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鈴的指引，指向昆侖墟最險的一段路——斷冰崖。
    這裏的積雪齊腰深，崖壁上垂掛著數丈長的冰棱，像倒懸的利劍，風一吹就發出“哢啦”的脆響，隨時可能崩落。阿塵踩著前人鑿出的冰階往上爬，鐵矛充當拐杖，每一步都要試探半天，生怕踩碎冰層墜入深淵。
    雷穎跟在他身後，左臂已經抬不起來，黑氣順著經脈爬到了肩頭。她咬著牙運轉《九霄雷典》，試圖用雷光壓製毒性，可每一次運功，傷口就像被無數根針穿刺，疼得她冷汗直流。
    “要不歇會兒？”阿塵回頭看她，見她臉色慘白，嘴唇發青，忍不住開口。
    “不用。”雷穎的聲音帶著喘息，卻依舊硬氣，“冰淵魔蛛的毒液會隨時間加深，耽誤不得。”她瞥了眼阿塵懷裏的銅鈴，“你這鈴鐺倒是奇怪，不僅能鎮住魔物，還能指路。”
    “我也不知道它的來曆。”阿塵摸了摸銅鈴，鈴身的星圖此刻亮得更明顯了，光點沿著紋路緩緩流動，像在繪製一幅地圖，“撿到它的時候，神龕裏還刻著一行字，說‘星落之處，契者當歸’。”
    “星落之處……”雷穎喃喃重複，突然想起臨行前院長雷千語的囑托，“血色流星墜落時，星瀾仙女的殘魂曾顯靈，說仙契碎片會指引持有者找到彼此。看來，你就是第一個‘契者’。”
    她的目光柔和了些。原本她對凡人持有仙契碎片頗有微詞，覺得這是對仙家傳承的褻瀆，可剛才阿塵明知危險還敢出手相助，倒讓她想起師父說過的話：“仙骨可測，人心難量。”
    “嗷嗚——”小霜突然從阿塵懷裏竄出來，對著頭頂的冰棱齜牙。
    阿塵抬頭一看，隻見最上方的冰棱正在劇烈晃動，冰層下隱約透出暗綠色的光。他猛地拽住雷穎往後退：“小心！”
    話音未落，“嘩啦”一聲巨響，冰棱崩裂，十幾條手臂粗的藤蔓從崖壁的裂縫裏竄出來，像毒蛇般纏向兩人。藤蔓的表麵覆蓋著黏糊糊的液體，滴落的地方，積雪瞬間融化成黑色的水窪。
    “是腐心藤！”雷穎拔劍斬斷迎麵而來的藤蔓，劍刃卻被藤蔓上的粘液腐蝕出細小的坑窪，“這東西是藤靈穀的邪物，怎麽會出現在斷冰崖？”
    阿塵想起劄記裏的記載：腐心藤以生靈血肉為食，喜寒畏火，多生長在陰氣重的地方。他揮起鐵矛劈開纏向腳踝的藤蔓，卻見被斬斷的藤蔓很快又重新愈合，反而越長越多，將兩人圍在中間。
    “它們怕火！”阿塵大喊，可他身上連火折子都沒帶，隻有半塊凍硬的幹餅。
    雷穎也意識到了問題。她的雷法雖能克製魔物，卻對這種陰邪的植物效果甚微，反而會被藤蔓吸收雷光，長得更旺盛。她看著不斷逼近的藤蔓，又看了看自己肩頭蔓延的黑氣，臉色越來越沉。
    就在這時，小霜突然縱身躍起，左眼泛起一層薄薄的白霜，對著藤蔓噴出一口寒氣。奇異的景象發生了——那些原本韌性十足的藤蔓遇霜後迅速結冰，變得脆硬不堪，阿塵一矛下去就斷成了數截。
    “是寒霜之力！”雷穎又驚又喜，“你這靈狐竟是雙屬性？”
    小霜落地時打了個趔趄，顯然動用寒霜之力對它消耗很大。它甩了甩腦袋，喘著氣道：“別光顧著看，左邊裂縫裏有東西！”
    阿塵順著它指的方向看去，隻見崖壁的裂縫深處，有一朵巴掌大的雪蓮正散發著淡淡的白光。雪蓮的花瓣層層疊疊，像用冰玉雕琢而成，花心處凝結著一顆晶瑩的露珠，正是他們要找的冰魄雪蓮！
    可雪蓮周圍纏繞著最粗的一條腐心藤，藤身有碗口粗，表麵布滿倒刺，顯然是藤群的母體。
    “我去摘！”阿塵握緊鐵矛，正想衝過去，卻被雷穎拉住。
    “你不行。”雷穎搖了搖頭，“腐心藤的母體有靈智，會自爆傷人。”她深吸一口氣，將長劍橫在胸前，“我來引開它，你趁機摘雪蓮。”
    “可是你的毒……”
    “再拖下去，毒性蔓延到心脈，摘了雪蓮也沒用。”雷穎打斷他，指尖凝聚起雷光，“記住，摘下雪蓮後立刻捏碎花心的露珠，它能瞬間壓製毒性。”
    她說完不等阿塵回應，足尖一點，身形如箭般衝向腐心藤母體，劍光裹挾著紫電劈下：“孽畜，看劍！”
    腐心藤母體果然被激怒，所有藤蔓都轉向雷穎，像一張巨網將她罩在中間。雷穎的身影在藤蔓間穿梭，劍光閃爍，每一次劈砍都帶起一串電花，卻始終無法徹底擺脫藤蔓的糾纏。
    阿塵看著她肩頭的黑氣已經蔓延到了脖頸，心急如焚。他按照雷穎的囑咐，貼著崖壁悄悄繞到裂縫邊，伸手去摘冰魄雪蓮——
    就在他的指尖觸到花瓣的瞬間，腐心藤母體突然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所有藤蔓猛地收縮，竟放棄雷穎，轉而纏向阿塵！
    “不好！它在騙你！”雷穎驚呼著回身救援，卻被幾根粗壯的藤蔓纏住了腳踝，狠狠拽向崖壁。
    千鈞一發之際，阿塵懷裏的銅鈴突然爆發出刺眼的光芒。星圖上的光點瞬間連成一線，化作一道銀色的光刃，“唰”地斬斷了纏向他的所有藤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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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光刃斬斷的藤蔓沒有再生，反而像被烈火焚燒般迅速枯萎，散成黑色的灰燼。
    “這是……星瀾仙契的力量？”雷穎震驚地看著那道銀色光刃，這股力量純淨而磅礴，帶著星辰獨有的浩瀚感，與典籍裏記載的星瀾仙女的力量如出一轍。
    阿塵也懵了，他隻是想護住雪蓮，銅鈴卻自己動了。他趁機摘下冰魄雪蓮，捏碎花心的露珠——露珠觸指即化，化作一道清涼的氣流，順著他的指尖流向雷穎。
    氣流所過之處，雷穎身上的黑氣迅速消退，傷口處的疼痛也減輕了許多。她掙脫藤蔓，看著阿塵手裏的雪蓮，又看了看那枚散發著銀光的銅鈴，眼神複雜：“你果然不隻是個普通的凡人。”
    阿塵撓了撓頭，把剩下的雪蓮遞過去：“你快服下，徹底解毒。”
    雷穎接過雪蓮，卻沒有立刻服用，而是從竹簍裏拿出一個玉盒，小心翼翼地將雪蓮放進去：“這雪蓮能解百毒，留著還有用。我的毒暫時壓製住了，回雷音女院再用丹藥調理即可。”她頓了頓，補充道，“而且，這是你冒著危險摘來的。”
    阿塵沒想到她會這麽說，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
    小霜跳到他肩頭，用腦袋蹭他的臉頰：“她是怕你手裏沒保命的東西。”
    阿塵心裏一暖。他低頭看向銅鈴，銀光已經散去，星圖上的光點卻比之前更亮了，隱約能看出除了斷冰崖，還有幾個光點在閃爍，像是在標記其他的位置。
    “這些光點是……”
    “其他仙契碎片的位置。”雷穎湊過來看，指著其中一個離得最近的光點，“這個在寒霜仙宮的方向。”她想起院長的囑托，“冬雪師姐應該也拿到了碎片，我們可以去會合。”
    “冬雪？”阿塵想起劄記裏的描述，說寒霜仙宮有位天才弟子，年紀輕輕就將《玄冰心經》練到了第五重，能徒手凝結冰龍。
    “嗯，她是寒霜仙宮的首席弟子，冰係天賦百年一遇。”雷穎的語氣裏帶著幾分不服氣，“就是性子太冷，跟塊萬年玄冰似的。”
    小霜突然豎起耳朵，朝著崖頂的方向嗅了嗅：“有人來了。”
    阿塵和雷穎立刻戒備起來。雷穎握緊長劍，低聲道：“是仙門的氣息，不止一個。”
    片刻後，幾道白色的身影出現在崖頂，她們身著冰紋白衣，腳踩冰刃，正是寒霜仙宮的弟子。為首的少女一襲素白長裙，墨發如瀑，肌膚白得像冰雕，正是雷穎口中的冬雪。
    她的目光落在阿塵懷裏的銅鈴上，眉頭微蹙：“凡人？怎麽會持有仙契碎片？”
    她的聲音和她的人一樣冷，不帶一絲溫度，像冰棱砸在雪地上。
    雷穎上前一步，擋在阿塵身前：“冬雪師姐，他是阿塵，是自己人。”
    冬雪沒理會雷穎，目光依舊鎖定阿塵，指尖凝聚起一點寒氣：“仙契碎片乃仙家重寶，豈能落入凡人之手？交出來。”
    阿塵下意識握緊銅鈴，往後退了一步。他能感覺到冬雪身上散發出的寒意，比斷冰崖的風雪還要冷，那是一種發自骨子裏的輕視。
    “冬雪師姐！”雷穎提高了聲音，“阿塵是憑本事拿到碎片的，而且剛才還救了我！”
    “仙契認主，從不看‘本事’，隻看根骨。”冬雪的語氣沒有絲毫動搖，“一個沒有仙骨的凡人，持有碎片隻會招來殺身之禍，既是為他好，也是為仙契好。”
    她說著，指尖的寒氣化作一道冰箭，直取阿塵懷裏的銅鈴！
    “你敢！”雷穎拔劍格擋，雷光與冰箭碰撞，炸開一片白霧。
    阿塵沒想到兩位仙門弟子會突然動手，他抱著銅鈴往後躲，卻被腳下的冰階絆倒，摔坐在雪地裏。銅鈴從他懷裏滾出來，落在冰麵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奇妙的是，當銅鈴接觸到冬雪的冰係力量時，鈴身突然亮起藍光，星圖上浮現出另一道冰藍色的紋路，與雷穎的雷光觸碰時亮起的紫紋交相輝映。
    冬雪看到這一幕，瞳孔驟縮：“霜雷共鳴……”
    雷穎也愣住了。典籍裏記載，隻有當雷係與冰係的仙契持有者心意相通時，才會引發這種共鳴，可她和冬雪從小就不對付，怎麽可能心意相通？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震天的獸吼，斷冰崖的冰層開始劇烈晃動，崖壁上的裂縫越來越大，隱約能看見深不見底的黑暗中，有什麽巨大的東西正在蘇醒。
    小霜的毛發全部炸開，對著裂縫方向發出恐懼的嗚咽：“是……是冰淵魔蛛的母巢！我們剛才殺的那些，隻是探路的！”
    阿塵看著不斷擴大的裂縫，又看了看手中亮起藍光的銅鈴，突然明白過來——星瀾仙女留下的伏筆，或許不隻是讓十二仙契持有者合力，更是要讓原本對立的力量，學會共存。
    他撿起銅鈴，站起身，看向劍拔弩張的雷穎和冬雪：“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要打架，也得先把下麵那東西解決了！”
    崖下的獸吼越來越近，帶著令人窒息的威壓，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雷穎和冬雪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她們或許理念不同，或許針鋒相對，但在真正的危機麵前，都清楚此刻必須放下爭執。
    冬雪收回了冰箭，卻依舊冷著臉：“暫且信你一次。”
    雷穎鬆了口氣，拍了拍阿塵的肩膀：“算你識相。”
    阿塵咧嘴一笑，握緊了手中的銅鈴。鈴身的星圖上，藍光與紫光交織流轉，像極了冰與雷在共舞。他知道，斷冰崖的考驗才剛剛開始，而他這個“沒仙骨的凡人”，必須證明自己配得上這枚銅鈴。
    崖下的黑暗中，有什麽東西正在爬上來，發出鱗片摩擦岩石的刺耳聲響。
    阿塵舉起鐵矛，雷穎握緊長劍，冬雪的指尖凝結起更厚的寒冰，連小霜都豎起了耳朵，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風雪，在斷冰崖的上空，卷起了更烈的旋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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