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之河的水，是沒有顏色的。
    河麵像一麵光滑的鏡子，倒映著無數流動的光影——有遠古修士禦劍飛行的殘影，有崩塌的仙山碎片，甚至有未出世的嬰孩在水中蜷縮。河水沒有固定的流向，時而向東，時而向西，時而逆流而上，時而垂直衝天，完全違背常理。
    阿塵踩著一塊漂浮的星屑木板，手裏緊緊攥著銅鈴。鈴身的十道紋路銀、紫、藍、綠、銀白、紅、綠、土黃、藍、銀）正隨著河水流動閃爍，其中代表日晷片和月輪片的兩道光斑格外明亮，就在河底深處的光暈裏——那裏沉睡著一座巨大的青銅鍾，鍾體覆蓋著厚厚的時間塵埃，鍾擺上鑲嵌的金黑兩色碎片，正是最後兩塊仙契。
    “定世鍾……”月姝的銀色長劍在她掌心劇烈震顫，劍身上的光點瘋狂跳動，“它的時間流速比記載中快了十倍！再這樣下去，不出三日，鍾體就會被時間亂流腐蝕殆盡！”
    她指向鍾體表麵蔓延的黑色紋路，那些紋路像蛛網般纏繞著鍾耳，所過之處，青銅表麵迅速老化、剝落，露出底下灰白色的朽木——那是時間之力失控的征兆。
    雷穎的雷光在她周身炸響，紫金色的電光與河麵上的光影碰撞，激起陣陣漣漪：“墨魘肯定在附近！剛才渡河時，我總感覺有雙眼睛在盯著我們，而且……”她壓低聲音，“河水的倒影裏，有個黑影一直跟著我們，你們看到了嗎？”
    眾人低頭看向河麵，倒影中的自己都在正常活動，並沒有什麽黑影。隻有阿塵懷裏的小霜突然炸毛，對著河麵齜牙咧嘴，喉嚨裏發出威脅的低吼——它的左眼能看到時間殘留的氣息，此刻正死死盯著阿塵倒影的肩膀，那裏確實蹲著一個模糊的黑影。
    “是‘影蝕者’。”星澈的水晶球突然亮起，球內浮現出黑影的輪廓，“墨魘修煉的噬星術能剝離自身影子，將其煉化成影蝕者。這東西沒有實體，能穿梭在影子裏，專門吞噬生靈的‘時間記憶’——被它纏上的人，會逐漸忘記自己是誰，最終變成沒有靈魂的空殼。”
    花眠的暖魂花散發出柔和的藍光，籠罩住眾人的影子：“百花穀的‘映魂術’能暫時阻擋影蝕者，但它怕光，尤其是……”她看向阿塵懷裏的銅鈴，“星核碎片的光芒。”
    話音未落，河麵上的光影突然扭曲。定世鍾周圍的時間塵埃劇烈翻湧，一道黑雲從河底鑽出，墨魘的身影在黑雲中央浮現，他手裏的法杖直指鍾擺：“別白費力氣了。影蝕者已經鑽進了定世鍾的齒輪，你們就算拿到仙契碎片，也啟動不了定世鍾。”
    他說著，法杖輕輕揮動，定世鍾突然劇烈震動起來。鍾擺上的金黑碎片同時亮起，卻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顯然是齒輪卡殼的征兆。黑色紋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鍾體上的青銅剝落得更快了。
    “你對鍾體做了什麽？”冬雪的冰魄劍直指墨魘，劍身上的寒氣幾乎凝成實質。
    “沒什麽。”墨魘的黑洞眼睛裏閃過一絲瘋狂，“隻是用影蝕者的本源，汙染了定世鍾的‘時間軸’。現在，要麽你們眼睜睜看著鍾體崩塌，要麽……就用自己的時間記憶去淨化齒輪——當然，代價是變成白癡。”
    “你瘋了！”青蘿的青藤在她掌心暴漲，朝著墨魘抽去，“淨化齒輪需要至少五人的時間記憶！你這是要同歸於盡！”
    “同歸於盡？不，我會成為新的時間主宰。”墨魘的身影在黑雲中忽明忽暗，“定世鍾崩塌的瞬間，時間之河會倒流，而我早已用噬星術儲存了足夠的星力，到時候……我會在時間的起點重生，成為三界唯一的神！”
    他猛地催動法杖，定世鍾的鍾擺突然反向轉動。河麵上的光影開始倒帶——雷穎看到自己小時候在雷音女院被師兄欺負的畫麵，冬雪看到自己第一次凝結冰魄劍的場景，青蘿看到藤靈穀被元素教屠戮的慘狀，月姝看到月神宮曆代仙子戰死的影像，星澈看到星隕閣被星獄獸焚燒的火光……所有痛苦的記憶都在瘋狂回放，讓他們頭痛欲裂，幾乎握不住武器。
    “別被影蝕者迷惑！”阿塵大喊著，將銅鈴高高舉起。星核碎片爆發出耀眼的光芒，十道紋路同時亮起，與定世鍾產生共鳴。光芒穿透時間塵埃，照在鍾擺上，金黑兩色碎片突然發出溫暖的光暈，暫時壓製了反向轉動的趨勢。
    “找死！”墨魘被光芒刺痛，黑洞眼睛裏噴出黑色的火焰，“影蝕者，吞了他的記憶！”
    阿塵的影子突然拉長，黑影從影子裏鑽出，化作一隻利爪，抓向他的後腦。小霜反應極快，從他懷裏竄出，右眼射出雷光，精準地劈在利爪上。黑影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潰散成無數光點，卻又在下一秒重組，鑽進了定世鍾的齒輪裏。
    “它要徹底卡住齒輪！”月姝的銀色長劍化作一道光流，刺向齒輪縫隙。劍光穿過時間塵埃，卻被影蝕者凝聚的黑盾擋住。
    “必須有人去清理齒輪裏的影蝕者！”冬雪的冰魄劍凍住了鍾擺的邊緣，暫時延緩了反向轉動，“我的冰術能製造時間縫隙，讓一個人進去，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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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沒說完，所有人都明白——進入時間縫隙的人，會被定世鍾的時間之力碾壓，就算能活著出來，也會瞬間衰老百年。
    “我去。”阿塵突然開口。
    “不行！”雷穎第一個反對，“你是凡人之軀，根本扛不住時間碾壓！”
    “隻有我能去。”阿塵舉起銅鈴，星核碎片的光芒在他掌心流轉，“星核碎片認我為主，它能護住我的魂魄。而且……”他笑了笑，看向眾人，“你們的記憶比我重要，雷音女院需要你，寒霜仙宮需要你，藤靈穀需要你，月神宮和星隕閣也需要你們。我沒什麽牽掛，就算忘了自己是誰，隻要能啟動定世鍾，就值得。”
    小霜蹭了蹭他的手心，喉嚨裏發出嗚咽的聲音，像是在擔憂，又像是在支持。
    星澈突然將水晶球塞進他手裏：“星隕閣的‘溯時晶’能記錄你的記憶，隻要定世鍾啟動，就能幫你找回失去的一切。”
    花眠的暖魂花落在他肩頭，化作一枚藍色的花瓣印記：“映魂術能護住你的心脈，延緩衰老。”
    青蘿的青藤纏繞住他的手腕：“青藤能吸收時間塵埃，減輕你的痛苦。”
    冬雪的冰魄劍在他腳下凝結出一道冰橋：“冰橋能指引你找到齒輪的核心。”
    月姝的銀色長劍劃出一道時間裂隙：“裂隙能讓你避開最狂暴的時間亂流。”
    雷穎的雷光落在他的鐵矛上：“驚蟄雷力能擊碎影蝕者的黑盾，去吧，我們等你回來。”
    阿塵看著手心的銅鈴，又看了看身邊的夥伴，突然覺得鼻子發酸。他深吸一口氣，握緊鐵矛，踏上冰橋，朝著定世鍾走去。
    時間塵埃落在他身上，像無數根細針在紮刺。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皮膚在快速老化，頭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白，但銅鈴的光芒始終護著他的魂魄，青藤吸收著時間塵埃，花瓣印記散發著暖意，冰橋指引著方向，雷光在矛尖閃爍。
    影蝕者在齒輪間不斷穿梭，化作各種恐怖的幻象試圖阻攔他。阿塵卻目不斜視，他想起雷穎的笑，冬雪的冷，青蘿的柔，月姝的智，星澈的穩，還有小霜的暖——這些溫暖的記憶，比任何痛苦都要清晰。
    終於，他抵達了齒輪核心。影蝕者凝聚成墨魘的模樣，張開嘴就要吞噬他的記憶。阿塵沒有猶豫，將銅鈴貼在齒輪上，同時將星澈的溯時晶按在眉心，鐵矛上的雷光爆發出最後的力量，刺穿了影蝕者的黑盾。
    “星核碎片，引鍾鳴！”
    銅鈴的光芒與定世鍾的金黑碎片徹底共鳴。鍾擺不再反向轉動，開始緩緩順時針擺動。被汙染的齒輪發出“哢嚓”的脆響，黑色紋路迅速消退，露出底下嶄新的青銅。影蝕者在鍾聲中發出絕望的尖叫，最終化作青煙消散。
    墨魘被鍾聲震得魂飛魄散，黑雲徹底潰散，連一絲痕跡都沒留下。
    定世鍾的鍾擺上，金黑兩色碎片同時飛出，融入阿塵的銅鈴中。
    銅鈴的星圖上，最後兩道紋路亮起，十二道光芒銀、紫、藍、綠、銀白、紅、綠、土黃、藍、銀、金、黑）圍繞著星圖旋轉，形成一個完整的十二角星。鍾聲在時間之河上回蕩，清越、莊嚴，帶著撫平一切傷痛的力量。
    阿塵的身體在鍾聲中緩緩倒下，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時間在快速流逝，視線漸漸模糊。但他懷裏的銅鈴突然爆發出耀眼的光芒，十二道星紋同時射出光柱，注入他的體內。
    衰老的皮膚重新變得光滑，花白的頭發恢複烏黑，失去的力氣回到四肢百骸。他甚至能感覺到，那些被影蝕者偷走的記憶，正在溯時晶的作用下一點點回歸。
    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看到雷穎、冬雪、青蘿、月姝、星澈、花眠和小霜都圍在他身邊，臉上帶著驚喜的笑容。
    定世鍾懸浮在他們身後，鍾體上的青銅熠熠生輝，時間塵埃化作漫天光點，像螢火蟲般圍繞著鍾體飛舞。混沌之喉的方向傳來一聲不甘的嘶吼，隨即徹底沉寂——蝕時者被重新封印了。
    “我們……成功了？”阿塵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銅鈴上完整的十二角星。
    “成功了。”雷穎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卻比往常輕了許多，“你這家夥，差點嚇死我們。”
    小霜跳進他懷裏，用舌頭舔他的臉頰，尾巴搖得像朵花。
    星澈的水晶球裏，十二仙契的虛影在緩緩旋轉：“定世鍾會重新穩定時間之河，三界的時間流速將恢複正常。元素教失去了蝕時者這個靠山，不足為懼。”
    月姝的銀色長劍指向河麵，那裏的光影已經變得平靜柔和：“十二仙契重聚，星瀾仙子的遺願終於實現了。”
    阿塵看著銅鈴上流轉的十二道光芒，突然明白了仙契的真正意義——它們從來不是用來戰鬥的武器，而是連接人心的紐帶。雷的勇、冰的韌、藤的仁、月的智、星的明、花的暖，還有他自己的凡心，合在一起，才是能對抗一切黑暗的力量。
    時間之河的流水聲變得溫柔，像一首古老的歌謠。十二仙契的光芒與定世鍾的鍾聲交織，在河麵上漾開一圈圈金色的漣漪，朝著三界的每個角落散去。
    阿塵抱著小霜，和夥伴們並肩站在河岸邊，看著遠方初升的朝陽穿透雲層，灑下溫暖的光芒。
    他知道，冒險還沒有結束。元素教的餘黨需要清理，被戰火波及的家園需要重建，那些失去的記憶需要找回。
    但他不再害怕。
    因為他不是一個人。
    銅鈴的輕響在時光中回蕩，十二道星紋的光芒，照亮了前路。
    第一卷·星隕昆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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