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異香蝕骨藥渣冷,枯骨無言意自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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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濁的泥水裹挾著斷枝腐葉,
將林夜那具破敗不堪的身軀,輕輕推搡進了狹窄的石縫。
洞口之內,儼然是另一個世界。
光線在入口處被粗暴地截斷,唯餘遠方瘴霧籠罩、屍布般灰暗的天穹,
吝嗇地漏下幾縷慘淡微光。
這光虛弱地勾勒著嶙峋石壁的陰影輪廓,更將深處襯得一片濃得化不開的墨色。
空氣粘稠沉重,每一次微弱喘息都像在吞咽冰水浸透的棉絮。
瘴氣如跗骨之蛆,雖較外界稀薄,但那絲甜膩的腥腐依舊頑固地鑽進鼻腔,
侵蝕著麻木的神經,帶來陣陣窒息般的眩暈。
正是這點微薄的空氣,勉強吊住了他搖搖欲墜的生命燭火。
體內【初級解毒丹】的藥力已是強弩之末,僅剩一縷微熱的氣息,
如同將熄的炭火餘燼,在枯竭的經絡中艱難蠕動。
而緊貼胸口的【噬魂魔戒】,散發著灰蒙蒙、近乎消融於黑暗的微光,
成了他最後的鎧甲,竭力抵禦著外界陰冷的濕氣與殘餘的瘴毒。
稀薄的空氣、藥力的殘渣、魔戒的微光——這絕望中的三者在死亡的邊緣,
達成了一種岌岌可危的平衡,才沒讓他踏入石縫的瞬間便徹底斷絕生機。
他像個被遺棄的、浸透泥水的破布袋,被水流最後的推力甩進石縫深處稍寬的凹陷。
身體扭曲地卡在石壁間,紋絲不動。
意識早已沉入無底深淵,連掙紮的念頭都凋零殆盡。
胸膛的起伏微弱到極致,每一次吸氣都耗盡全身力氣,再緩緩吐出一絲若有若無的氣息。
若非那魔戒持續散發的、如同黑暗深淵中唯一懸命之線的灰光,
死死吊住這縷殘存生機,這具殘軀恐怕早已被石縫裏彌漫的陰濕死氣與瘴毒徹底吞噬、同化。
這死亡絕境中意外的“庇護所”,非但未能帶來絲毫慰藉,反而彌漫著更滲入骨髓的詭異。
借著洞口透入的那點吝嗇天光,勉強能看到石縫深處的地麵。
散落著一小堆漆黑的粉末狀物質,如同燃盡的柴灰——是藥渣。
詭異的是,它們似乎剛被丟棄不久,指尖湊近,
竟能捕捉到一絲微弱到近乎錯覺的餘溫,在這片陰冷刺骨的濕地裏,突兀得令人心驚。
更毛骨悚然的是氣味。
石縫本該充斥著淤泥、苔蘚和死水的腥臊惡臭。
可偏偏,在這汙濁之中,一縷極其淡薄、又異常清晰的草木異香,頑強地滲透出來。
它清冽、純粹,甚至帶著一絲匪夷所思的生機感,輕飄飄鑽入鼻腔。
這香氣像一尾冰冷的銀魚,瞬間穿透皮肉,遊入骨髓深處。
僅僅是吸入這一絲,林夜那昏死如死水的意識,
竟被強行激起微瀾,一種透骨的清醒感刺入混沌。
隨之而來的,是身上那蝕骨灼魂的疲憊與劇痛,仿佛被這異香極其微妙地……
撫平了一絲棱角。
這絕非尋常藥渣!
能在如此汙穢死地焚燒,還能殘留此等清奇、幾乎滌蕩神魂的異香,
其原本所用之物,必然非同凡響,甚至可能……沾染禁忌!
目光驚疑上移。
石縫內壁,靠近洞口稍亮處,懸掛著一樣東西。
一串由漆黑油亮細藤精心串起的物件。
白森森。
在昏暗中,閃爍著一種隻屬於死亡的、毫無生氣的慘白。
一共七根。
長短粗細不一,指關節彎曲著令人心悸的弧度。
分明是從不同人手上硬生生掰下的人骨!
它們如同被精心挑選的恐怖飾品,懸在那裏。
骨麵光滑異常,甚至泛著一層幽冷的油潤光澤。
仿佛被人經年累月地盤玩摩挲,形成了一層令人作嘔的“包漿”。
微光勾勒下,這七根寂靜懸垂的人骨,
每一根都像一隻空洞無瞳、永不瞑目的眼睛,死死“盯”著下方的闖入者。
它們無聲地組合在一起,散發出一種冰冷徹骨、濃得化不開的惡意與警告。
陰氣森森,直欲凍結靈魂。
這到底是什麽?
是標記地盤的隱秘符號?
是血腥儀式的殘留祭品?
還是……對所有窺探者赤裸裸的死亡通牒?
就在林夜徹底失去最後一絲氣力,陷入最深沉的昏迷之際,
石縫上方,一處高於周圍、被瀑布般濃密藤蔓完全遮蔽的陰影深處。
那裏的黑暗比別處更濃、更沉,
如同吞噬光線的墨汁,更像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暗巢穴。
倏地,兩點微弱的光點,毫無征兆地在藤蔓間隙中亮起。
它們亮得極緩,極靜,如同從亙古沉眠中被悄然喚醒,
又似兩顆深埋九幽、曆經萬載淬煉的寒星,冰冷,不帶絲毫溫度。
那是一雙眼睛。
渾濁,仿佛蒙著歲月塵埃與沼澤濕氣。
但那渾濁深處,卻蘊著一縷鷹隼般銳利到令人心悸的幽光,足以洞穿黑暗。
眼睛的主人完全隱沒在藤蔓之後,與這片黑暗沼澤渾然一體。
沒有一絲動作,連呼吸的韻律都與潮濕空氣完美同步,不泄露半分生命的氣息。
他(或者說,它?)的存在本身,便是絕境的一部分。
它隻是微微垂著眼瞼,居高臨下,俯視著下方水流送來的“不速之客”。
冰冷的目光在林夜慘白如紙、毫無生氣的臉上稍作停留。
旋即,目光如最精密的探針掃過:
那身泥水浸透、支離破碎的衣衫;
裸露皮膚上交錯的猙獰傷口與淤青;
最終,精準釘在他胸前——那枚【噬魂魔戒】正散發著微弱卻異常頑強的灰光,
如同風中殘燭,吊著他最後一口遊絲般的氣息。
那雙渾濁如沉積沼澤水的眸子裏,掠過一絲微不可察的波動,
快如電光石火,難以捕捉其意。
接著,目光漠然移開。
掃過地上那堆尚帶詭異餘溫的漆黑藥渣。
掠過石壁上那串在幽暗中散發著慘白油光、令人極不適的七根人骨串。
眼神裏,沒有絲毫屬於人類的波動。
無憐憫。
無好奇。
無驚訝。
亦無憤怒。
如同一位技藝已臻化境的冷酷獵手,
在審視陷阱中意外落網的獵物,衡量其價值與威脅;
更像一位沉浸多年的老學究,
在觀察一件稀有而充滿未知的實驗素材,冰冷、專注,
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探究與思量。
它就這麽一動不動地注視著。
沉默如同凝固了億萬年的岩石。
仿佛已如此凝視了萬載,也預備再凝視萬載。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統治了石縫。
唯有林夜胸膛處那微弱到幾近斷絕的呼吸聲,以及石壁頂端凝結的水珠,
偶爾滴落在下方冰冷岩石或水窪中,發出單調、空洞的——“嘀嗒……”
“嘀嗒……”
這聲音在絕對的寂靜中回響、擴散,
如同為這詭異的“庇護所”敲打著冰冷的秒針,丈量著生與死的距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