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明日午時,淮水竹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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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天後。
    神火山莊。
    時值初夏,後花園中百花競放,彩蝶紛飛
    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翠葉灑下斑駁光影,空氣裏浮動著草木與鮮花的清香。
    一派寧靜祥和。
    全然不見幾日前那場驚心動魄的生死變故留下的陰霾。
    一株繁茂的古樹下,石桌石凳潔淨如洗。
    東方淮竹今日顯然是精心打扮過的。
    她今日一襲翠綠,裙擺繡著疏朗的竹葉紋,隨著微風輕輕擺動,宛如風拂竹林。
    她本就生得極美,肌膚勝雪,眉目如畫。
    此刻略施粉黛,更是人間絕色。
    靜靜地坐在那裏,就像一株遺世獨立的翠竹。
    清雅脫俗,卻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隻在此刻流露的柔美。
    劉長安準時來到後花園,遠遠便看到了這幅如畫景象。
    他眼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豔。
    隨即恢複平靜,嘴角帶著慣常的溫和笑意。
    緩步走了過去。
    “師姐,早啊。”
    他在石桌對麵坐下,目光落在東方淮竹精心修飾過的容顏上,笑道,“今日怎麽有閑情雅致,約我到這裏來?”
    “還特地……嗯,打扮得如此好看,是有什麽要緊事嗎?”
    東方淮竹被他直白的目光看得耳根微熱。
    麵上卻努力維持著鎮定,端起石桌上早已備好的清茶,抿了一小口。
    才抬起那雙清澈如秋水的眸子,略帶嗔意的反問:“怎麽?沒事就不能見見我們這位日理萬機、公務繁忙的副莊主大人了嗎?”
    “想找你說說話,還得提前預約不成?”
    她特意加重了副莊主三個字,語氣中帶著一絲難得的、屬於少女的嬌俏揶揄。
    劉長安摸了摸鼻子,笑道:“師姐說笑了,在師姐麵前,我哪敢擺什麽副莊主的架子。”
    “隻要師姐喚我,我總是會來的……”
    見他這般說。
    東方淮竹臉上的笑容微微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發自內心的鄭重與感激。
    她放下茶杯,雙手交疊置於膝上。
    目光真誠地看向劉長安,聲音輕柔卻清晰:
    “小師弟,前幾日……多虧了你。”
    她頓了頓,似乎需要整理一下洶湧的情緒:“若不是你……神火山莊,恐怕早已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是你救了父親,救了我和秦蘭,也保住了父親畢生的心血。”
    她的聲音微微有些發顫,顯然想到了那種可怕的可能性。
    金人鳳那賊子一旦他的陰謀得逞,父親他……
    我和秦蘭的下場……
    還有這神火山莊,恐怕轉眼間就會易主,分崩離析,為他人做嫁衣裳……
    如今能夠安然無恙,闔家團圓。
    這一切都是小師弟的功勞。
    雖然她什麽都沒說,但是這份感激卻牢牢記住了內心最深處。
    “如此大恩。”
    “師姐……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謝你才好。”
    和東方淮竹的美眸對視了一眼。
    劉長安心中也微微觸動。
    他收斂了玩笑的神色,目光溫和而堅定地回望她。
    輕輕搖了搖頭,語氣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親昵:
    “師姐,何必言謝?”
    “我們……不是一家人嗎?”
    一家人三個字,他說得很自然,卻讓東方淮竹心頭猛地一顫。
    一股暖流夾雜著難以言喻的酸澀瞬間湧遍全身。
    是啊。
    一家人……可是……
    她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輕顫,掩飾住瞬間翻湧的複雜心緒。
    片刻後,她才重新抬起眼,臉上重新綻開一絲淺笑,隻是那笑意深處,似乎藏著什麽。
    “對,一家人。”
    她低聲重複了一句,語氣有些飄忽。
    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微妙,便隨意閑聊了幾句山莊近日的瑣事。
    關於如何安撫莊內因金人鳳之事而產生的人心浮動,關於父親東方孤月後續的調養等等。
    陽光透過樹葉縫隙,在兩人身上跳躍,時光仿佛都慢了下來。
    聊著聊著。
    東方淮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纖白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溫熱的茶杯邊緣。
    終於,她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深吸一口氣。
    抬起眼眸,目光有些閃爍,卻努力直視著劉長安。
    輕聲問道:
    “師弟。”
    “你年紀也不小了,這些年來,行走江湖,或是在山莊裏……可曾遇到過……心儀的女子?”
    問題問得有些突兀,與她平日清冷自持的性子頗不相符。
    話音落下,連她自己都覺得臉頰有些發燙。
    劉長安明顯愣了一下。
    眼中閃過一絲意外和疑惑,看著師姐微微泛紅的耳根和略顯緊張的神情,不解道:“師姐,你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別扯開話題。”
    東方淮竹難得地顯露出幾分小女兒的執拗,微微板起臉,盡管那嫣紅的臉頰讓這份“嚴肅”大打折扣。
    “告訴師姐,有,還是沒有?”
    她的心,隨著問出這句話,悄然提了起來。
    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劉長安,等待著他的答案,仿佛這個答案至關重要。
    劉長安被她看得有些莫名,張了張嘴,正欲回答——
    “哎呀!”
    “砰!”
    “哎喲喂!”
    旁邊假山後麵,突然傳來一連串的驚呼和重物落地的悶響!
    緊接著,是熟悉的小聲抱怨。
    “爹爹!你站穩點啊!都怪你!”
    “噓!”
    “小聲點”!
    “秦蘭你踩到我胡子了!”
    “我的糖葫蘆!掉地上了!”
    隻見假山後一陣騷動,然後滾出來……
    不,是掉出來兩個人影。
    正是本該在靜養的東方孤月,以及騎在他脖子上、此刻正捂著屁股呲牙咧嘴的東方秦蘭!
    兩人顯然是偷聽太過專注,一個沒站穩,從假山後栽了出來。
    摔作一團,狼狽不堪。
    東方孤月老臉通紅,手忙腳亂地把小女兒從身上扒拉下來。
    這才尷尬地看向石桌邊目瞪口呆的二人。
    “咳咳……”
    “那個,女兒啊。”
    “侄兒啊,你們……你們繼續!繼續聊!”
    “當我和秦蘭不存在!我們就是……就是路過!”
    “對,路過!”東方孤月語無倫次,拉起還在揉屁股的東方秦蘭就想開溜。
    “爹!姐姐臉好紅!她是不是……”東方秦蘭好奇心旺盛,還想探頭探腦。
    “走了走了!”
    “小孩子別多問!”
    東方孤月一把捂住小女兒的嘴。
    幾乎是拖著她,慌慌張張地逃離了犯罪現場。
    隻留下幾片被碰掉的樹葉和一陣尷尬的餘韻。
    劉長安和東方淮竹麵麵相覷,
    片刻後,都忍不住失笑搖頭。
    這對活寶父女……
    然而,他們很快發現,那對父女並未走遠。
    隻是換到了不遠處另一座更高、視野更好的假山後麵,兩個腦袋一上一下,賊兮兮地探出來,繼續吃瓜。
    隱約還能聽到刻意壓低、卻依舊隨風飄來的嘀嘀咕咕:
    “爹,你說姐姐今天偷偷約小師弟在這裏見麵,還打扮得這麽漂亮……”
    “是不是準備……表白啊?”東方秦蘭的聲音充滿好奇。
    “唔……我覺得不太像。”
    東方孤月摸著下巴,“你姐姐那性子,臉皮薄得像紙,估計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
    “而你小師弟呢?”
    “別看他平時運籌帷幄、殺伐果斷的,實際上在這男女之事上……嘖,”
    “就是一條……細……細什麽來著?”
    “哦對,細狗!”
    “不開竅的!”
    “不是,我說伯父,秦蘭小師姐,你們倆在背後這麽光明正大地說人壞話……真的好嗎?”
    劉長安的聲音,帶著幾分無奈,突然在這對父女身後響起。
    “啊!”
    東方秦蘭嚇了一跳,差點又從父親脖子上掉下來。
    東方孤月也是老臉一僵,幹笑兩聲:“哈哈,侄兒啊。”
    “我們就是隨便聊聊,隨便聊聊……”
    “那什麽,你們繼續!繼續!我們真走了!”
    “這次真走了!”
    說罷,再不敢停留,扛起女兒,腳底抹油,溜得比兔子還快
    這次是真的消失在了花園盡頭。
    劉長安搖頭笑了笑,轉身走回石桌邊。
    卻發現,石凳上已然空空如也。
    方才還坐在那裏,麵若桃花、欲語還休的東方淮竹。
    不知何時,已經悄然離去。
    微風拂過,帶來她身上殘留的一縷淡淡竹葉清香。
    石桌上,她方才用過的茶杯旁,不知何時多了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素白紙條。
    劉長安走過去,拿起紙條,展開。
    上麵是一行清秀婉約的字跡,隻有寥寥六字,卻仿佛帶著一絲少女的羞怯與期待,墨跡似乎還未完全幹透:
    “明日午時,淮水竹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