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雨巷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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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特意強調了“孩子”。
    阿阮愣了一下,眼中的狂熱稍稍冷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為深沉的、混雜著悲傷、了然和決絕的複雜情緒。
    她鬆開了沈生瀾的手腕,後退一步,忽然對著沈生瀾,鄭重地、深深地行了一個禮。那禮節的姿勢有些古老,並非當下尋常仆役所用。
    行完禮,阿阮轉身,快步走到隔間角落一個破舊的木櫃旁,從最底層摸出一個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小布包。她捧著布包走回來,雙手微微顫抖,將布包一層層打開。
    裏麵是一個小小的、顏色暗沉的木盒。
    打開木盒,一塊約莫嬰兒拳頭大小、通體血紅、隻在中心有一點凝白、形似淚滴的玉石,靜靜躺在褪色的絲綢襯墊上。
    這玉石出現的瞬間,沈生瀾左耳那枚一直沉寂的紫玉耳墜,突然傳來一陣清晰的、溫熱到近乎發燙的悸動!腦海中,沉寂的係統也驟然發出提示音:
    【檢測到高濃度同源能量波動!確認為目標物品‘星隕石’碎片(血玉髓)!請宿主獲取!】
    星隕石碎片!竟然就在這裏!在一個不起眼的啞婢手中!
    阿阮將血玉捧到沈生瀾麵前,眼中含淚,指了指血玉,又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暗紅印記,再指向沈生瀾,然後雙手合十,做了一個祈求的動作。
    她的意思很明顯:把這血玉交給沈生瀾,請求沈生瀾達成某種願望或完成某種使命。
    沈生瀾剛想伸手去接,阿阮卻猛地縮回手,警惕地看向門口,同時迅速將血玉塞回木盒,裹進油布包,動作快得驚人。
    她將油布包一把塞進沈生瀾懷裏,用力推了她一把,指向隔間後麵一扇破舊的小窗,急促地打著手勢:快走!有人來了!從那裏走!
    沈生瀾也聽到了外麵隱約傳來的、不同於浣衣勞作聲的、急促而整齊的腳步聲!還有盔甲摩擦的輕微鏗鏘!
    是巡邏的侍衛!而且直奔浣衣局而來!是那個被打暈的仆婦被發現了?還是南宮容璟起了疑心,加強了搜查?
    “一起走!”沈生瀾抓住阿阮的手。
    阿阮知道太多秘密,留下必死無疑!
    阿阮卻堅決地搖頭,掙脫她的手,再次用力將她推向窗口。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地上的木盆和未洗完的衣物,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種近乎平靜的認命神情。她不能走,走了立刻會引起更大範圍的搜捕,反而會連累沈生瀾暴露。
    外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已經能聽到侍衛的低喝和仆婦們驚慌的回應。
    沈生瀾知道不能再猶豫了。她深深看了阿阮一眼,將那油布包緊緊塞入懷中,不再遲疑,轉身衝到那扇小窗前。
    窗戶不大,糊的窗紙早已破損,她用盡全力推開吱呀作響的窗欞,顧不上會不會被木刺刮傷,手腳並用地爬了出去。
    窗外是一條堆滿廢棄雜物和濕滑青苔的狹窄夾道,彌漫著腐爛的氣味。
    沈生瀾落地時崴了一下腳,鑽心的疼痛傳來,她咬緊牙關,不敢停留,一瘸一拐地沿著夾道向外摸索。
    身後隔間裏,傳來了門被粗暴踹開的聲音,以及侍衛冰冷的盤問聲。阿阮那嘶啞的“嗬嗬”聲似乎辯解著什麽,隨即被淹沒在更多的嘈雜中。
    沈生瀾不敢回頭,拚命向前。
    夾道的盡頭是一堵矮牆,牆根下堆著幾個破筐。她忍著腳踝的劇痛,踩上破筐,奮力攀上牆頭。牆外是一條更僻靜、幾乎無人走動的小巷。
    她剛剛翻下牆,落地時傷腳再次受力,痛得眼前發黑,幾乎站立不穩。
    就在這時,巷口的方向,傳來了清晰而沉穩的馬蹄聲,以及甲胄碰撞的整齊聲響。
    一個冰冷徹骨、熟悉到讓她骨髓發寒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小巷的寂靜:
    “給本王——搜!”
    “每一個角落,都不要放過。”
    沈生瀾背靠著冰冷潮濕的牆壁,懷中緊緊捂著那枚滾燙的血玉,聽著那越來越近的、如同死神催命般的腳步聲和搜查聲,額角的冷汗混著灰塵滑落。
    前有堵截,後有追兵。
    腳踝劇痛,寸步難行。
    她緩緩滑坐在地,在牆角的陰影裏蜷縮起來,仿佛這樣就能躲避那無處不在的視線。
    懷中的血玉隔著衣料傳來灼人的溫度,仿佛在嘲笑著她剛剛燃起的、微弱的希望。
    難道……真的逃不掉了嗎?
    她閉上眼,聽著那如同踏在她心上的、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冰冷的雨水順著牆頭的瓦片匯聚成線,滴落在沈生瀾頸間,激得她打了個寒顫。
    巷口傳來的聲音如同淬了冰的利刃,切割著雨幕,也切割著她緊繃到極致的神經。
    南宮容璟來了。
    而且聽那陣勢,是帶著親衛,有備而來。
    腳踝處尖銳的疼痛一陣陣襲來,冷汗混著雨水浸濕了她的鬢發和後背。
    懷中的血玉隔著濕透的衣衫,依舊散發著灼人的溫度,像一塊烙鐵,燙著她的皮膚,也燙著她的心。
    逃?往哪逃?這條死巷隻有來路和去路,巷口已被堵住,翻牆過來的方向此刻恐怕也布滿了搜查的人。她一個崴了腳的女人,如何逃得出天羅地網?
    硬拚?無異於以卵擊石。
    坐以待斃?那更不是她的性格。
    電光石火間,無數念頭在沈生瀾腦海中碰撞。
    恐懼、絕望、不甘、憤怒……最終,這些情緒被一種極致的冷靜強行壓下。越是絕境,越不能亂。
    她低下頭,飛快地將懷中油布包裹的血玉取出,毫不猶豫地塞進旁邊一個傾倒的破瓦罐內壁與泥土的縫隙裏,又抓了把濕泥草草抹了抹遮掩痕跡。
    這東西絕不能落在南宮容璟手裏!做完這一切,她扯下頭上那礙事的仆婦頭巾,任由濕發披散,又將身上那件不合體的外衫扯得更亂些,然後,她做了一件看似最不可能的事——
    她深吸一口帶著雨腥味的冰冷空氣,用盡力氣,朝著巷口的方向,嘶聲喊道:“王爺……救我!”
    聲音淒楚,帶著哭腔,在嘩啦啦的雨聲中顯得異常清晰而脆弱。
    既然躲不過,那就主動迎上去!將自己置於一個看似更被動、更無助的境地,反而可能爭取到一絲轉圜之機。
    她要扮演一個“倉皇逃竄卻不慎受傷、最終隻能絕望呼救”的可憐女人。
    腳步聲驟然加快,朝著她藏身的牆角逼近。火把的光亮驅散了部分雨夜的黑暗,映出數道被拉長的、帶著兵器輪廓的身影。
    南宮容璟的身影出現在火光最前方。他穿著一身玄色勁裝,外罩墨色大氅,雨水順著大氅邊緣不斷滴落。
    他手中沒有拿劍,但那周身散發出的、比雨水更冷的凜冽氣息,卻比任何利刃都更具壓迫感。
    他的目光如同鷹隼,瞬間鎖定了蜷縮在牆角、渾身濕透、狼狽不堪的沈生瀾。
    火光照亮了她蒼白如紙的臉,淩亂的濕發貼在頰邊,衣裙髒汙破損,一隻腳不自然地蜷著,看起來確實像是經曆了奔逃和摔傷。
    她仰頭看著他,眼中蓄滿了雨水和……淚水?那眼神裏有恐懼,有哀求,還有一種瀕臨崩潰的絕望。
    南宮容璟腳步停在她麵前三步之外。親衛們迅速散開,將這一小片區域圍住,火把的光圈將她牢牢困在中央。
    “沈生瀾,”他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隻有一片冰封的漠然,“你真是……每次都能給本王‘驚喜’。”
    他的目光掃過她濕透的衣衫,掃過她裸露的手腕和脖頸,最後落在地那隻不自然的腳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