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真相還是假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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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星海再次來到99號酒吧,唐鼇那間的豪華辦公室內。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未羊市璀璨如銀河的夜景。空氣中彌漫著昂貴的古巴雪茄和陳年威士忌的混合香氣。
    唐鼇獨自一人坐在巨大的紅木辦公桌後,他麵前的桌麵上,擺放著一張相框,照片上是兩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其中一個是他,另一個是權鬆。
    “七十二小時還沒到,”唐鼇的聲音沙啞而低沉,“你最好不是過來找我求饒的。“
    白星海:”我需要同心圓這幾年的金融市場數據和商業活動內容。“
    “嘟嘟,”正在這時,林寒月突然打了電話過來。
    “小白,廢車場的車子記錄跟唐鼇給我們的一樣,但是根據這倆車子的編號,我們找到了之前出廠這倆車子的生產廠家。”
    “這裏是車輛輛的全部數據,從出廠到被砸成廢鐵的最後一刻。
    我們發現這輛車子的款式,數據是實時同步聯網的。我已經同步發給你了,你仔細看這個“維修與保養”日誌。”
    白星海快速瀏覽記錄,絕大多數都是由未羊市最頂級的4S店完成的標準化保養。
    然而,在最近三個月的記錄中,卻有著被抹除了記錄的痕跡。
    這個抹除的做法很粗糙,一點不像唐益車禍現場黑進交通係統中黑客的手法。
    “唐益的車輛一般是誰負責養護維修的?”白星海扭頭看著旁邊監視他的唐鼇。
    “我兒子的生活都是權叔負責的,他跟了我好多年,也照顧了益兒很久。”唐鼇指了指桌上的相片。
    “權叔……”白星海低聲念出這個名字。
    “嗯,他叫權鬆,是我的左膀右臂,同心圓的‘總顧問’,在我還一無所有時就跟在我身邊,是我最信任的兄弟。”
    車輛維修記錄被人為刪除,權鬆有著不可避免的疑點。
    這一次,他不再是尋找一個點,而是在一張巨大的網上,尋找一條貫穿始終的線。
    他進入數據視角,聯通了同心圓內部網絡,將權叔設定為“汙染源”,開始回溯“同心圓”過去十年的所有商業決策。
    有了預想再去求證,過程往往會簡單許多。
    他首先調出了所有由權叔主導的重大決策。在唐鼇和所有幫派高層眼中,權叔的許多決策都堪稱“神來之筆”。
    三年前,權叔力排眾議,放棄了對城西一個利潤豐厚的物流中轉站的爭奪,轉而投入巨資開發當時還很荒涼的碼頭區。
    當時所有人都覺得他瘋了,但一年後,市政規劃突然轉向,碼頭區成了新的自貿港,同心圓賺得盆滿缽滿。此事讓權叔在幫內的聲望達到了頂峰。
    但在協處理芯片的輔助下,時間線能被拉長,能夠看到一時得失之上的利害關係。
    白星海將同心圓的資金流與未羊市的金融市場數據流進行交叉對比,發現就在同心圓放棄城西物流站的同時,同心圓多年的老對手——“鏽河商會”,用一個不起眼的殼公司,以極低的價格悄悄吃進了那個物流站的全部股份。
    而在碼頭區計劃公布前的一周,鏽河商會同樣精準地拋售了手中所有與城西開發相關的股票,避免了巨額虧損。
    一來一回,同心圓看似賺了一大筆,但鏽河商會用更小的代價,獲得了更穩定、更長遠的現金流。
    權叔的“神來之筆”,實際上是與對手打了一場精妙的配合,用一個看似巨大的利益,掩蓋了更深層次的戰略輸送。
    兩年前,權叔通過“內部情報”,成功預測了一次警方對地下賭場的突擊,讓同心圓避免了損失。
    這被視為他情報能力出眾的又一佐證。
    但白星海在通訊記錄的底層日誌中發現,那份“內部情報”的源頭信號,經過多次跳轉,最終指向了鏽河商會控製的一個安全屋。
    而就在同心圓的賭場安然無恙的同時,鏽河商會趁著警力被調動的空檔,一口氣吞並了城北三個屬於其他小幫派的娛樂場所,完成了地盤的擴張。
    同心圓保住了一個點,鏽河商會卻拿下了一個麵。
    白星海停下了操作,摘下了眼鏡。他抬頭看向唐鼇,後者臉上的血色已經完全褪去,隻剩下一片死灰。
    “看來,我釣到了一條鯊魚啊。”白星海將整理好的完整報告,發送給了唐鼇。
    唐鼇的書房裏,閃電撕裂了天幕,慘白的光一瞬間照亮了他的臉。
    他看著屏幕上那份足以顛覆他整個世界的報告,那些熟悉的決策。
    “為什麽……”
    唐鼇的聲音輕得像一聲歎息,又像是陷入了冷靜的活火山。
    他戎馬一生,鬥過警察,拚過黑幫,踩著無數人的屍骨才坐上今天的位置。
    他能理解背叛,能理解人為財死,但他無法理解,一個與他分享過最後一塊麵包、為他擋過子彈的兄弟,為什麽會這樣做。
    這致命的一刀,並非來自敵人,而是來自他最信任的心髒。
    他的目光掃過辦公桌上一個相框,那裏麵是年輕時的他和權叔的合影。
    “為什麽?”唐鼇像是在問白星海,又像是在問自己,“我把他當兄弟,益兒把他當父親一樣尊敬……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白星海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動機,那是屬於勝利者的戰利品,而他,隻是一個為了救同伴而奔波的囚徒。
    “答案我給你了。”
    唐鼇沉默了良久,眼中閃過痛苦、憤怒、背叛,最終一切都歸於一片死寂的冰冷。
    他對著通訊器另一頭的人下令:“放人。把權叔……帶到我這裏來。我要親自問他。”
    通訊切斷。房間裏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一個小時後,儲藏室的門被推開。路武禹走了進來,他臉上帶著幾塊淤青,嘴角破了皮,但眼神依舊像狼一樣倔強。
    他看到屋裏狼藉的設備和三個神情疲憊的夥伴,什麽都沒問,隻是走到白星海麵前,伸出拳頭,輕輕和他對了一下。
    “謝了。”
    “一家人。”白星海回道。
    危機似乎解除了。白星海、林寒月和紫餘萍都鬆了口氣。
    然而,白星海卻總覺得這件事有一種說不出的違和感。
    權鬆確實被引了出來,他銷毀的過往證據也確實證明了他和鏽河商會有染。
    “他確實是凶手,但卻缺乏了殺害唐益的動機,也沒有利用唐益死亡牟利的證據。”白星海自言自語,聲音低沉,“最關鍵的是......他真的能做到這一切嗎?”
    他再次回想起郭華的分析:卡車司機的暴脾氣、塔吊操作員的疲憊、交通控製中心的電容短路……這些看似隨機的“意外”,被奇跡般地串聯在一起,構成了完美的死亡閉環。
    權叔,一個精明的金融家和信息技術高手,他可以利用黑客手段篡改信號,可以利用AI漏洞讓轎車轉向。
    但他如何能精準預知一個卡車司機的駕駛習慣?他又如何能算計到一個塔吊操作員會在那個關鍵時刻因孩子病危而失誤?甚至,他連一個老舊電容的短路都能提前預判並利用?
    這些,根本不是一個“人”能夠布局和掌控的。
    “除非……”白星海的眼中閃過一絲寒意,“或許他也隻是一個被利用後隨處丟棄的道具。”
    白星海的目光穿過窗戶,望向窗外那片深沉的夜色。
    他忽然想起昨天葬禮上老人抱著唐益棺材哭泣的場景,這些真的都隻是演戲嗎?
    我們真的從漁者的吊線上逃脫出來了嗎?
    雖然被同心圓關押了兩天,但對路武禹而言,這卻是一段酣暢的日子。
    他被安置在酒吧後方生活區的一間客房裏,房間寬敞明亮,獨立的衛浴間裏蒸汽氤氳,與他想象中潮濕陰冷的牢房截然不同,甚至稱得上舒適。
    起初,他胸腔裏憋著一股無處發泄的邪火,像一頭被困的野獸。
    他對著房門又踹又砸,震得門框嗡嗡作響。
    阿毅麵無表情地推門而入,瞥了一眼被踹得凹陷的門,“壞掉東西的賠償金都要從你口袋裏掏,你最好考慮清楚再砸。”
    “如果你有力氣沒處使就跟我來,”阿毅的聲音如同他那張古井無波的臉,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
    路武禹跟著走了出去,邊走邊聽阿毅說,“會長說了,在你朋友給出明確交代之前,你得留在這兒。”
    “不過嘛,我這兩天沒事,倒是可以教你兩手。”
    路武禹正值血氣方剛,當然是舞著拳頭衝向阿毅,結果是毫無懸念的。
    他甚至沒看清阿毅是如何動作的,隻覺得眼前天旋地轉,接著後背便再次與堅硬的地板親密接觸,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
    “空有蠻力,毫無章法。”阿毅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操!再來!”路武禹忍著劇痛,齜牙咧嘴地掙紮著爬起來。
    卻再次被幹脆利落地放倒。
    “再來!”路武禹的聲音已經嘶啞,但他眼神裏的凶狠與倔強非但沒有減弱,反而愈發堅韌。
    兩天的時間在阿毅的訓練中飛速度過。
    路武禹在空手格鬥方麵展現出了驚人的天賦。
    他的身體協調性、爆發力和耐力都遠超常人,很多複雜的發力技巧和閃避動作,阿毅隻需演示一兩遍,他就能模仿個七七八八。
    這種打不垮、錘不爛的韌性飛速進步,讓阿毅的眼神漸漸從最初的冷漠審視,到略帶驚訝,最後帶上了一絲極其隱蔽的欣賞。
    透過監控默默觀察的唐鼇也看在眼裏,他什麽都沒說,隻是那雙深邃如淵的眼眸中,目光掃過路武禹時,會多停留那麽不易察覺的一瞬。
    他仿佛從這個少年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輕時的影子——那股不服輸的狠勁,那種在絕境中求生、求強的意誌。
    兩天後,當路武禹跟著白星海離開同心圓,居然還感到一陣不舍。
    這裏沒有學校內對他們的歧視,也沒有仗勢欺人的子弟,一切都是憑自己拳頭說話。
    路武禹覺得自己還挺喜歡這樣直來直往的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