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飛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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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正進入到戰壕的爭奪戰中,尤其是運動作戰時,高飛的底色就暴露出來了。
    戰術基本上不懂,戰術動作完全沒有,同樣是端著槍沿著戰壕往前跑,可高飛一看就知道是新手。
    戰術動作都是長年累月的訓練中慢慢形成的習慣動作,高飛就算看再多視頻,到了這個時候也沒用。
    腦子和身體根本不在一個頻率。
    十二個人,可還是按照習慣分成了三個四人組,而這四人組裏麵,肖霍洛夫舉槍,即使前麵是戰友,他也把槍舉了起來,槍口向前方,保持著隨時能開火的狀態。
    格拉斯基在第二個,他端著機槍,他的機槍沒有端起來,而是挎在脖子上,右手握著握柄,左手端著握手的位置,槍口很自然的朝向左前方。
    高飛應該關注右前方,如果有人突然出現在戰壕外麵,他才能及時的開火。
    可是高飛隻顧著跑了,他沒意識到自己的位置,也沒意識到在自己的位置上該幹什麽事。
    薩米爾在後麵頂替了高飛的職責,當他發現高飛左顧右盼,就是端著槍跟著瞎跑時,他把注意力放在了戰壕的右前方一側。
    薩米爾本該兼顧身後的,但是他身後有人,所以身後不用管。
    但是,在戰鬥小組以搜索模式前進時,高飛還是成了組裏的那個短板。
    薩米爾發現了,但他沒吭聲。
    戰壕曲折前進,有岔路,有屍體,但是前方槍聲非常近了,能明顯分辨出槍聲的位置,所以一班長沒有改變路線,他帶隊徑直衝向了槍聲最密集的位置。
    在一個轉彎的位置,班長停了下來,然後他聲嘶力竭的大喊道:“大海!”
    古老而實用的敵我分辨方式,口令。
    槍聲很密集,但有人聽到了班長的大喊,隨後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白色!”
    不知道哪個參謀一拍腦袋想出來的口令,簡單且毫無關聯性的兩個詞,喊大海就答白色,喊白色就回答大海。
    在戰鬥極為激烈而且敵我難分的情況下,肯定不能貿然的衝出去,而前方就算是戰友,貿然衝出去也極有可能造成誤傷。
    口令對上了,班長大吼道:“我們進來了!”
    “進來!”
    班長閃身進入,高飛稍後進入這段正在激烈戰鬥的戰壕。
    這裏是個設置完整的生活區兼火力點。
    往前再走十幾米,有一段上方覆蓋了木板泥土和偽裝網的戰壕,不能防炮,但是可以防無人機投彈。
    再往前,就是一個戰壕拐角,而在拐角處,有那麽幾個人時不時的把槍伸出去對著戰壕開火,偶爾有幾發子彈順著戰壕打過來,鑽進木板加固的戰壕,發出劈啪的響聲。
    隊形太密集,無法一眼分辨出到底有幾個人。
    戰壕裏橫七豎八的至少有二十具屍體。
    不是從別處挪過來的,就是在這裏戰鬥又死在這裏的屍體,敵我全有,而且是敵人的屍體少,戰友的屍體多。
    這裏的戰鬥非常激烈。
    緊迫感一下子就提升到了極點。
    贖罪營的幾個人隊形很密集,隊形密集的原因是他們想要再次發起衝鋒。
    班長飛快的跑到了最前麵,他站到了贖罪營的隊列最後方,大聲道:“這裏誰指揮?”
    “我!”
    “什麽情況?”
    “這裏是附近唯一的交通壕,另一端被敵人堵住了,我們要麽離開戰壕從地麵打過去,要麽從戰壕裏衝過去,但是我們打下這裏已經傷亡慘重,無力繼續發起衝鋒,要小心敵人的無人機,他們的無人機一直來投彈!”
    班長道:“唯一的交通壕?我們要打穿他們的主陣地了嗎?”
    “早著呢!這裏隻是主陣地的阻隔帶,我們第一層陣地都沒有拿下。”
    主陣地又分了好幾層,就跟洋蔥似的,需要一層一層往裏剝。
    “交通壕有多長?”
    “四十米!”
    “敵人守軍有多少?”
    “從火力密度來看,十人左右。”
    所謂的阻隔區,就是知道戰壕可能被敵人奪取的情況下,設置的幾層戰壕之間留出比較大的一塊空間來,這個空間不挖戰壕,而是在地麵上密集的埋設反坦克雷和反步兵雷。
    隻留少量的交通壕,可以讓己方的士兵快速通過,然後隻需要少量的兵力就可以封鎖住交通壕,讓敵人無法快速突破。
    至於離開戰壕從外麵打過去就更不可能了,從空地上過去,就會遭到機槍的射擊,還得留意腳下是否有地雷。
    四十米的交通壕,直線,幾乎沒有躲避的空間,也沒有可以作為掩體的地方,而且四十米這個距離還非常難受,無法精確的把手榴彈投到敵人的戰壕裏,甚至大部分人都無法把手榴彈扔這麽遠。
    一班長低頭沉思了片刻,他回過身來,對著自己的手下道:“兄弟們,我在最前麵,準備跟我衝。”
    班長沒有說多麽慷慨激昂的話,他就說跟著我衝。
    說完後,班長轉身走向了唯一的交通壕入口,他然後他在轉彎的地方停了下來。
    戰壕比較寬,但也就是能夠容納兩個人並排通過,而交通壕更窄,基本上就隻能容納一個人寬鬆的通過,兩個人就必須有一個側身擠過去的那種。
    必須排成一字長蛇陣上前送死的地形。
    站到了交通壕入口,眼看著子彈打在身旁的泥土裏,班長一臉的麻木表情道:“準備手榴彈。”
    高飛的位置就比較靠後了,在全部十二個人的隊列裏,他排在中間偏後的位置。
    高飛默默的把手榴彈從胸掛上摘了下來,拿在手裏一顆。
    薩米爾從後麵拉了高飛一下,高飛回頭,薩米爾給他做了個讓一下的手勢。
    “幹什麽?”
    “你到我後麵。”
    “不用。”
    “你不行。”
    薩米爾沒有多說什麽,他就扯了高飛一把,擠到了高飛身前。
    所有人都在準備手榴彈,但是不能直接拉開引信,因為前進的途中可能中彈,那樣就無法及時把拉開引信的手榴彈扔出去了。
    班長準備下令了,但這個時候突然有人大聲道:“你們是三連的人嗎?你們知道二排二班的位置嗎?”
    幾個贖罪營的士兵相互看了一眼,隨後一個人道:“我們是三連的,這裏是一排的陣地,二排的位置在哪裏?”
    “二排在左邊。”
    安德烈一臉惱火的道:“蘇卡不列!”
    安德烈扭頭就要走,他要找自己的部隊。
    但是說二排在左邊的人突然道:“二排死完了,你們二排攻取的陣地又被敵人奪了回去。”
    拿下又被敵人奪回的陣地,不用說,死完了,一個都剩不下。
    安德烈愣了,他看起來有點不知所措。
    高飛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他隻能看出來安德烈這會兒很茫然。
    一班長對著安德烈招了下手,指了指自己胸前掛著的一個鏡頭。
    “小子!想要戰功就跟著來。”
    高飛以前還真沒注意到班長胸口夾著一個運動相機,就是很小的那種,能錄下視頻的那種運動相機。
    高飛忍不住好奇道:“什麽意思?”
    “這種戰鬥裏更容易獲得戰功,而班長能記錄戰功。”
    格拉斯基回答了高飛的疑問,他回頭,發現高飛到了薩米爾的後麵,隨後他低聲道:“小心點。”
    不管安德烈是否要跟著參戰,班長再次向前,他深吸了口氣,道:“準備!”
    聽到班長說準備,格拉斯基馬上轉身,把機槍端了起來。
    高飛左手扶著槍,右手握著手榴彈。
    “烏拉!”
    班長沒有說衝,也沒有說進攻,他突然喊了句烏拉,然後猛然就衝了出去。
    班長衝進了交通壕。
    一簇血花向後拋灑。
    班長仰天倒在了交通壕的拐角處。
    班長沒能衝著交通壕前進一步。
    班長的頭盔中彈,子彈擊穿了頭盔,把他的腦袋打碎了一半。
    “烏拉!”
    一組的組長內文衝了出去,在班長倒下的一瞬間,他大喊著衝進了交通壕,彎腰衝著前方射擊,猛烈的開火,邊開槍邊衝。
    高飛看到了班長倒下,看到了一組長轉身衝進了戰壕,他聽到了槍聲,看著一組的四個人全都衝了進去。
    “烏拉!”
    肖霍洛夫呐喊著跟進。
    “烏拉!”
    然後是格拉斯基。
    薩米爾什麽都沒喊。
    高飛眼看著一個接一個的人消失在眼前,衝進了那個狹窄但充滿著死亡氣息的交通壕。
    輪到高飛了,他也沒喊烏拉,不習慣。
    高飛衝進交通壕,他跑了五六步的距離,不得不抬腳從內文的屍體上跨了過去。
    再往前兩步,又是一個腰部中彈的戰友貼著牆倒在了戰壕裏,正是和他打架拍了他一鏟子的那個。
    沒有恐懼,沒有悲傷,沒有興奮,也沒有憤怒。
    高飛的大腦一片空白,他看到了一切,但看到的一切都沒有意義,他能夠聽到聲音,可是現在,他耳朵裏卻很安靜。
    前進了不到二十米,一組死了三個人。
    而到了這個距離上,才能把手榴彈扔出去。
    高飛把手榴彈奮力扔了出去,然後,他清醒的意識到自己沒有拉開手榴彈的拉環。
    不管了,跑動中投擲手榴彈不是高飛的強項,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麽在跑動中發力扔東西。
    高飛端起了槍,但薩米爾在他身前晃動,讓他無法瞄準。
    能看到前麵一個個簇動的人頭,能看到最前麵的人端著槍掃射,能看到肖霍洛夫在連續扔出去手榴彈。
    手榴彈在前方爆炸,敵人扔的在隊伍前方爆炸,肖霍洛夫扔的在敵人的環形陣地裏炸開。
    一組的犧牲是有意義的,不知道他們怎麽做到的,但是能直射封鎖交通壕的機槍停火了,而這就是一組最後一個成員還沒死的原因。
    也是高飛還能跟著往前衝的唯一原因。
    最前麵的人的子彈打完了,他側身貼牆靠立,肖霍洛夫從他身邊擠過。
    肖霍洛夫沒有讓開,他端起步槍,開著槍朝前方狂奔。
    不管有沒有人,就是開槍,射擊不停,子彈不能有空隙,這叫壓製射擊,很關鍵。
    三十發子彈,連發幾秒鍾就打光,肖霍洛夫的子彈也打空了,如果是其他地方,他會在跑動中更換彈匣後繼續射擊,但是現在,火力壓製一刻不能停,所以他隻能貼身靠牆,把射擊位置和前進線路讓出來。
    格拉斯基從肖霍洛夫身邊擠過去,把機槍端正夾在腰間,在奔跑中開火。
    子彈亂飛,打在了交通壕兩側的土壁上,但更多的子彈順著交通壕打了出去。
    現在高飛前麵隻剩下了格拉斯基和薩米爾。
    高飛也從肖霍洛夫的身邊擠了過去。
    進入交通壕死傷慘重,前十米死了四個人,交通壕中段壓製了敵人,過程還算順利,通過三十米距離一個人沒死。
    但是接下來衝進敵人封鎖的陣地時,不知道還要死幾個。
    肖霍洛夫換子彈的速度奇快,他更換了彈匣,但他隻能跟在了高飛的後麵。
    一組僅存的士兵速度稍慢,他也完成了更換彈匣,然後他絲毫沒有停留,在肖霍洛夫從他身邊擠過去之後,順勢跟在了肖霍洛夫後麵。
    前麵就要衝出交通壕了,但格拉斯基突然停了下來,而與此同時,不用肖霍洛夫下令,手榴彈嗖嗖的從高飛頭頂飛過落入了敵人的陣地中。
    手榴彈密集的爆炸,敵人的陣地裏煙塵四起,而等著手榴彈爆炸的一瞬間,格拉斯基再次啟動朝前方衝去。
    高飛很怕格拉斯基衝過去就死,就像班長和一組長那樣,他希望自己能衝在前麵,用自己的步槍打死看到的每一個敵人。
    高飛想開槍,但他前麵擋著兩個人,他很急,但他飛不過去。
    格拉斯基已經到了交通壕出口,但他沒有衝出去,而是往地上一趴,把機槍往外一甩,機槍橫著開始掃射。
    薩米爾也沒有衝出去,他貼在了戰壕右側,左手扣扳機,把槍橫出去掃射。
    好吧,俄國人也不是隻會莽,他們也是有戰術的。
    看不到敵人也要打,必須壓製,就算不能擊中敵人,也能打亂敵人射擊,讓敵人的射擊沒那麽精準。
    現在高飛是最前麵的人了。
    但是高飛不知道這個時候該怎麽辦。
    他隻是個軍迷,他隻看過視頻,他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是該停下來丟手榴彈,還是該舉槍橫著伸出去來個信仰射擊。
    高飛這時候隻能用他的本能做出選擇。
    兩個人擋路,沒法直接跑出去。
    薩米爾在右側站著擋住了前進的空間,但格拉斯基趴在了左側,他的上空還留著一絲空間。
    於是高飛一腳踩在了格拉斯基的屁股上,躍起。
    然後高飛就飛了出去。
    正確的說法是跳了出去,但高飛眼中的世界仿佛進入了慢動作,他感覺自己在空中停留了很久,所以他是飛了過去。
    飛出了交通壕。
    飛在空中就開了一槍。
    飛到了敵人封鎖的陣地上。
    接著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