讀數日的她而言，並無太大難度。
    她並未急於動筆，而是先仔細觀察每一株靈藥的形態、色澤、氣味，甚至以神識感知其細微的靈氣波動，與腦中知識一一印證。
    確認無誤後，她才提筆書寫。筆跡工整，條理清晰，不僅寫出了標準答案，更在藥性一欄，補充了幾點《萬化歸流訣》中提及的、較為生僻但確實存在的特性，以及在相生相克方麵，點出了數種並非絕對、需視具體情況而定的模糊區間。
    她寫得不快，卻穩而準，在一炷香燃盡前恰好停筆。
    吳執事麵無表情地收走所有答卷，快速瀏覽。大多數弟子都能答對七八成，李雪晴的答卷更是幾乎全對，字跡飄逸，見解精準，引得吳執事微微點頭。
    當看到黃一夢的答卷時，他先是眉頭一皺，因為其中幾點補充與他所知略有出入，但仔細一想，卻又發現並非錯誤，反而更為全麵辯證，尤其那幾點關於藥性模糊區間的備注，顯示出答題者對藥性理解極深，絕非死記硬背。
    他不由抬頭，深深看了人群中那個低眉順眼、修為僅練氣五層的女弟子一眼。
    “第一關結束。以下念到名字者，進入第二關：張河、李雪晴、黃一夢……”他一共念了十個名字，淘汰了近半人。
    未被念到名字的弟子垂頭喪氣地離開，通過者則跟隨吳執事來到殿後的一處小型藥園。
    園中劃分出十塊小畦，每塊畦中都種植著數種靈藥，但或多或少都存在一些問題——或是葉片枯黃，或是長勢萎靡，或是靈氣渙散。
    “第二關，在一炷香內，找出你們麵前靈植的問題所在，並提出解決之法，亦可當場施為。開始！”
    這一關難度陡增，不僅考驗知識，更考驗實際經驗和臨場判斷。
    眾人立刻圍到各自分配的小畦前，仔細觀察。
    黃一夢麵前的畦中，種著三株“赤炎草”、兩棵“凝露蘭”。赤炎草葉片邊緣焦卷，缺乏光澤；凝露蘭則花瓣低垂，靈露不凝。
    她蹲下身，指尖輕輕觸摸土壤，感知濕度和靈氣含量，又仔細觀察葉片脈絡和根莖狀況，甚至撚起一點土壤在鼻尖輕嗅。
    “赤炎草喜陽畏澇，根係已有輕微腐壞跡象，應是澆水過多或排水不暢所致，需疏鬆土壤，暫停澆水三日，輔以微弱火靈氣滋養……凝露蘭需夜間水靈之氣凝聚，此地通風過甚，且旁邊赤炎草的火氣幹擾，需以微潤白玉石圍攏根基，略遮風勢，並與赤炎草之間以隔靈瓦片分離……”
    她腦中飛快閃過《萬化歸流訣》中的相關記載以及自己的觀察結果，迅速有了判斷。
    她並未像有些人那樣急於施展靈雨術或翻土，而是先取來幾塊普通的白玉石，小心地圍在凝露蘭根部，又找來一片測試用的隔靈瓦，插入兩種靈藥之間的土壤。
    做完這些，她才運轉靈力，指尖凝聚出極其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火星，小心翼翼地點在赤炎草的根莖部位，模擬日光溫暖，助其驅散濕寒。
    同時又施展了一個範圍極小、極其輕柔的聚靈術，主要匯聚水靈之氣於凝露蘭周圍。
    她的動作如行雲流水，精準而高效，沒有一絲多餘靈力浪費，仿佛早已演練過千百遍。
    不遠處，李雪晴的處理方式則更為淩厲直接。她麵前的靈藥是遭了蟲害，隻見她劍指一點，冰寒劍氣精準無比地將葉片下的害蟲凍斃，卻又絲毫不傷及靈藥本身，隨後一道充滿生機的木係法術落下，滋養受損植株。引得旁邊幾位弟子驚歎連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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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執事負手穿梭其間，目光如炬，將每個人的表現盡收眼底。看到李雪晴時，他眼中讚賞之色更濃。當看到黃一夢時，他再次駐足，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驚訝。
    這個練氣五層的女弟子，手法看似樸實無華，甚至有些“土”，沒有絢麗的法術，卻每一個步驟都直指問題核心，對靈藥習性的理解、對靈力精細入微的操控，簡直不像個外門弟子，反倒像浸淫此道多年的老手！
    尤其是那用普通白玉石和隔靈瓦片巧妙構建微環境的手法，更是極具巧思！
    一炷香很快過去。
    吳執事仔細檢查了每一畦靈藥的狀況，尤其重點查看了黃一夢和李雪晴負責的那兩畦。
    隻見黃一夢那畦中的赤炎草焦卷的葉片已略微舒展，恢複了些許赤色光澤；凝露蘭低垂的花瓣也重新挺立，葉片上開始凝結出細微的露珠。
    雖未完全恢複，但趨勢極好，且處理手段溫和，毫無副作用。
    “考核結束。”吳執事回到眾人麵前，目光掃過十人，“李雪晴，黃一夢，你二人留下。其餘人等，可以回去了。”
    結果不言而喻。
    被淘汰的弟子雖有不甘，但見識過李雪晴那淩厲精準的手法，也無人敢有異議，隻是紛紛好奇地看向那個同樣被留下、名不見經傳的黃一夢。
    待眾人離去，吳執事這才對李雪晴和黃一夢道：“你二人表現最佳。李雪晴劍氣精準，生機掌控妙到毫巔；黃一夢……你對藥性理解之深，因地製宜之巧，令人印象深刻。你師從何人？”
    黃一夢恭敬道：“回稟執事，弟子隻是平日喜歡翻閱雜書，自行摸索，並無師承。”
    “自行摸索？”吳執事眼中訝色更濃，沉吟片刻，道，“罷了。既然通過考核，便準你二人入丹霞峰藥園做事。
    李雪晴分往‘百草圃’，黃一夢……你去‘青霖穀’吧。那裏都是些需精心照料的喜陰靈藥，正合你細膩手法。稍後自有弟子帶你們過去，熟悉規矩。”
    “謝執事！”兩人齊聲應道。
    李雪晴去的百草圃是丹霞峰主要藥園之一，靈氣充沛，種植的都是常用靈藥。而青霖穀則較為偏僻，環境特殊，多以培育稀有喜陰靈藥為主，活計更繁瑣，但也更安靜，正合黃一夢心意。
    離開外事堂，自有丹霞峰弟子前來引路。
    分別前，李雪晴對黃一夢道：“青霖穀環境複雜，萬事小心。若有難處，可來百草圃尋我。”
    “多謝師姐。”黃一夢感激道。她知道，這是李雪晴的認可和承諾。
    跟隨引路弟子走向青霖穀，沿途所見，丹霞峰的底蘊遠非百草園可比。靈氣濃鬱成霧，藥香撲鼻，偶爾能看到內門弟子在藥田間施展玄妙法術，催生靈植，或是在丹房外操控火焰，煉製丹藥，讓她大開眼界。
    《萬化歸流訣》中的諸多知識，在此地找到了現實的印證，許多疑惑豁然開朗。
    她心中充滿期待。這裏，將是她新的起點。
    然而，她並未注意到，在她離開後，外事堂內，吳執事將一份考核記錄玉簡，交給了一位偶然路過的、氣質雍容的丹霞峰內門女弟子。
    “蘇師侄，你看看這個外門弟子的答卷和處理手法，倒是有些意思，尤其對藥性理解，頗有幾分……嗯，另辟蹊徑的巧思。”
    那蘇姓女弟子接過玉簡，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當看到關於藥性模糊區間的備注和那巧妙的物理隔斷手法時，慵懶的美眸中閃過一絲微光。
    “黃一夢？青霖穀？”她紅唇微啟，低聲自語，“倒是有點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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