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40章 沒得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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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救命!”席言在電話那頭懇求道,“今晚我導師的生日宴,要求帶女伴。你知道我在國內就認識你一個女生,幫幫忙?”
    林亦本想拒絕。她這幾天狀態極差,整夜失眠,實在沒有心思應付任何社交場合。
    “求你了,亦。”席言難得放軟語氣,“我導師特別傳統,要是知道我身邊沒女人,又要給我介紹他女兒。那姑娘去年相親時差點把我家底都問穿了。”
    林亦被他誇張的語氣逗得扯了扯嘴角。
    也罷,出去透透氣,總好過一個人在家胡思亂想。
    “好吧。什麽場合?我需要穿什麽?”
    “稍微正式點就行,我晚上來接你。”
    掛了電話,林亦隨意選了件香檳色的絲質襯衫和黑色闊腿褲,外麵搭了件剪裁利落的米白色西裝外套。不算隆重,但足夠得體。
    她化了淡妝,連日的憔悴,讓她的臉整體顯現一種病嬌美。。
    席言準時到了樓下。他今天穿了深灰色的西裝,金色頭發仔細打理過,整個人看起來清爽挺拔。
    看到林亦時,他眼睛亮了亮:“哇,親愛的今天真好看。”
    “少來。”林亦坐進副駕駛,“你導師是什麽樣的人?”
    “學術界大牛,人脈很廣。今天應該會有不少政商界的人。”席言邊開車邊說,“放心,我們露個臉,送完禮物就走。結束後我們去吃宵夜。”
    林亦點點頭,看向窗外。
    車子駛向市中心最繁華的地段,京北飯店的金色招牌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宴會在酒店的宴會廳舉行。林亦挽著席言的手臂走進會場時,立刻感受到了這裏的規格。水晶吊燈折射出璀璨的光,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席言的導師是位六十歲左右的學者,看到席言帶著女伴來,果然很高興。
    寒暄幾句後,席言就被導師拉著去認識幾位學術界的前輩。
    “你先自己逛逛,吃點東西,我馬上回來。”席言低聲對林亦說。
    林亦點點頭,拿了杯果汁,走到落地窗邊的角落。
    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車流如織,燈火如星。
    她靜靜看著,心裏卻無法平靜。
    水晶燈的光芒太過璀璨,反而讓窗外的夜色顯得更深。
    她轉過身,想去取些點心,身體卻驟然定在原地。
    尹司宸就站在宴會廳的另一端與人交談。墨色西裝襯得身形利落,燈光落下來,帶出幾分冷感。
    林亦端著酒杯的手指,下意識地猛然收緊。
    尹司宸結束了交談。他轉過身,目光在移開說話對象的瞬間,毫無征兆地掃過全場。
    與她的視線在空中相撞。
    林亦的心猛地一揪,呼吸瞬間停滯。
    他的眼神太靜了。看不到任何情緒,沒有一絲波瀾。
    然後,那目光便從她臉上移開。
    他甚至沒有多停留一秒,便轉身朝露台方向走去。
    林亦站在原地,指尖一片冰涼。
    “看來,”一個帶著冷意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就算退了婚,你們兩個也還是沒什麽可能了。”
    林亦緩慢地轉過身。溫芷站在幾步外,穿著淺藍色長裙,妝容精致,臉上帶著溫婉的笑,眼神卻像淬了冰,冷冷看著她。
    “溫小姐,”林亦的聲音很平,“我的事,不勞你費心。”
    她說完便要走。
    “你不好奇嗎?”溫芷往前半步,恰好擋住她的去路,聲音壓低,卻更顯尖厲,“尹司宸這段時間,音訊全無,去哪兒了?”
    林亦腳步頓住,沒回頭。
    “他作為臨時作戰參謀,去參加邊境聯合行動。”溫芷一字一頓,“槍林彈雨裏走了一遭。怎麽,他一個字都沒跟你提?”
    林亦握著酒杯的手指關節微微泛白。
    她轉過身,看向溫芷,臉上沒有什麽表情:“那是他的工作,他的選擇。與我無關。”
    “與你無關?”溫芷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眼底湧出猙獰的恨意,“他因為你,當眾悔婚,讓我和溫家淪為笑柄!他因為你,對我父親緊追不放,直至把他送進去!林亦,你現在說,與你無關?!”
    “溫小姐,”林亦的聲音冷了下來,語氣寒如冰:“令尊的事,證據確鑿,法理昭昭。至於退婚“她微微抬眸,眼神如刀落在溫芷臉上,“那是尹司宸的決定。你有任何疑問或不滿,該去找他,而不是在這裏胡亂遷怒。”
    “遷怒?”溫芷逼近一步,眼神滿是怨毒,“那你父親呢?林錚,那個畏罪自殺的罪人,又算什麽?!”
    空氣瞬間凝固。
    林亦臉上的平靜,像冰麵一樣寸寸裂開。她猛地抬眼,瞳孔驟縮,眼底迸射出銳利如刀的寒光。她沒有立刻說話,隻是向前走了一步。
    僅僅一步。
    但那一瞬間,溫芷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眼前的林亦,周身陡然散發出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溫芷,”林亦開口,“我父親的名諱,不是你配提的。”
    她頓了頓,她停頓片刻,目光冰冷地掠過溫芷驟然蒼白的臉。
    “有些話,說第一次,我可以當你傷心失智,口不擇言。”林亦又向前挪了半分,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再說第二次,你就要想清楚,自己承不承擔得起後果。”
    溫芷被她眼中毫無情緒的冰冷攝住,喉頭像被什麽堵住,張了張嘴,竟發不出完整的聲音。
    “至於尹司宸,”林頓了頓,那股壓迫感稍退,但眼神依舊銳利,“他是什麽人,做什麽事,你我都沒資格在這裏妄加評判。”
    她退後半步,拉開距離,又變回了那個疏離客套的模樣。
    “溫小姐,你如今處境艱難,我理解。”林亦看著她,眼神帶有漠然的平靜,“這並不意味著,你可以隨意將你的不甘和怨恨,轉嫁到別人身上。人,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說完,她不再看溫芷一眼,轉身離開。
    溫芷僵在原地,臉上紅白交錯。直到林亦的身影徹底消失,她才猛地喘過氣來,指甲狠狠掐進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印。
    剛才那一刻,她竟真的被林亦的氣勢完全壓住了。
    .
    露台上,夜風裹著寒意。
    尹司宸背靠著冰冷的金屬欄杆,指間夾著一支點燃的煙,猩紅的火點在夜色中明滅。
    玻璃門被推開,江聿走了出來,手裏端著兩杯琥珀色的威士忌。
    他將其中一杯遞給尹司宸,自己則靠在旁邊的欄杆上。
    兩人沉默地飲了一口酒,遠處城市的燈火在厚重的夜色中明明滅滅。
    “溫芷去找林亦了。”江聿先開了口,聲音混在風裏。
    尹司宸淡淡“嗯”了一聲,目光落在遠處。
    “溫懷亭進去前,把溫家最後那點能用的東西,都交到了江家手上。”江聿晃了晃酒杯,“條件隻有一個,照顧溫芷,保她後半生無憂。”
    尹司宸沒接話,隻是又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灰白的煙霧。
    “老頭子臨終前親自定下的。”江聿的聲音低了些,語氣滿是疲憊,“他說,江家欠溫家一份人情,該還了。”
    “所以,”尹司宸終於轉過頭,側臉在露台昏暗的光線下顯得輪廓分明,“這婚約,是老爺子的意思?”
    江聿點頭,隨即又扯出一個沒什麽溫度的弧度,搖了搖頭:“是,但也不全是。他希望我娶溫芷,可最終在婚書上簽下名字的,是我自己。”他頓了頓,目光投向遠處的黑暗,“有時候半夜醒來,我也會想,如果當時我拒絕了,現在會是什麽樣。”
    “你會嗎?”尹司宸問,聲音平靜無波。
    江聿沉默了很久,久到杯中的冰塊都快融化了,才緩緩搖頭,聲音幹澀:“不會。江溫兩家各取所需,這是最好的安排。”
    他說“安排”兩個字時,語氣裏的空洞和悲涼,濃得化不開。
    “我對那些東西沒興趣。”江聿仰頭喝了一大口酒,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選舉,位置,勾心鬥角……一直是我父親在背後推著我走。說真的,你比我更合適。”
    尹司宸沒有回應。他將燃盡的煙蒂按滅在欄杆上的滅煙器裏,發出一聲輕微的“嗤”響。
    “這次的事,”江聿調整了一下情緒,語氣鄭重了些,“謝了。如果不是你提前介入,拿到關鍵證據,事情不會這麽快收尾。”
    “不必。”尹司宸的聲音依舊很淡,“那批貨的線頭,本身也在我清理的範圍。”
    “我知道。”江聿看著他,眼神裏有毫不掩飾的複雜,“但我還是要謝你。那種局麵下,敢提前動手,敢賭上一切去博一個機會的決斷,我自問做不到。”
    尹司宸沒有接話,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有時候,我真的很佩服你。”江聿的聲音低了下去,“說退婚就退婚,一點轉圜的餘地都不留。哪怕當時溫家還如日中天。這份幹脆,我沒有。”
    尹司宸沉默了更長的時間。遠處宴會廳隱約飄來的音樂。
    他終於開口,聲音輕得像歎息,“我沒得選。”
    “因為林亦?”
    尹司宸沒有否認,沉默本身就是答案。
    江聿看著他被夜色模糊的側臉,眼神複雜難辨:“那你現在,和林亦算怎麽回事?”
    “沒什麽。”尹司宸的回答顯得近乎冷漠。
    “沒什麽?”江聿輕笑一聲,帶著點自嘲,“十年了。你們兜兜轉轉,現在甚至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你跟我說沒什麽?”
    尹司宸握著酒杯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收緊了一瞬。
    “你現在對她是因為當年的事感到愧疚,還是心裏真放不下她?”江聿的聲音沉了下來
    尹司宸猛地轉過頭,眼神在昏暗的光線中顯得格外深邃:“你覺得,我心裏還有她嗎?”
    江聿被這突如其來的反問釘在原地。
    他看著眼前這個從小一起長大,曆經生死卻又因立場而漸行漸遠的兄弟,忽然感到一陣深刻的陌生。
    他以為自己懂尹司宸的冷靜和果決,卻從沒看透他那副平靜外表下,那片荒蕪的情感。
    “……你在乎。”江聿最終給出了答案,語氣篤定,“否則你不會為她退掉溫家的婚約,不會為她卷入那些麻煩,更不會在那種地方冒險。”
    “在乎,又如何?”尹司宸的聲音低了下去,低到發虛,“在乎,那些橫亙在我們之間的東西就會消失嗎?在乎,解不開的死結,就能輕易打開嗎?”
    江聿啞口無言。
    因為他自己,也正被同樣的枷鎖困在原地,動彈不得。
    “至少你比我勇敢。”江聿苦笑,那笑容裏浸滿了苦澀和悲涼,“我連對一樁強加於身的婚事說不的勇氣,都沒有。”
    他說這話時,眼神是空的,那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絕望和認命,讓見慣了風浪的尹司宸,心頭也微微一刺。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江聿,那個會為了心愛的模型飛機和人爭得麵紅耳赤,會為了堅持己見和家裏據理力爭,眼睛裏永遠閃著不羈光芒的少年。
    現在呢?
    現在他是江家合格的繼承人,是溫芷體麵的未婚夫,是各方勢力眼中穩重可靠的最佳人選。
    唯獨,不是他自己。
    “後悔嗎?”尹司宸問,聲音很輕。
    江聿沉默了很久。
    “後悔……”江聿扯了扯嘴角,笑意未達眼底,“後悔有什麽用?我們這種人,最不該碰的就是感情。”
    尹司宸沉默片刻,聲音沉在風裏:“不是不該碰,是碰了也抓不住。”
    兩人再次陷入沉默。隻有風聲,和遠處模糊的樂聲。
    “那你不是也碰了嗎。”江聿像是耗盡了力氣,
    尹司宸的目光投向遠處,看了很久,很久。
    他緩緩轉過頭,夜色在他眼中沉澱成一片濃得化不開的墨色。
    “碰了。”他聲音低啞,輕聲笑了出來,“所以才知道,有些東西不是堅持就能跨過去的。我們之間隔著太多,多到我已經看不清了。”
    江聿看著他眼中那片深沉的迷霧,忽然間,全都明白了。
    “所以你想退了?”他問,聲音幹澀,
    尹司宸沒有回答。
    但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裏,翻湧的疲憊和近乎放棄的沉寂。
    江聿低頭笑了笑,放下酒杯,抬手示意:“走了。”
    玻璃門開了又關,露台上,隻剩下尹司宸一個人。
    他站直身體,又從煙盒裏磕出一支煙,點燃。
    猩紅的火星在指尖明明滅滅,映著他沒什麽表情的側臉。
    煙抽到一半時,他的目光無意中掠向宴會廳的出口。
    林亦正從裏麵走出來。
    她站在門口,微微踮腳,目光有些焦急地在人群中搜尋著什麽。
    尹司宸夾著煙的手指,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他就那樣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
    直到她的背影徹底消失不見。
    尹司宸才緩緩收回視線,低下頭,看著指間那截即將燃盡的香煙。
    他沉默了片刻,然後抬起手,將煙蒂用力摁滅在冰涼的金屬欄杆上,消失在夜色中。
    .
    席言結束應酬,找到林亦,兩人並肩走出酒店大門。
    夜風帶著涼意,席言轉身準備去開車門。
    林亦腳步忽然停住。
    她抬起頭。
    酒店門口暖黃的光暈外,尹司宸正倚在車邊,目光沉靜地望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