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萬籟俱寂。
    林家邊緣的小屋內，林玄盤膝坐在冰冷的床板上，雙目緊閉，呼吸悠長而緩慢。
    他的心神完全沉入體內，小心翼翼地引導著那一絲自灰色武魂深處滲出的奇異能量。這能量細若遊絲，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厚重與古老，仿佛源自宇宙開辟之初的混沌。它緩緩流淌過幹涸的經脈，所過之處，並未帶來尋常靈力那般的充盈與強化感，反而像是一種……浸潤與同化。
    經脈壁障依舊堅韌，三年來幾乎毫無寸進的修為，在這絲能量的流轉下，並未出現明顯的鬆動。但它帶來的感覺，卻截然不同。不再是以前修煉時那種滯澀、難以推動的沉重，而是一種潛移默化的……滋養？或者說，是一種本質層麵的緩慢變遷。
    就像一滴墨，滴入清水，雖未立刻染黑全部，卻已開始悄然改變著水的本質。
    林玄不敢有絲毫大意，全神貫注地感受著這微妙的變化。腦海中那篇自黑色戒指中得到的殘缺古法，名為《混沌源初訣》，其運行路線晦澀複雜，與林家乃至他所知的任何功法都大相徑庭。它不追求引動外界靈氣，更像是在挖掘自身內部那被定義為“混沌”的本源。
    時間一點點流逝。
    當窗外天際泛起一絲魚肚白時，林玄緩緩睜開了眼睛。
    眸中精光一閃而逝，帶著一絲疲憊，但更多的是一種難以抑製的興奮與震撼。
    一夜修煉，他的修為境界依舊停留在淬體境三重巔峰，未能突破。然而，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發生了一些奇異的變化。
    力量並未顯著增長，但身體的韌性、骨骼的密度，似乎都有了一絲微不可查的提升。最明顯的是精神力，感知變得比以往更加敏銳，小屋外晨風吹拂落葉的沙沙聲，遠處廚房準備早膳的細微響動，都清晰地傳入耳中。
    更重要的是，他與那灰色武魂之間的聯係，似乎緊密了一分。雖然它依舊如同沉睡的頑石，大部分時間沉寂無聲，但林玄能隱約感覺到，在那片灰色的混沌深處，潛藏著一股難以想象的磅礴力量，如同蟄伏的太古凶獸，隻待蘇醒的那一刻。
    “《混沌源初訣》，灰色武魂……”林玄攤開手掌，那團灰色的霧氣悄然浮現，依舊黯淡無光，“戒指裏的信息提到，灰色是禁忌之色，與那遠古滅世黑龍同源。但這信息太殘缺了，想要真正了解並掌控它，我必須找到更多的線索。”
    他想到了家族的藏經閣。
    林家傳承數百年，藏經閣內收藏了眾多典籍，除了功法武技，還有不少關於大陸曆史、奇聞異錄、武魂圖鑒的雜書。或許，在那裏能找到關於“灰色武魂”、“混沌”或者“遠古黑龍”的隻言片語。
    盡管希望渺茫，但這是他目前唯一的途徑。
    起身，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體。一夜未眠，精神卻並不萎靡，反而因為那絲混沌能量的滋養，顯得神采奕奕。他換上一件幹淨的舊袍，推開屋門。
    清晨的冷風拂麵，帶著濕潤的草木氣息。
    前往藏經閣的路上，不可避免地遇到了不少林家族人。他們看到林玄，目光各異，有毫不掩飾的鄙夷，有居高臨下的憐憫，也有純粹看熱鬧的戲謔。
    “嘖，這不是我們的‘廢品天才’嗎？這麽早起來，是去雜役房報道？”一個尖酸的聲音響起，是林雲飛的另一個狗腿子，名叫林虎。
    林玄腳步不停，恍若未聞。
    “哼，裝什麽清高！一個廢武魂，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林虎見他不理，自覺無趣，罵罵咧咧地走開了。
    林玄麵色平靜，心中卻冷笑。燕雀安知鴻鵠之誌？待到黑龍嘯天之日，再看爾等嘴臉！
    藏經閣位於林家府邸的核心區域，是一座三層的古樸樓閣，飛簷鬥拱，氣勢不凡。門口有兩位氣息沉穩的家族護衛值守。
    看到林玄走來，其中一名護衛眉頭微皺，伸手攔了一下。
    “林玄？你來藏經閣何事？”護衛的語氣還算客氣，但眼神中的疏離顯而易見。藏經閣並非對所有族人無條件開放，需要一定的家族貢獻點或者特殊權限。
    “查閱典籍。”林玄淡淡道。
    另一名護衛開口，帶著一絲公事公辦的冷漠：“林玄，按照族規，覺醒廢品武魂者，家族資源傾斜終止。你已無免費進入藏經閣一層的權限，若想進入，需繳納十點家族貢獻，或者……族長或長老特許。”
    林玄眉頭微蹙。家族貢獻點需要通過完成家族任務獲得，他這三年修為停滯，根本沒做過任務，自然一點都沒有。而族長長老特許？想想昨天高台上那些冷漠的目光，他知道這絕無可能。
    難道連藏經閣都進不去？
    就在他心念急轉，考慮是否暫時離開另想辦法時，一個溫和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讓他進去吧，他的貢獻點，記在我賬上。”
    林玄回頭，隻見一個穿著淡青色長裙的少女款步走來，容貌清麗，氣質溫婉，正是林雪兒。
    “雪兒小姐。”兩名護衛見到她，立刻躬身行禮，態度恭敬。林雪兒覺醒靈品武魂，已是家族核心天才，地位非同一般。
    “這……”護衛有些猶豫。
    林雪兒微微一笑，如冰雪初融：“怎麽？我的貢獻點不夠嗎？”
    “夠，當然夠！”護衛連忙道，讓開了道路，“雪兒小姐請，林玄……請。”
    林玄看了林雪兒一眼，眼神複雜。他並不想欠她人情，尤其是現在這種境況下。但藏經閣他必須進。
    “多謝。”他低聲道，聲音幹澀。
    林雪兒輕輕搖頭，眼神清澈：“不必客氣，林玄哥哥。我相信……你並非池中之物。”她的聲音很輕，隻有他們兩人能聽到。
    說完，她便率先走進了藏經閣，留給林玄一個窈窕的背影。
    林玄沉默片刻，壓下心中的波瀾，也邁步走入。
    藏經閣內部空間廣闊，一排排高大的書架整齊排列，上麵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卷軸、玉簡和紙質書籍。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墨香和舊紙特有的味道。
    一層大多是基礎功法和大陸通史、地理誌之類的雜書，對他用處不大。他的目標是那些可能記載了古老秘聞的偏僻典籍。
    他沒有理會周圍少數正在翻閱典籍的族人投來的異樣目光，徑直走向角落裏那幾個落滿灰塵的書架。這些書架上擺放的，大多是一些殘破不堪、無人問津的古籍和手劄，很多連書名都模糊不清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
    林玄如同一個耐心的掘金者，在一堆堆的“廢紙”中仔細搜尋。他翻閱了《青雲城舊聞錄》、《武魂異象考》、《千年妖獸譜》……大多一無所獲。有些書籍記載的內容光怪陸離，看似神秘，實則荒誕不經。
    汗水浸濕了他的額發，灰塵沾染了他的衣袍，但他毫不在意。那雙眼睛，始終銳利如鷹，不放過任何一絲可能的線索。
    午後，陽光透過高窗，在布滿灰塵的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林玄的手指，停在了一本極其破舊、封麵幾乎完全脫落、以某種堅韌獸皮鞣製而成的古書上。這本書被塞在書架最底層，與其他幾本同樣破爛的書擠在一起，毫不起眼。
    他小心地將它抽了出來。
    書頁泛黃脆弱，仿佛一碰就會碎掉。上麵的字跡是一種非常古老的文體，與他腦海中那篇《混沌源初訣》的文字有幾分相似，但更加難以辨認。
    他凝神細看，憑借著戒指信息流帶來的莫名感悟，以及遠超常人的耐心，艱難地解讀著。
    “……天地未形，窈窈冥冥，濁滯淤積，是為混沌……”
    “……混沌者，萬物之母，亦為終焉之歸所。其色玄灰，其質無常，非五行可定，非光暗可容……”
    “……有龍生於混沌，其名‘寂’，司掌歸墟與新生，吐納間星辰寂滅，宇宙輪回……其力之顯，常伴暗日懸空，其數……不詳……”
    “……後世有覺灰色武魂者，多被視為不祥，資質低下。然，亦有極微之可能，承‘寂’之血脈碎片，是為……混沌武魂……”
    看到這裏，林玄的心髒猛地一跳！呼吸驟然急促起來！
    混沌武魂！
    這本書裏，明確提到了“灰色武魂”和“混沌武魂”！雖然描述依舊模糊，並且強調了“極微之可能”，但這與他自身的情況，以及戒指中的信息，隱隱對應上了！
    他強壓住激動，繼續往下看。
    後麵的內容更加殘缺，字跡模糊，斷斷續續。
    “……混沌武魂，初醒時蒙昧，需以……滋養……或可……吞噬……成長……”
    “……禁忌之路……為天地所不容……覺醒之日……劫……”
    “……記載……遠古祭壇……線索……指向……葬神淵……”
    最後幾頁，似乎提到了某種引導或喚醒混沌武魂的方法，但關鍵部分已經完全損毀，隻能看到“滋養”、“吞噬”等零星字眼。而最後關於“遠古祭壇”和“葬神淵”的記載，更是語焉不詳，仿佛隻是某個古老傳說的碎片。
    但即便如此，對林玄而言，已是天大的收獲！
    這本書，至少證實了灰色武魂並非絕對的廢物，存在著一種名為“混沌武魂”的、極其罕見而強大的可能！並且，它似乎需要通過特殊的方式（滋養或吞噬）來成長，而其成長之路，被稱為“禁忌之路”，為天地所不容！
    “吞噬……”林玄咀嚼著這兩個字，眼神閃爍。難道《混沌源初訣》的修煉，就是一種對自身本源的“滋養”？而“吞噬”，又是指什麽？吞噬其他武魂？還是吞噬別的能量？
    無數的疑問湧上心頭，但方向，已經清晰！
    他小心翼翼地將這本獸皮古書合上，看了看周圍無人注意，便想將其帶走仔細研究。
    然而，就在他剛把書拿起，準備放入懷中時——
    “喲，我當是誰在這兒鬼鬼祟祟的，原來是我們的廢材少爺啊！”
    一個充滿譏諷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
    林玄身體一僵，緩緩轉過身。
    隻見林雲飛帶著林虎等幾個跟班，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書架的另一頭，正抱著雙臂，一臉戲謔地看著他。他們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林玄手中那本破舊的獸皮古書上。
    “怎麽？修為廢了，就開始研究這些沒人要的破爛玩意兒了？”林雲飛走上前，目光掃過那本書，嗤笑道，“這種垃圾，也就配你這種廢武魂來翻看了。怎麽，還想從裏麵找到變成天才的秘訣？真是癡心妄想！”
    林玄麵無表情，將古書緊緊攥在手中，側身就想離開。
    “站住！”林雲飛一步跨出，攔在他麵前，伸出手，“把書拿來我看看，是什麽破爛讓你這麽寶貝？”
    他純粹是出於刁難和羞辱的目的。
    林玄眼神一冷：“讓開。”
    “我要是不讓呢？”林雲飛下巴微抬，淬體境四重的氣息隱隱散發出來，帶著壓迫感，“一個廢品武魂的廢物，也敢這麽跟我說話？把書交出來，然後跪下來給我磕個頭，今天我就放過你，怎麽樣？”
    他身後的林虎等人也跟著起哄，發出哄笑聲。
    藏經閣內其他幾個族人被這邊的動靜吸引，紛紛看了過來，但沒人上前勸阻，大多抱著看熱鬧的心態。
    林玄深吸一口氣，胸中一股戾氣升騰。他不想惹事，但並不意味著可以任人欺淩，尤其是對方還想搶奪他剛找到的重要線索！
    “我再說一次，讓開。”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冰冷的寒意。
    林雲飛被他的眼神看得微微一怔，那眼神，不像是一個廢物該有的，反而像是一頭被激怒的孤狼。但隨即，一股被冒犯的怒火湧上心頭。
    “找死！”
    他怒喝一聲，不再廢話，右手五指成爪，帶著淩厲的勁風，直接抓向林玄手中的古書，同時左手隱含靈力，暗藏後招，準備順勢給林玄一個深刻的教訓！
    這一抓速度極快，角度刁鑽，顯然修煉過某種爪類武技。
    若是昨天的林玄，定然無法躲開，隻能眼睜睜看著書被搶走，自己還要被打傷。
    但此刻——
    林玄眼中厲色一閃！
    他沒有後退，反而左腳向前踏出半步，身體微側，右手攥著古書不動，左手並指如劍，以一種極其詭異、完全不符合常理的角度，後發先至，精準無比地點向林雲飛右手手腕的脈門！
    這一指，看似平平無奇，沒有靈力光華，卻仿佛蘊含著某種獨特的韻律，穿透了林雲飛爪風的所有變化，直指核心破綻！
    正是他昨夜修煉《混沌源初訣》後，對身體掌控力提升，並結合腦海中一些殘缺戰鬥記憶碎片，下意識使出的招式！
    “什麽？！”林雲飛臉色驟變，他感覺自己仿佛主動將手腕送到了對方的指尖上！一股尖銳的刺痛感傳來，整條右臂瞬間酸麻，凝聚的靈力驟然潰散！
    他駭然收手，連退兩步，驚疑不定地看著林玄。
    怎麽可能？！一個淬體三重、廢品武魂的廢物，怎麽可能看破他的招式，還如此精準地擊中他的脈門？！
    林虎等人也愣住了，臉上的笑容僵住。
    周圍看熱鬧的族人更是麵麵相覷，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
    林玄一指逼退林雲飛，並未追擊，隻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如同看著一個跳梁小醜。
    “好！很好！”林雲飛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眾目睽睽之下被一個“廢物”逼退，這簡直是奇恥大辱！他體內靈力瘋狂運轉，烈風虎的虛影在身後若隱若現，就要動用武魂之力！
    “藏經閣內，禁止動武！”
    一個蒼老而威嚴的聲音，如同暮鼓晨鍾，驟然在閣內響起。
    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無形的壓力，瞬間籠罩了整個藏經閣一層。所有人都感到心神一凜，躁動的靈力被強行壓製下去。
    隻見通往二樓的樓梯口，不知何時出現了一位身穿灰袍、須發皆白的老者。老者麵容枯槁，眼神渾濁，仿佛隨時都會睡著，但此刻，那微微睜開的眼縫中，卻透出一縷讓人心悸的精光。
    是看守藏經閣的啞長老！據說其實力深不可測，連族長都對其禮敬三分。
    林雲飛臉色一變，連忙收斂氣息，躬身行禮：“啞長老。”
    林玄也微微躬身。
    啞長老渾濁的目光掃過兩人，在林玄手中的獸皮古書上略微停頓了一瞬，隨即揮了揮手，聲音淡漠：“要打，出去打。藏經閣，是看書的地方。”
    “是，弟子知錯。”林雲飛不敢違逆，狠狠瞪了林玄一眼，低聲道：“廢物，你給我等著！”
    說完，帶著幾個跟班，灰溜溜地快步離開了藏經閣。
    其他看熱鬧的族人也趕緊低下頭，裝作認真看書的樣子。
    啞長老的目光再次落到林玄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似乎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探究？但最終，他什麽也沒說，身形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消失在樓梯口。
    林玄心中微微凜然，這位啞長老，給他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
    他不再停留，將獸皮古書小心地放入懷中貼身藏好，快步離開了藏經閣。
    回到自己的小屋，關緊房門。
    林玄的心依舊難以平靜。不僅是因為找到了關鍵線索，更是因為剛才與林雲飛那短暫的交手。
    那一指……似乎不僅僅是技巧和掌控力的提升。在出手的瞬間，他仿佛感覺到掌心那灰色武魂，極其微弱地悸動了一下，一股若有若無的、帶著吞噬意味的奇異感轉瞬即逝。
    難道，“吞噬”……是從這裏開始的？
    他攤開手掌，灰色的霧氣緩緩旋轉。
    “混沌武魂……禁忌之路……葬神淵……”
    林玄低聲自語，眼中燃燒起前所未有的光芒。
    前路依舊迷霧重重，但他已經找到了燈塔的方向。
    這條被視為廢物的絕路，或許，正是通往巔峰的……獨木橋！
    他盤膝坐下，再次沉浸到《混沌源初訣》的修煉之中。這一次，他更加專注，試圖捕捉那一絲“吞噬”的奧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