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宮門深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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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日的黎明,是被淒厲的號角聲撕裂的。
    嗚——嗚——
    低沉而悠長的號角聲,如同受傷巨獸的哀鳴,穿透朝歌城灰蒙蒙的晨霧,也穿透了神廟厚重的石牆,將蘇瑾從淺眠中驚醒。
    她倏然坐起,心髒不受控製地狂跳。兩名侍女早已驚慌地聚在門邊,透過縫隙向外張望,臉上寫滿了恐懼。
    “是……是聚將號?”年輕些的侍女聲音發顫。
    “還有喪鍾……”年長的侍女臉色蒼白,側耳傾聽,“七響……是國喪?!”
    國喪?蘇瑾心頭劇震。商朝禮製,君王薨逝才鳴鍾七響。帝辛死了?不,絕不可能!昨夜他還……不對,那號角聲是聚將,有兵事?
    混亂的猜測如同沸水般在她腦中翻騰。她強迫自己冷靜,凝神細聽。
    號角聲來自東南方向,隱約還能聽到雜亂的人聲、馬蹄聲,以及……兵器碰撞的脆響?距離似乎並不遙遠。
    “外麵發生何事?”蘇瑾起身走到門邊。
    “不……不知。”年輕侍女慌亂搖頭,“但方才已有巫祝匆匆往正殿去了,神色驚慌。”
    正說著,走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門被猛地推開,昨日教導禮儀的薑女官疾步走了進來,她發髻微亂,呼吸急促,臉上再不複平日的刻板從容。
    “速為蘇娘子梳妝!著正式禮服!”薑女官語速極快,不容置疑,“一刻鍾後,前殿覲見!”
    “覲見?不是明日嗎?”蘇瑾心頭一緊。
    “變數突生!”薑女官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壓低了聲音,“東夷叛亂!一支叛軍昨夜突襲了東南邊境的‘攸’地,守將戰死,攸侯……殉國了!”
    攸侯殉國?!
    蘇瑾倒吸一口涼氣。攸侯,商朝重要的諸侯之一,鎮守東南屏障。他的戰死和封地被襲,意味著東南門戶洞開,叛軍可能長驅直入,威脅王畿!
    難怪聚將號與喪鍾齊鳴!這是外患加國喪!
    “大王已連夜召集群臣,整軍備戰。”薑女官繼續道,聲音更低,“巫祭大人占卜,言……言需有‘天命眷顧’之女隨軍祈福,以安軍心,以懾蠻夷。”
    蘇瑾的心沉到了穀底。隨軍?去戰場?
    大祭司這一手,簡直毒辣!將她這個“神女”推上前線,若戰事順利,自然可歸功於“神女祈福”,鞏固神權;若戰事不利,甚至她死在軍中,既可推卸責任(戰死乃天命),又可除掉她這個可能脫離掌控的變數。而帝辛在戰事緊急關頭,恐怕也無暇細究,隻能同意。
    果然,薑女官接下來的話印證了她的猜測:“大王已準奏。命蘇氏女即刻入宮,隨中軍前行,以‘司祝’之名,行祈福之事。”
    “司祝……”蘇瑾咀嚼著這個詞。一個臨時性的、地位尷尬的職務。在軍中,她將毫無根基,生死全係於他人之手。
    “沒有轉圜餘地了嗎?”她問,聲音幹澀。
    薑女官看著她,眼神裏竟流露出一絲罕見的同情:“軍令已下,王命難違。蘇娘子……好自為之。”
    她頓了頓,補充道:“此次領兵主帥,乃是聞太師。聞太師為人剛正,治軍極嚴,但……對鬼神之事,向來不甚看重。娘子隨軍,須得謹言慎行,莫要觸怒太師。”
    聞仲!封神演義裏那個忠心耿耿、道法高強的托孤老臣?在這個真實的世界裏,他是帝辛倚重的軍事統帥,以鐵腕和忠誠著稱。不看重鬼神……這對她或許既是挑戰,也是一線生機?至少,他不會被“神女”名頭唬住,或許更看重實際。
    來不及細想,侍女們已手忙腳亂地為她梳妝。今日的禮服比前兩日更加正式華麗——玄色為底,朱紅鑲邊,袖口與裙裾繡著繁複的玄鳥與雲雷紋,腰間束以寬大的玉帶,長發綰成高髻,飾以數支造型古樸的金玉簪釵。銅鏡中的少女,在莊嚴服飾的襯托下,少了幾分清麗柔弱,多了幾分端凝貴氣,隻是臉色過於蒼白。
    梳妝剛畢,門外已傳來催促聲。
    “蘇司祝,請速往前殿,車駕已備,即刻入宮!”
    蘇瑾最後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深吸一口氣,轉身,邁出了偏殿的門檻。
    天色依舊陰沉。神廟庭院中,已聚集了不少巫祝和仆役,人人麵色凝重,行色匆匆。空氣中彌漫著緊張與不安。蘇瑾在薑女官和侍女的陪同下,快步穿過回廊,走向正殿。
    正殿前的空地上,停著兩輛馬車。前者較為華貴,是大祭司的座駕。後麵一輛則樸素許多,但拉車的馬匹雄健,車旁肅立著四名全副皮甲、腰佩青銅長劍的武士,眼神銳利,氣息彪悍,顯然是宮中派來的護衛。
    大祭司已站在自己的車駕旁,他今日換上了一身更加莊重的玄色祭袍,頭戴高高的玉冠,手持一柄象征神權的玉圭。看到蘇瑾走來,他目光深邃,緩緩開口:“局勢有變,王命緊急。你既為‘司祝’,當恪盡職守,以禱詞安撫軍心,以虔誠感召玄鳥庇佑。軍中非同兒戲,切記慎言慎行,一切聽憑聞太師與寡人安排。”
    “民女謹記大人教誨。”蘇瑾垂首應道,心中冰冷。一切聽憑安排?不過是要她做個聽話的傀儡。
    “上車吧。”大祭司不再多言,率先登上了自己的馬車。
    蘇瑾在武士的示意下,登上後麵那輛馬車。車內空間不大,陳設簡單,僅鋪有獸皮坐墊。車簾放下,光線頓時昏暗。
    馬車啟動,軲轆碾壓著石板路,發出單調的聲響。透過車簾縫隙,蘇瑾能看到神廟的高牆迅速後退,街道兩旁的景象飛速掠過。
    朝歌城的清晨,因突如其來的戰事而陷入一種詭異的氛圍。街道上行人稀少,且大多行色匆匆,麵帶憂色。偶爾能看到披甲執戈的士兵列隊跑過,腳步聲沉重。店鋪大多關門,隻有少數售賣糧食、鹽巴的鋪子前排起了長隊,人們低聲交談,臉上寫滿惶恐。
    戰爭的陰雲,已籠罩了這座古老的王都。
    馬車穿街過巷,速度不慢。約莫半個時辰後,周圍的建築愈發高大巍峨,街道也更加寬闊平整。空氣中開始彌漫起一種特殊的、混合了香料、皮革、金屬和某種威嚴氣息的味道。
    王宮,到了。
    馬車並未從正門進入,而是繞行至一處側門。門楣高大,守衛森嚴。經過簡短盤查(主要是查驗大祭司的符節和宮中對蘇瑾的傳召令),馬車得以放行。
    進入宮門,又是另一番天地。
    高聳的宮牆隔絕了外界的聲音和視線,內部是連綿不絕的殿宇樓閣,飛簷鬥拱,雕梁畫棟,極盡奢華威嚴。但此刻,這座往日莊嚴肅穆的宮殿,也因戰事而顯得格外忙碌和肅殺。隨處可見疾步而行的官吏、捧著簡牘的文吏、以及全身披掛的將領。空氣中彌漫著緊張的氣氛,連那些垂手侍立的宮人,也都繃緊了臉。
    馬車在一處相對僻靜的宮殿前停下。這裏似乎是專門用於舉行祭祀、祈福儀式的小型宮殿,名為“祈年殿”。
    “蘇司祝,請下車。大王與諸位大人已在殿中等候。”車外的武士沉聲道。
    蘇瑾定了定神,在侍女的攙扶下,走下馬車。
    祈年殿並不算特別宏偉,但建築古樸厚重,殿前廣場上矗立著九座青銅巨鼎,鼎身銘刻著山川河流與先祖功績,象征著王權。此刻,殿門大開,裏麵傳來隱約的說話聲。
    大祭司已先行入內。一名身著內侍服飾的中年人快步迎了上來,上下打量了蘇瑾一眼,低聲道:“隨咱家來。進殿後,依禮跪拜,未得問話,不得抬頭,不得出聲。切記!”
    “是。”蘇瑾應道,跟在這名內侍身後,踏上殿前的石階。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刀尖上。
    殿內的光線比外麵更加昏暗,充斥著濃鬱的香燭氣味。蘇瑾垂首斂目,隻能看到前方不遠處光亮的地麵,以及兩側無數雙穿著各式靴履的腳。
    她感覺到無數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探究的、審視的、好奇的、不屑的……如同無形的針刺。
    “司祝蘇氏女,覲見——”內侍尖細的嗓音在殿中回蕩。
    蘇瑾依著薑女官所教的最高禮儀,趨步上前,在距離禦階約十步遠處,深深伏跪下去,額頭觸地,朗聲道:
    “民女蘇氏,拜見大王。大王萬年。拜見諸位大人。”
    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激起輕微的回響。
    殿內寂靜了一瞬。
    然後,一個低沉而威嚴的聲音,從正前方的高處傳來:
    “平身。”
    是帝辛。
    蘇瑾謝恩,緩緩起身,但依舊垂首躬身,不敢直視。
    她能感覺到,那道熟悉的、銳利如鷹隼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自己身上。但這一次,這目光中還夾雜著更多的東西——審視、評估,以及一絲因戰事緊急而帶來的、不容置疑的決斷。
    “東夷叛亂,攸侯殉國,軍情緊急。”帝辛的聲音在大殿中回蕩,帶著金屬般的冷硬,“大祭司言,需有天命眷顧之女隨軍祈福,以定軍心。蘇氏女,你既為血祭引雨之人,可願擔此‘司祝’之責,隨大軍東征,為我大商將士祈福?”
    這話雖是詢問,但語氣卻毫無轉圜餘地。
    蘇瑾心中苦笑。她能說不願嗎?
    “民女蒙大王不棄,巫祭大人舉薦,惶恐之至。願竭盡所能,以禱詞奉於玄鳥先祖,祈佑王師凱旋。”她聲音清晰,語氣恭順,將“自願”的帽子戴穩。
    “好。”帝辛似乎滿意她的回答,“聞太師。”
    “老臣在。”一個蒼老卻雄渾有力的聲音從左側前方響起。
    蘇瑾用餘光瞥去,隻能看到一片深紫色的袍角和一截掛著玉環的綬帶。
    “此女便交予你軍中。司祝一職,依製而行。然軍中以號令為先,太師可便宜行事。”帝辛的話,意味深長。“便宜行事”四個字,等於給了聞仲處置她的全權——無論是保護,還是……必要時舍棄。
    “老臣領旨。”聞仲的聲音毫無波瀾,“必嚴明軍紀,不負王命。”
    “嗯。”帝辛不再多言,似乎對蘇瑾已無更多興趣,轉向其他大臣,開始商討具體的進軍路線、糧草調配等事宜。
    蘇瑾安靜地跪坐在原地,如同一尊精致的木偶。她聽著那些陌生的地名(奄、蒲姑、淮夷等)、兵力數字(三萬甲士、五千戰車)、糧草數目(粟米若幹鍾),心中對這個時代的戰爭有了更直觀的認識——殘酷、直接、消耗巨大。
    討論持續了近一個時辰。蘇瑾腿腳早已麻木,卻不敢有絲毫動彈。她能感覺到,期間有幾道目光偶爾掠過她,有好奇(或許是費仲衍的父親?),有不屑(某些武將?),也有深深的疑慮(文臣?)。
    終於,軍事部署初步議定。
    “眾卿且去準備,明日卯時,大軍於南郊誓師出征!”帝辛一錘定音。
    “臣等領旨!”殿內眾臣齊聲應諾。
    “蘇司祝留下。其餘人,退下吧。”帝辛忽然道。
    眾人一怔,但無人敢多問,紛紛行禮告退。大祭司看了蘇瑾一眼,眼神深邃,也隨眾退出。
    轉眼間,偌大的祈年殿內,隻剩下帝辛、蘇瑾,以及幾名侍立在不遠處陰影中的內侍和護衛。
    空氣驟然安靜下來,隻剩下香燭燃燒的細微劈啪聲。
    蘇瑾的心再次提了起來。單獨留下她?意欲何為?
    “抬起頭來。”帝辛的聲音再次響起,比方才少了幾分朝議時的威嚴,多了幾分平淡,卻更讓人捉摸不透。
    蘇瑾依言緩緩抬頭,終於第一次,在相對清晰的視野中,看到了這位傳奇(或臭名昭著)的商王。
    他端坐在高高的禦座之上,並未穿正式的冕服,而是一身便於活動的玄色繡金常服,腰間佩劍。此刻他身體微微前傾,手肘撐在膝上,一手托著下頜,正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她。晨光從殿門和高窗斜射進來,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光影,使得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更加難以揣測。
    他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許久,仿佛在評估一件器物,又像是在審視一個謎題。
    “你怕嗎?”他突然問,問得沒頭沒腦。
    蘇瑾一怔,隨即反應過來,他問的是隨軍出征。
    “民女……惶恐。然王命所召,不敢有辭。”她謹慎答道。
    “惶恐?”帝辛嘴角勾起一個幾不可察的弧度,似是嘲諷,“血祭之上,麵對刀斧未曾退縮;昨日在寡人麵前,亦能侃侃而談。此刻卻說惶恐?”
    蘇瑾心頭一凜。他知道!他知道昨日她看似恭順下的那些小心思!
    “民女昨日胡言,請大王恕罪!”她立刻伏身請罪。
    “起來。”帝辛擺擺手,“寡人沒說要治你的罪。相反,你昨日所言,雖有些取巧,倒也算言之有物。”
    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如刀:“你可知,寡人為何準你隨軍?”
    “民女愚鈍……”
    “因為大祭司需要你這樣一個‘神女’,來證明神權於國於軍之‘不可或缺’。”帝辛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一種冰冷的穿透力,“而寡人……也想看看,你這個‘神女’,除了裝神弄鬼和耍點小聰明之外,是否真的有點用處。”
    他身體微微後靠,目光投向殿外陰沉的天色:“東夷叛亂,非止兵禍。其地多山林沼澤,瘴癘橫行,我軍士卒多有不服水土,病倒者眾。以往隨軍巫祝,隻會跳神驅邪,於事無補。”
    他轉回目光,重新鎖定蘇瑾:“你既讀過些書,又有些急智。此行,除了必要的祈福儀式,寡人要你留意軍中疫病,看看能否……想出點辦法。哪怕隻是讓士卒少拉幾天肚子,也算你一份功勞。”
    蘇瑾心中劇震。帝辛這是在……給她指派實際任務?讓她參與軍隊的後勤醫療?雖然隻是“留意”和“想想辦法”,但這已經超出了“神女”或“司祝”的範疇!
    他是在測試她?還是真的病急亂投醫?或者……是想借此,削弱大祭司安排的、純粹“神事”方麵的作用?
    無論如何,這是一個機會!一個展現她“實用價值”而非“神秘價值”的機會!
    “民女……定當盡力。”她壓下心中激動,鄭重應道。
    “記住,”帝辛的聲音陡然轉冷,“軍中無戲言。你若隻會空談,耽誤軍機,或試圖以鬼神之說蠱惑軍心……聞太師之劍,可不認什麽‘神女’。”
    “民女明白。”蘇瑾背脊生寒,清晰地感受到話語中的殺意。
    “好了,下去吧。會有內侍帶你去臨時居所。明日誓師後,隨中軍出發。”帝辛揮揮手,似乎已對她失去興趣,重新拿起案幾上的一份簡牘看了起來。
    “民女告退。”蘇瑾再次深深叩拜,然後緩緩起身,倒退著向殿外走去。
    直到退出殿門,來到陽光下,她才感覺那如芒在背的目光終於消失,不由長長地、無聲地舒了一口氣。
    後背,又是一層冷汗。
    一名年輕內侍早已等候在殿外,麵無表情:“蘇司祝,請隨咱家來。”
    蘇瑾跟在他身後,穿行在迷宮般的宮闕之間。沿途所見,無不彰顯著王權的威嚴與奢華,但那份因戰事而來的肅殺之氣,卻無處不在。
    他們最終來到靠近宮城西側的一處小型院落。院落獨立,有圍牆,內有正房兩間,廂房數間,雖不華麗,但幹淨整潔,顯然經常有人打掃。
    “此處乃‘芳芷苑’,平日用於接待諸侯女眷或暫居的司祝女官。”內侍介紹道,“蘇司祝在此歇息,所需之物,可告知苑中宮人。明日寅時三刻,會有人來接您前往南郊。”
    “有勞。”蘇瑾頷首。
    內侍不再多言,轉身離去。
    苑中已有兩名宮女等候,年紀都不大,看起來十四五歲,麵容清秀,但眼神怯生生的,見到蘇瑾連忙行禮,口稱“司祝大人”。
    “不必多禮。”蘇瑾溫聲道,“我初來乍到,諸多規矩不懂,還需你們提點。”
    兩名宮女見她態度溫和,神色稍緩,連忙引她進入正房,奉上熱水、布巾,又端來簡單的飯食(依舊是檢查過無毒的糊狀物和清水)。
    蘇瑾簡單用了些,便讓宮女退下,稱要靜思禱詞。
    獨自一人坐在陌生的宮室中,她才有機會整理紛亂的思緒。
    一天之內,命運再次急轉直下。從等待覲見的“神女”,變成了即將奔赴戰場的“司祝”。危險係數直線上升,但……似乎也看到了另一種可能。
    帝辛的私下交代,給她指明了一條可能區別於純粹“神女”的道路。如果她能在軍中有所表現,哪怕隻是微小的貢獻,都可能改變帝辛對她的定位。
    但前提是,她能活到那時候,並且真的能做點什麽。
    軍中疫病……水土不服、痢疾、瘧疾?這個時代,醫療條件極其原始,巫醫不分。她能做什麽?殺菌消毒的概念?基本的衛生條例?一些簡單的草藥知識(她前世對中醫略知皮毛,但具體到這個時代的草藥,恐怕差異很大)?
    她需要盡快了解這個時代的軍隊醫療現狀,以及可能獲得的資源。
    還有……仲衍答應送來的“實驗材料”,恐怕是收不到了。她人已入宮,與外界隔絕。
    正思忖間,門外忽然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以及宮女壓低的聲音:“費公子,您不能進去……”
    “我就說兩句話!蘇姐姐!蘇姐姐你在嗎?”是仲衍焦急的聲音。
    他怎麽進宮了?蘇瑾心中訝異,起身走到門邊,打開房門。
    隻見仲衍正被兩名宮女攔在院門口,他今日穿著正式的貴族子弟服飾,但臉上滿是焦急,看到蘇瑾開門,眼睛一亮。
    “蘇姐姐!你真的要隨軍出征?”他急切地問。
    蘇瑾點點頭,對宮女示意無妨。
    宮女這才鬆開阻攔。仲衍快步走到蘇瑾麵前,壓低聲音:“我剛從父親那裏聽說!這太危險了!軍中豈是女子該去的地方?而且還是去東夷那等蠻荒之地!姐姐,我去求父親,讓他向大王進言……”
    “費公子好意,我心領了。”蘇瑾打斷他,搖了搖頭,“王命已下,豈能更改?況且,這也是我的職責所在。”
    “可是……”仲衍急得跺腳,忽然想起什麽,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用麻布包裹的物件,塞到蘇瑾手裏,“這個給你!”
    蘇瑾入手微沉,打開一看,竟是幾塊大小不一的、顏色各異的……石頭?還有一小包用樹葉包裹的、黑乎乎的、像是泥土又像是腐殖質的東西。
    “這是……”她疑惑。
    “姐姐昨日要的東西,我本想晚上送去神廟,卻聽說你已被接入宮中,又要隨軍!”仲衍語速很快,“我想著姐姐要研究‘稼穡’,東夷之地多山林,土壤或許不同,就找了些不同顏色的石頭和……呃,林子裏挖的腐土,或許姐姐能用得上?還有這個——”
    他又從懷裏掏出一卷薄薄的、泛黃的獸皮,塞給蘇瑾:“這是我家一個老仆給的,他年輕時隨軍去過東夷,說那裏瘴氣重,蚊蟲多,容易生病。這上麵記了些當地土人用的、防蚊驅瘴的草藥樣子和大致生長的地方,雖然粗糙,但或許有點用。”
    蘇瑾握著那卷獸皮和那包“實驗材料”,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暖流。在這個陌生而危險的時代,這份來自一個近乎陌生少年的、笨拙卻真誠的關切,顯得如此珍貴。
    “費公子……多謝。”她真心實意地道謝。
    “姐姐千萬別客氣!”仲衍臉又紅了,撓撓頭,“你一定要保重!我……我聽說聞太師治軍雖嚴,但愛兵如子,隻要姐姐遵守軍紀,他定會護你周全!等你們凱旋,我……我再向姐姐請教!”
    “好。”蘇瑾點頭,將獸皮和布包仔細收好。
    仲衍又叮囑了幾句,才在宮女不斷的催促下,依依不舍地離開了。
    蘇瑾回到房中,展開那卷獸皮。上麵用簡單的線條畫著幾種植物的形狀,旁邊配有寥寥數語的說明,字跡歪斜,顯然是那老仆憑記憶所繪。有“驅蚊草”(類似艾草?)、“退熱藤”、“止瀉葉”等,雖然信息模糊,但在這醫療匱乏的時代,已是極為寶貴的線索。
    她將獸皮和“實驗材料”貼身藏好。
    這些東西,加上帝辛的私下任務,或許……真的能讓她在軍中做點什麽。
    夜色,再次籠罩了朝歌城。
    芳芷苑中寂靜無聲,隻有遠處隱約傳來的、軍隊調動的號令和腳步聲,提醒著人們,明日,將有一場決定王朝命運的大軍開拔。
    蘇瑾躺在陌生的床榻上,毫無睡意。
    明日,她將踏上真正的戰場。
    不是宮闈的勾心鬥角,不是朝堂的唇槍舌劍,而是鐵與血、生與死最直接的碰撞。
    她握緊了藏在袖中的、那幾塊冰冷的石頭。
    【主線任務‘三日內獲得商王帝辛注目’狀態更新……】
    【檢測到宿主與目標深度接觸,獲得特殊任務指派,關注度顯著提升。】
    【判定:任務完成(評價:優秀)。】
    【獎勵發放:天命悖逆值+15,技能‘觀心術’升級至初級(可更清晰感知近距離目標情緒與簡單念頭,小幅提升對精神力低於自身目標的‘說服’成功率),解鎖新技能‘基礎草藥辨識(殘)’(基於現有知識碎片生成)。】
    【當前天命悖逆值:23。】
    【新主線任務觸發:隨軍東征,在戰爭中生存並建立功績(至少一項被認可的貢獻)。】
    【任務時限:至東征結束。】
    【任務獎勵:視貢獻程度而定,最低獎勵:天命悖逆值+30,隨機技能或物品。最高獎勵(扭轉戰局關鍵貢獻):未知。】
    【失敗懲罰:死亡,或徹底失去價值後被係統抹殺。】
    冰冷的係統提示,為明日之行,標注了殘酷的注腳。
    蘇瑾閉上眼睛。
    活下去。
    然後,想辦法……贏。
    窗外,傳來了第一聲雞鳴。
    天,快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