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城門處的盤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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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識從粘稠的黑暗與破碎的空間亂流中掙紮浮起,首先感受到的是堅硬粗糲的地麵,以及鼻孔裏鑽入的、混合了塵土、青草和某種淡淡牲口氣息的……人間的味道。
    林墨猛地睜開眼,左眼的暗紅視野率先恢複,映出一片微微泛白的天空,以及幾叢在晨風中搖曳的、沾著露水的野草。他正仰麵躺在一片荒草叢生的土坡下,身上覆蓋著夜露和穿越空間時沾染的、尚未完全消散的灰白空間塵屑。
    身體各處傳來散架般的劇痛,比在龍骸死地時更加綿長深入,那是空間傳送對重傷之軀的又一次摧殘。經脈空空蕩蕩,噬靈蠱陷入深度沉寂,連那絲罪血本源都黯淡無光。唯有左手掌心,那塊龍脊碎片依舊微微發燙,嵌在鱗甲中,此刻卻傳遞出一股“消耗過度”的疲憊感。
    他還活著。從龍骸死地,被傳送到……這裏。
    他掙紮著側過頭,暗紅的視野投向土坡上方。
    天際剛剛泛起魚肚白,薄霧縈繞在遠山的輪廓間。而在視線的盡頭,薄霧與晨曦交融的地平線上,一片龐大到令人震撼的、連綿起伏的陰影,如同匍匐在大地上的遠古巨獸,靜靜橫陳。
    城牆。高聳入雲、仿佛與山嶽接壤的、望不到盡頭的灰黑色巨石城牆!牆頭上,隱約可見塔樓和巡守衛兵的微小身影,以及幾麵在晨風中緩緩飄動的、繡著某種複雜徽記的旗幟。
    城牆之下,是無數螞蟻般大小、正在移動的黑點——那是清晨排隊等待入城的人流和車馬。
    望月城。
    他真的……來到了這裏。玄天宗勢力範圍內的凡人界中部重鎮,也是他原本計劃中,複仇之路的必經節點。
    心髒不受控製地劇烈跳動了幾下,混合著劫後餘生的恍惚、抵達目的地的複雜,以及……刻骨的警惕。
    玄天宗的人呢?他們是否也追了出來?或者,在這座屬於他們勢力輻射範圍的城市裏,早有天羅地網在等待?
    他必須立刻進城,隱匿於茫茫人海,同時想辦法治療傷勢,打探消息。
    林墨艱難地撐起身體,檢查自身。衣衫早已襤褸不堪,沾滿血汙、塵土和空間穿梭留下的奇異灰燼。覆蓋鱗片的左臂和異變的左眼太過顯眼,必須隱藏。
    他嚐試運轉《斂息術》,發現雖因神魂受損和力量枯竭而效果大減,但收斂自身氣息、壓製左眼異象、甚至讓左臂鱗片色澤暫時變得灰暗如陳舊皮革,還是勉強能做到。他從破爛的衣物上撕下幾條相對幹淨的布條,將左臂層層纏繞,又用一條較寬的布帶斜係,遮住了大半左臉和左眼,隻露出右眼和口鼻。看起來,就像一個遭遇劫難、狼狽受傷的獨行旅人或落魄散修。
    做完這些,他深吸一口氣(牽動內傷,引起一陣咳嗽),步履蹣跚地爬上土坡,朝著遠處那巍峨城門的方向走去。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望月城的磅礴氣象。城牆高達數十丈,全由切割整齊的巨型“青罡岩”壘砌,表麵隱約可見流動的防禦符文微光。巨大的城門此刻隻開了左側一扇偏門,供行人車馬通行。門前排起了長龍,有推著貨物的行商,有拖家帶口的流民,有風塵仆仆的江湖客,也有少數幾個氣息內斂、但眼神銳利的低階修士。
    城門兩側,站著兩排身著黑色鑲紅邊皮甲、腰佩製式長刀的守衛,個個身材魁梧,太陽穴高高鼓起,眼神如鷹隼般掃視著每一個接近的人。為首的是一名穿著半身鐵甲、腰間懸著一塊巴掌大小、刻著符文的銅牌的小頭目,煉氣三層左右的修為,正不耐煩地吆喝著,指揮手下檢查。
    盤查很嚴。
    每個入城者,無論身份,都要在城門旁一塊半人高的、表麵光滑如鏡的淡青色石板上按一下手印。那石鏡會微微發光,顯示出按印者的簡易輪廓和靈力波動痕跡(凡人則幾乎沒有反應)。守衛則對照著手中一卷厚厚的獸皮名冊(上麵似乎有畫像和基本信息),以及旁邊木架上貼著幾張略顯陳舊的、畫著人像的通緝告示,進行比對核查。
    林墨的心提了起來。那石鏡……是檢測靈力屬性與波動的?他身上力量駁雜混亂,雖極力收斂,難保不出岔子。通緝告示……會不會有他的畫像?即使沒有,玄天宗若在此地有影響力,下達海捕文書也是輕而易舉。
    他默默走到隊伍末尾,低著頭,用布帶遮掩著麵容,盡量放緩呼吸,讓《斂息術》運轉到當前極致,將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
    隊伍緩慢移動。他聽到前麵傳來守衛粗聲粗氣的盤問:
    “姓名?籍貫?入城何事?”
    “按規矩,按石鏡!”
    “你這靈力波動有點雜啊,練的什麽功?腰牌拿出來看看!”
    “這小子,跟告示上這個拐賣婦孺的賊人有點像啊?帶走細查!”
    氣氛緊張而壓抑。不時有人被揪出隊伍,帶到一旁的小屋子裏進一步盤問,隱約傳來爭辯和嗬斥聲。
    終於,輪到了林墨。
    “下一個!磨蹭什麽?”小頭目皺眉喝道。
    林墨低著頭,挪到石鏡前。他伸出纏滿布條、刻意放鬆的右手,按在了冰涼的鏡麵上。
    觸感微涼。石鏡內部似乎有微光流轉,掃過他的手掌。
    林墨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全力壓製體內任何一絲可能外泄的異種能量波動,尤其是左眼的血瞳和左臂的龍化氣息。
    石鏡的光微微亮起,映照出的輪廓模糊扭曲,靈力波動痕跡更是淡薄到幾乎看不見,且斷斷續續,混雜著一絲難以辨明的灰敗死氣(來自龍骸死地)和微弱到極點的駁雜屬性。
    “嗯?”小頭目盯著石鏡,眉頭皺得更緊,“靈力微弱駁雜,氣息紊亂帶傷……還沾著不幹淨的東西?”他掃了一眼林墨襤褸的衣衫和纏裹的左臂,“姓名?哪兒來的?怎麽搞成這副鬼樣子?”
    林墨早已想好說辭,壓低聲線,讓聲音顯得沙啞疲憊:“回軍爺,小人林二,來自東邊‘落霞鎮’,是個走方的草藥郎中。前些日子在山裏采藥,不慎跌入一處廢棄礦坑,被困數日,僥幸爬出,卻弄得一身傷,盤纏行李也丟了……”他刻意讓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惶恐和虛弱。
    “落霞鎮?”小頭目翻看著手中的獸皮名冊,“沒聽說過這個鎮子。東邊幾百裏都是荒山野嶺,哪來的鎮子?你蒙誰呢?”他眼神變得銳利。
    “是……是小地方,不起眼。”林墨心頭一緊,暗罵自己隨口編的地名可能有問題,連忙補充,“就在‘黑風嶺’再往東百來裏,靠近‘遺棄之原’邊緣……”他故意說出這兩個地名,賭對方對那種偏遠凶險之地了解不多,且普通人提起會本能畏懼。
    果然,小頭目聽到“遺棄之原”,臉色微變,眼中閃過一絲忌憚。他再次打量林墨,目光在那纏裹的左臂和遮掩的麵容上停留片刻,又看了看石鏡上那微弱混亂的靈力反應。
    “遺棄之原邊上的?難怪一身晦氣。”他語氣緩了緩,但疑心未消,“把手上的布條解開看看。”
    林墨身體微僵。解開?左臂的鱗片雖用《斂息術》暫時偽裝,但近距離細看,難保不露馬腳。
    就在他遲疑的瞬間,旁邊一個年輕守衛忽然指著木架上一張相對較新的通緝告示,小聲對頭目道:“頭兒,您看這人……是不是有點像告示上這個?玄天宗前幾日發來的,說是黑風寨逃逸的邪修餘孽,叫什麽‘血手’的同夥,特征是左臂或有異狀,擅長隱匿……”
    小頭目聞言,目光猛地變得淩厲如刀,唰地轉向那張告示,又猛地盯向林墨纏裹的左臂!
    氣氛瞬間凝固!
    林墨全身肌肉緊繃,右手下意識地微微握起,左眼在布帶遮掩下,暗紅的光芒幾乎要抑製不住地亮起!
    要暴露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讓開!都讓開!瞎了你們的狗眼!”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和囂張的呼喝聲從城門外大道上傳來!隻見三匹神駿的黑色角馬拉著一輛裝飾華麗、帶著某世家徽記的馬車,在一隊護衛的簇擁下,絲毫不減速,朝著城門直衝而來!排隊的人群頓時大亂,驚叫著向兩旁躲閃。
    城門口守衛的注意力瞬間被這突如其來的騷亂吸引過去!
    “是……是城主府三公子的車駕!”有守衛驚呼。
    小頭目臉色一變,也顧不上細查林墨了,連忙揮手讓手下維持秩序,並朝著疾馳而來的馬車躬身行禮:“快!開中門!迎三公子回城!”
    趁著這突如其來的混亂,林墨當機立斷,身形微微一晃,如同一條滑溜的泥鰍,借著躲避馬車和慌亂人群的掩護,悄無聲息地擠過了守衛鬆懈的防線,混入了剛剛因騷亂而變得有些無序的入城人流之中。
    他低著頭,腳步不停,迅速沒入了望月城那高聳城門投下的、幽深而巨大的陰影裏。
    身後,隱約傳來那小頭目氣急敗壞的吼聲:“剛才那小子呢?攔住他!”
    但人流已經將他淹沒。
    林墨的心跳如鼓,不敢回頭,更不敢停留,沿著入城後寬闊而嘈雜的主街,向著城市深處,快步走去。
    城門處的盤查,僥幸過關。
    但危機,遠未解除。
    望月城的龐大與複雜,如同剛剛向他張開的、另一張無形的巨網。
    而玄天宗的通緝令,已經貼在了城門口。
    他必須盡快找到落腳點,治療傷勢,並弄清楚這座城裏,究竟湧動著多少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