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悍婦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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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在嗚咽哀嚎,白雪如紙錢瘋卷。
康樂侯府的朱紅大門前跪立著一個雪人,三天了,一動不動。
車輪碾過皚皚的白雪,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跡。
一輛馬車停在康樂侯府的大門左側,接著厚實的車簾被掀開,兩個模樣俊朗相像的青年先後下車,接著年歲稍長的青年站在馬車旁將身披青色大氅穿著官服的中年男人扶了下來。
三人一前兩後向康樂侯府大門前的雪人走去。
在三人距離雪人還有四米的時候,那雪人突然動了,嚇得三人倒退數步,其中年紀小的青年更是差點摔倒在地。
磨刀的“嚓嚓”聲呼應著嗚咽的北風顯得更加凜冽悲戚,讓人不由骨肉生寒。
竇世昌看著麵前磨刀的老婦擰緊了眉頭,眼中滿是厭惡。
如果不是這瘋婦仗著一身蠻力傷了侯府幾十個護衛惹得侯爺震怒,竇世昌是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這悍婦殺神。
“英良、英才,跪下,請你們母親回家。”
跟在竇世昌身邊的竇英良和竇英才聞言紛紛跪在雪人的身旁,磕頭齊聲祈求道:“娘,您別鬧了,咱們回家吧。”
竇英良看著自己隻顧磨刀的母親,勸道:“娘,紀映君和紀英明的人生已經毀了,可我們的前途未來還在,你總得為我和英才想想啊。”
“你要是把水性楊花的紀映君和成為玩物孌童的紀英明帶回家,我們竇家的官聲清譽還要不要了,我和英才還怎麽有臉在京城生活!”
竇英才看著磨刀的母親本來想要張嘴一起勸的,但聽著那刺耳的磨刀聲他最後還是閉上了嘴巴。
竇英良依舊苦頭婆心的勸自己母親:“娘,你也是讀過書的人,應該知道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的道理,爹爹做官後不嫌棄你是屠夫的閨女,願意貶妻為妾讓你進府,你應該感恩戴德為爹和夫人鞍前馬後,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到處得罪人給爹添麻煩!”
紀金玉對自己長子的話充耳不聞,隻是一下又一下的擦著自己麵前的剁骨刀。
“我知道你寵愛幼弟幼妹,可他們如今的下場完全是自作自受!”
“如果不是夫人恩典,小妹一個從鄉下來的粗鄙丫頭哪有資格作為陪嫁丫鬟跟著怡萱嫁入侯府;如果不是怡萱大度,小妹也沒辦法在懷上小侯爺的子嗣後成為通房丫鬟。”
“她不是自願的。”悲戚聲響起。
一想到從小心高氣傲的幼女被竇世昌兩人用自己的性命威脅陪嫁為奴入侯府;一想到不願為妾的幼女在竇怡萱的算計下被小侯爺迷奸懷孕成為通房丫鬟,紀金玉便仿佛被萬箭穿心,痛的難以呼吸。
竇英良不耐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厭惡,“重要嗎?小妹成為小侯爺的通房丫鬟不比成為窮舉人的正妻強嗎?明明有榮華富貴可享,可她偏偏不識時務、不守婦道,作為小侯爺的通房丫鬟卻大著肚子去勾引侯爺,罔顧人倫以致侯府血脈不清。”
磨刀聲停下,竇英才抬頭,竇英良置若罔聞繼續埋怨。
“小妹的脾氣要是不像你那麽硬的話,認罪坦白侯府說不定還能放她一條生路,最後挨了幾百鞭子奄奄一息完全是她自尋死路,和侯府有什麽關係?明明是她不知好歹、不懂尊卑,跟個瘋子似的剖.腹取子自證清白,死了也是她的命唔……”
紀金玉拿著剁骨刀轉身捅向竇英良的時候,誰都沒有反應過來。
或者說,誰都沒有想到身為母親的紀金玉會親手殺了自己兒子。
紀金玉看著麵前口吐鮮血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竇英良,目光陰戾,聲若破鑼道:“生你,養你,救你,殺你。”
“死在我手上,這是你的命。”
“娘……”
竇英良的聲音被朱紅大門開啟的聲音壓過。
紀金玉將剁骨刀從竇英良心口拔出來的時候,竇世昌和竇英才嚇得後退跌倒。
而她轉身看向侯府門口,看著侯府的下人抱著一具屍體、拖著一個鮮血淋漓的人走出了出來。
侯府的下人在看到紀金玉手中帶血的剁骨刀和倒在鮮紅雪地裏的竇英良時,嚇得將屍體和人扔到門前的雪地上,屁滾尿流地轉頭就跑。
紀金玉看著被他們扔在雪地上的屍體和人時,借著剁骨刀踉蹌的衝上前。
肚子塌.陷、渾身血汙且衣不蔽體了無生息的人是紀金玉的幼女紀映君;被打斷雙腿、挖掉眼睛苟延殘喘的人是紀金玉的幼子紀英明。
是她,是她害的自己一雙兒女淪落至此。
當年投軍十五年沒有音訊的竇世昌來信時,紀金玉看著上麵貶妻為妾四個字,根本就不想帶著兒女北上投靠。
可不過半個月的時間,紀金玉老家地震洪澇不斷,又有水匪流寇橫行。
為了帶著一家老小活下去,紀金玉本想向東逃難,最後卻被長子以性命相逼北上。
紀金玉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做出這個決定。
如果當時她沒有被自己長子以性命相逼北上,那她年邁的父母和孫女就不會感染瘧疾死在路上,幼子紀英明也不會被洪水衝走,拐賣為奴卻因為容貌俊美成為康樂侯的孌童。
走失成為孌童的紀英明和陪嫁成為通房丫鬟的紀映君在康樂侯府相認,隻是相認沒多久,身為龍鳳胎的兩人便雙雙死殘在了康樂侯府。
紀金玉被關在後院柴房能知道這些事情多虧被竇英良休棄成為仆婦的大兒媳,這些年如果不是被熟知藥理的她照顧,紀金玉不一定會活到今天。
紀金玉顫抖著雙手脫下身上的麻布外衫,像小時候給自己女兒穿衣服一樣,將衣不蔽體的紀映君屍體包裹好,又將她的屍體綁在自己的背上。
她溫柔的拍了拍自己女兒硬邦邦的頭頂,說道:“阿君別怕,娘來帶你回家了。”
說完,她跪在地上哽咽著抱起自己幼子鮮血淋漓又千瘡百孔的身體,看著他黑洞洞的雙眼手掌顫抖。
在聞到那熟悉和令人安穩的味道時,舌頭被割掉的紀英明泣血悲鳴。
滾燙的淚水落在他的臉上,紀金玉緊緊地抱著自己的幼子聲音悲顫道:“阿明別怕,娘來接你們回家了。”
不成音調的悲鳴響起,紀英明骨節扭曲的雙手死死的抱住自己的母親,像是在悲訴自己的委屈和怨恨,不甘和絕望,直到最後一點生機流逝。
而紀金玉看著幼子死在自己懷中的那一刻,椎心泣血,萬念俱灰。
明明悲痛到極致,可是她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紀金玉抱著自己鮮血淋漓的兒子,將他千瘡百孔的身體綁在自己身前,這下,再也沒有人能把他們母子三人分開,她也再不會弄丟自己的孩子們。
竇英才看了一眼自己母親的瘋魔樣顫顫巍巍地跪在地上不敢言語,更不敢逃跑,生怕下一個死的就是自己。
可竇世昌被紀金玉嚇瘋了,他轉身逃跑時被飛來的剁骨刀齊齊斬斷雙腿,繼而那道仿佛從地獄傳來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你知道是誰把我們的幼子賣進侯府為奴的嗎?”
“是你!是你這個給權貴拉皮條的貪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