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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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天衛的軍營裏,火光通明,巡夜的士兵的一隊跟著一隊,走路發出細碎的聲響。昭明玉書獨自坐在外麵的草垛邊,身上的衣服都沾了些草屑。
    目光看著天上的圓月,眼底翻湧著些悵惘,低聲呢喃:“你看見的月亮,應該和我看見的是同一個吧。”他抬手虛虛攏住一縷月光,喉結滾了滾,“我倒是還真挺羨慕你的,懸在這高空上,能看到自己想看的人”
    “殿下在想心事?”
    溫尹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一身銀灰鎧甲,手裏拎著個酒壺,不過這酒壺裏裝的可不是酒。
    承天衛軍規森嚴,營中可是嚴禁飲酒,便是皇子也不能破例。他腳步輕緩地走近,將酒壺遞到昭明玉書麵前,指節分明的手握著壺柄,語氣帶著幾分妥帖的分寸:“殿下若不嫌棄,先喝口熱茶暖暖身子,夜露重,仔細著涼。”
    昭明玉書沒有推辭,抬手接過酒壺,直接喝了一口,然後將酒壺遞回給他,示意溫尹也喝,自己則往旁邊挪了挪,給溫尹留出位置:“正好渴了,多謝。”
    這段時間與跟昭明玉書一起在承天衛,一起訓練和挑人,溫尹原本以為所有的皇子都是養尊處優、擺足架子。
    卻不料這位二殿下雖有時認死理,愛鑽牛角尖,做起事來卻半點不含糊,對待底下的士兵也謙和,沒有一點皇子那種嬌氣的樣子,倒讓他漸漸生出幾分敬佩。
    兩個人坐著開始還有些尷尬,都沒有說話,沉默著看著月亮,昭明玉書忽然側過頭,語氣帶著幾分直白:“溫尹,我問你件事,你如實說便好。”
    “殿下請講,末將知無不言。”
    “你當初……是怎麽追到嫂子的?”昭明玉書問得有些倉促,話出口才覺得幾分唐突,眼底閃過一絲局促。
    溫尹聞言一怔,隨即失笑,竟難得露出幾分難為情的模樣,耳尖也悄悄泛起紅,跟領兵時沉穩威嚴的將軍形象判若兩人。
    “殿下說笑了,我跟內人,算不上追。”他望向遠方,眼底漾著溫柔的光暈,“我們是同村一塊長大的,後來長大了,我參軍前跟她提了一句,等我立功回來就娶她,她點了頭,回來後便成了親。”
    話語簡單,沒有一點花裏胡哨的修飾,昭明玉書望著溫尹眼底那抹藏不住的暖意,心底瞬間明了,溫尹跟他夫人感情一定很好。
    他忽然有些後悔,自己為啥要多此一舉去問。先前整天跟在上官宸身邊,自己每天都被塞的滿肚子狗糧,現在來了承天衛,誰知道連溫尹這種不苟言笑的人,提起妻兒都跟上官宸一個模樣,又硬生生被喂了一嘴。
    心中忍不住輕歎:這種被喂狗糧的日子,到底要過到什麽時候?什麽時候才能輪到他,反過來給別人喂上一回狗糧。
    “都給我滾開!滾開!”
    尖銳的嘶吼聲從聚凝和宮傳出來,蘇清焰頭發散亂,露出的脖子上也滿是指甲抓撓的紅痕。她雙目圓睜,瞳孔裏布滿血絲,眼底翻湧著狂躁。
    她被禁足在聚凝和宮已經一個月了,這一個多月,漫漫的長夜對她來說,跟個煉獄一樣。
    隻要她閉上眼睛,就全是血,鋪天蓋地的猩紅,還有血腥味一直從她鼻子裏麵湧入,弄的她隻想吐。
    立柱上不斷有血流下來,聚成一灘灘的血水,漫過她的腳踝,更可怖的是,無數赤身裸體的嬰兒,皮膚青紫,張著細小的嘴巴,密密麻麻地朝著她撲來。
    冰冷的小手抓撓著她,那觸感真實得令人毛骨悚然。每一次驚醒,她都渾身冷汗淋漓,癱軟在床榻上,指甲裏也全是血。
    她猛地從床榻上坐起,整個人冷靜了不少,閉了閉眼,強迫自己靜下來,深吸一口氣,緩緩挪到床邊,目光無意間掃過床沿,瞳孔驟然緊縮。
    隻見床沿上,赫然印著幾個小小的血手印,嬰兒的手掌大小。
    蘇清焰下意識地往後一縮,渾身的汗毛瞬間倒豎起來,雞皮疙瘩密密麻麻地布滿了全身,與此同時,太陽穴像是被無數根針狠狠紮著,眼前陣陣發黑,耳邊嗡嗡作響,連呼吸都變得艱難起來。
    她死死捂著胸口,指尖深深掐進肉裏,借著那點尖銳的痛感勉強維持著一絲清明。另一隻手緊緊按著脹痛欲裂的額頭。
    緩緩抬眼,目光再次落在那幾個血手印上,眼底的恐懼漸漸被極致的狠戾取代,聲音帶著咬牙切齒的狠勁,卻還是難掩一絲不易察覺的發顫:“是誰?!給本宮出來!”
    “沒必要這般裝神弄鬼!”她緩緩站起身,踉蹌了一步才穩住身形,胸口劇烈起伏著,眼神陰鷙死死盯著那血手印,一字一句地嘶吼道,“他們活著的時候,本宮便能輕易把他們弄死,如今就算是化作厲鬼,又能奈我何?本宮照樣能再殺他們一次,讓他們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蘇清焰的嘶吼殿內回蕩,卻是沒有半點回應。現在她隻覺得殿內好像有無數雙的眼睛,在看著她。
    就在她瀕臨崩潰的時候,殿外傳來腳步聲,簡聲手裏端著安神湯,連忙躬身行禮:“娘娘,可是身子不適?”話音未落,她的目光無意間掃過床沿那暗紅的血手印,失聲尖叫了出來:“啊~!”
    “怕什麽?!”蘇清焰猛地轉頭,眼底的狠厲尚未褪去,語氣冰冷,瞬間壓下了簡聲的害怕。
    簡聲渾身一顫,猛地回過神來,連忙雙膝跪地,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顫抖:“奴婢……奴婢失禮了,求娘娘恕罪!”
    她抬眸又瞥見蘇清焰脖頸上縱橫交錯的抓痕,觸目驚心,心頭一緊,又顫聲問道,“娘娘您脖子上的傷……要不要傳太醫來看一看?”
    蘇清焰抬手撫了撫脖頸,指尖觸到傷口的刺痛,眼底閃過一絲陰鷙,卻對簡聲的問話置若罔聞,她死死盯著床沿的血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