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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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旭日的光輝如金刃劃過這座城市最顯眼最高的樓,這裏是全市著名地標大廈,將近百層的高度足以站在上位俯瞰整座城。
舒韻拉開身邊的窗簾,光斑跳躍在她窗台的綠植上,顯得一切都那麽可愛,她心情也隨著美好起來,因為她守護下來的全勤獎。
人性化的公司,人性化的老板,舒韻又產生出自己熱愛工作的錯覺。
她偏頭往梁柏庭的辦公室去看,男人已經正常辦公,還是平常冰冷極具壓迫性的臉,隻是今天,舒韻竟然看他覺得順眼不少。
舒韻覺得還是不能對人抱有刻板印象的,也許有些老板他真的外冷內熱呢。
這個早上,她覺得全世界都是善良的。
這種感覺在她登錄公司網站看見最新輪播新聞的時候戛然而止,年初第十五屆三次董事會進行決策將於月中施行,子公司長藤文化再次進行管理人員調整,將由副董兼CEO梁柏庭空降整治作風,長藤文化總經理王數協助其進行管理工作。
舒韻看見自己曾經單位的名字,心中微頓。她當初在公司是行政崗位,其實對長藤文化走下坡路有所察覺,整個公司連采購都要去歸財務管理,部門裏也是財務占主導,明顯是走下坡路的趨勢。
淩風集團手下子公司遍布各行各業,還以為長藤不夠起眼,不會得到重視。隻是沒想到年初那場董事大會明確商討了這一係列的問題。
公司高管站隊的問題在淩風一直都很嚴重,梁柏庭職位僅在董事長之下,董事長梁屹和他為父子關係,哪怕他早年在國外並不在職,這個位置都是給他留著。
這就造成其他人不滿,監事會幾次發起提議,都被壓下去。去年梁柏庭回國,接手副董的位置,才讓這種站隊風氣有所收斂。
如果董事會派他是為了讓他用能力去服眾,倒也算合理。
但這就意味著,舒韻辦公地點又要回到西郊區的那座小公司了。
這對她來說,無疑天打雷劈。
她好不容易調動到總部,坐在今天的位置,合租的房子距離單位隻有十分鍾的路程,但是如果調回去原來的辦公地,那就是將近十六公裏,最快乘坐地鐵,也得將近一小時的通勤時間。
這和被公司流放有什麽區別?
預料之內,人事部將工作地點變更預擬文件也在午休前準時發在了舒韻的郵箱裏。
如果不是她早上看見公司官網的新聞,對此事壓根不知情。
梁柏庭沒和提前她說過。
心中怒火蹭地就起來了,舒韻接受不了,她不能接受她高價合租下的房子優勢的地理位置作廢,然後每天至少七點就要準時起床趕路上班這種苦逼生活。
比她大學時期搞畢設的那段時間醒得還要早。
憑什麽。
工作地點明確列為勞動合同必備條款,舒韻合同上寫的就是這座大樓,她發誓退休前哪也不會去。這種公司擅自變更,就是違法的。
有了這個底氣,舒韻在午休前敲響了梁柏庭辦公室的門。
連叩三下,無人回應。
等了一分鍾,舒韻再次敲門。幹脆也不等了,直接推門而入。
辦公室不止梁柏庭一人,他在和別人說事情。
男人坐在皮革沙發上,深色西服挺括有型,長腿懶散搭著,鋒利西裝褲線如刃,眉眼淡壓,神情依舊漠然,意識到有人闖入時,也隻是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
神情不怒而威,光是那雙冰冷的眸眼定在她身上的瞬間,他的質問和警告就已經開始。
飯碗都要沒了,舒韻可去他的這副領導架子。
“梁總,有件事情我現在急需告訴你。”舒韻語氣堅定夾雜不容拒絕的威迫,和她平時拘謹嘴角掛笑的形象不同。
梁柏庭了然。
他當然明白她這個點氣勢洶洶地闖進來所為何事。
“後續方案,我要看見這些問題得到解決。”梁柏庭手指輕抬,示意他們可以離開。“如果還是做成這樣,我想合作是不用談了。”
得到他示意的那些人起身剛要殷勤和他說些拍馬屁的話,聽到後半句,臉色瞬間難看了起來。
幾個人沉默地走出辦公室。
隻留下梁柏庭和舒韻。
“根據《勞動合同法》十七條,公司不可以擅自更改勞動者工作地點,如果你真的要帶著一起調到西郊區洙九大街上景路45號的話,這和我們當初簽署合同確認的工作地點不符。”舒韻一口氣將話拋給對麵。
“並未確定下來,文件並未蓋章,所以不算是擅自已經更改。”梁柏庭駁回她不合實際的言論細節。“這件事,我們可以現在商量。”
相較於舒韻壓抑的憤怒,梁柏庭並未展露太多情緒。
他抬臂親手為舒韻倒了杯熱茶,茶水清澈未倒滿,舒韻不懂茶,但是也能聞出這股茶香非比一些普通的茶葉,梁柏庭用東西不會較真用最好,隻會用最合適他。
不管是茶葉,還是人。
清冽茶香能夠抵過他身上不近人情的冰冷,溫熱茶水能帶來暖意淡化他本身的壓迫感,這樣會讓和他聊事情的人少些拘謹,從而他能夠知道的信息就更多。
“坐。”梁柏庭示意麵前的位置。
僵持在原地並不能解決問題,舒韻看了他片刻,最終是在他的視線下坐了下來。
梁總的這杯茶喝起來不會簡單。
“我不接受工作地點的調動。”舒韻直說了。
“所以呢,要讓整個董事會的決策圍著你一個助理轉嗎。”梁柏庭眉頭輕挑,語氣淡淡。
“那我可以接受調崗,不再任職你的助理。”
說完這句話,辦公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梁柏庭看她的眼神不解,這種舒服的崗位扔下去,多少人爭著搶著想要上位,而她僅僅因為工作地點的變動,就接受不了。這種接受能力,令他失望。
“你認為我的一句話,公司還有哪個部門還會有你的位置。”
純純威脅。
“我想用人,用到人,這個過程,你以為不需要我的精力以及時間的成本嗎。”梁柏庭的話像是冰冷刀刃刺進舒韻的心裏。
意思就是無論她是離職還是調崗,這個位置空出來並非找不到人去頂替,隻是花費的精力和時間沒有繼續雇舒韻所用掉的金錢劃算。
怎麽回事。
明明早上還讓她產生一點點錯覺的人,怎麽現在看來,更加冰冷無情。
“我給你半天的考慮時間。”
也是這一刻,舒韻內心的幻夢也破碎了。她原以為她職場生涯會順風順水,喜歡的房子,離開父母的自由,貼心的好朋友,現在都變得那樣不切實際。
她的去與留全憑如此高高在上的人一句話。
“那就請梁總您就以這個原因辭退我吧。”舒韻心髒跳得很快,她知道如果是因為這件事,公司辭退她,必須要按照經濟補償標準的二倍向她支付賠償金,這也是一筆不小的錢。
梁柏庭在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微皺眉頭。
該有的補貼他一樣沒少給,變更崗位的工作本就繁瑣,在這個節點上再去外招新的助理顯然難以過渡。
為什麽她就這樣倔強。
兩人僵持不斷,梁柏庭看著她堅定的眼眸。
明媚燦爛的陽光透過巨大玻璃窗落在她纖細不算弱小的身體,光透過長睫羽在她眼瞼打下淡淡陰影,看似恬靜溫婉的眉眼下,卻有著和人對抗的決心和底氣,一點也不沒退縮的意思。
“我不會用這個去辭退你。”梁柏庭最終對她說了狠話,雖然這句話並非他的本意。“舒助理做錯的事情,自己都不清楚嗎。”
微信把他誤會成AI騷擾了這麽多次,他還並未追究,如果追究起來,舒韻也許真難以承擔後果。
這句話讓舒韻徹底害怕了,但她其實沒有想到AI上麵,她隻是覺得梁柏庭這種人很可怕,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他是她的頂頭上司,她身上的罪名,他想安上去的方法有很多。
舒韻防不了暗箭。
舒韻退縮了,她垂下眸,捧在手心的那杯熱茶因為房間的冷氣,溫度降下來,冷成了它本該有的樣子。
她坐在梁柏庭麵前,終於低下頭。
男人注意到她神態的變化,完全朝著他不期望的方向發展。這種利誘和威脅並用的手段,不想用在她身上。
沒必要,她還年輕,身為這個位置,她的能力足夠了。
她除了不知情的誤會,又做錯什麽了呢。
“你再想想。”最終,房間回蕩男人低沉平靜的聲音。
“好嗎。”
他語氣軟下來。
那杯茶,舒韻一口都沒碰,放在茶幾桌麵上。
她起身,默默地走出了辦公室。
梁柏庭依舊坐著,視線送她的背影離開。
————
舒韻去洗手間冷靜了許久,期間沒有任何人打擾她。
梁柏庭也沒有再給她安排工作。
舒韻想給家裏人打電話,但是現在爸爸媽媽應該高高興興準備東西過幾天來滬市吧,表姑家的那位姐姐婚禮就在滬市舉辦,位置其實就在公司不遠的一家五星級酒店。
現在家裏都在圍著姐姐操辦婚禮的喜事,她又幹嘛往家裏報憂呢。
給夏雨桐打電話吧,可是她本就抑鬱症中期,情緒更加不穩定,而且也是失業狀態。
她覺得現在這個樣子挺傻的,坐在公司的馬桶蓋上。
多麽好的公司總部,還有馬桶蓋。她要是調崗了,就要離開這個馬桶蓋了。
想到這,她又是多麽舍不得這個馬桶蓋。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氣。
她打開微信裏那個AI梁柏庭的對話。
——我收回我早上對你說的話,你是全天下最黑心的老板。不對,你根本沒有心。你知不知道因為這個破工作調動,我的出勤時間要從十分鍾變成一個多小時。你體會到早高峰地鐵的擁擠嗎,體會到對遲到失去全勤獎的擔驚受怕嗎,你知道我當初和我朋友找現在的這座房子找了多久嗎,你知道我在原來公司怎麽摸爬滾打爬上來的嗎,你都不知道,你就是要讓員工像個提線木偶一樣圍著你轉。你還摳門,給個補償好聚好散還不行。還威脅我,要用我犯錯為理由開除我。你壞不壞啊你這人?
——你以為我真沒有地方去嗎,要不是早些年我蠢,想著早點步入社會,姐現在還不知道在國外哪所名校搞學術呢。像我這種有實力又服從管理的人和你共事,你就偷著樂吧。
發完之後,舒韻又氣笑了。
她被逼到現在隻能對一個AI發小作文來窩囊地發泄情緒。
辦公室內,梁柏庭收到了她的消息。
並且一個字,一個字的,認真地,全看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