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穿過煉丹堂外的藥圃，帶來一股濃鬱的草木清香，但這香氣此刻在江晚星鼻尖，卻無端地帶上了一絲危險的訊號。
    光幕上，那個代表著趙坤的紅點，像一滴緩慢滑落的血珠，最終停在了煉丹堂的建築輪廓內。而代表林墨的綠點，就在那棟建築裏，安安靜靜地閃爍著，像一隻毫無防備的螢火蟲。
    計劃才剛開始，第一步棋還沒走穩，對方的王，竟然就直奔她最脆弱的兵線而來。
    是巧合，還是……試探？
    江晚星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
    與此同時，青雲宗一條通往煉丹堂的偏僻石徑上，一個身影正佝僂著腰，提著兩隻空木桶，慢吞吞地走著。
    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灰色雜役服，褲腿上還沾著幾塊泥點，頭發用一根草繩隨意束在腦後，幾縷碎發垂下來，遮住了半邊臉。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拖著千斤重擔，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麻木與疲憊。
    這便是秦絕。
    【無痕潛行】子模塊，遠比他想象的更強大。它不僅僅是收斂氣息，更像是一種全方位的“角色扮演”輔助。從步伐的頻率、身體的重心，到眼神的閃躲，甚至連呼吸的節奏，都被係統調整到了一個最符合“雜役弟子”身份的狀態。
    他能感覺到，自己那屬於築基期修士的磅礴靈力，被一層無形的薄膜包裹著，沉寂在丹田深處，沒有一絲一毫外泄。那股常年練劍養成的鋒銳之氣，更是被壓製得無影無蹤。
    此刻的他，就是一個最普通、最底層的雜役，扔進人堆裏，絕不會有人多看一眼。
    他的前方百步之外，兩個人影正不緊不慢地走著。為首的，正是趙坤。他依舊穿著那身象征長老地位的玄色長袍，麵容儒雅，步履從容，仿佛隻是在夜間散步。
    跟在他身側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弟子，名叫周通，築基二層的修為，是趙坤最信任的心腹之一。
    秦絕的目光，死死地鎖在趙坤的背影上。那雙曾令無數對手膽寒的眼眸，此刻隱藏在淩亂的碎發下，隻剩下冰冷的殺意與極度的隱忍。
    他恨不得立刻拔劍，用剛剛領悟的“青鋒破曉”，將這個禍亂宗門的毒瘤斬於劍下。
    但他不能。
    江晚星的計劃，像一張無形的網，束縛著他的衝動。他現在是影子，是眼睛，而不是劍。
    “周通，大典的丹藥儲備，都清點過了嗎？”趙坤的聲音隨風傳來，溫和而平淡。
    “回稟師尊，都已清點完畢。各類基礎丹藥儲備充足，隻是……林墨師弟負責煉製的那批‘護心丹’，似乎進度有些慢。”周通恭敬地回答。
    林墨！
    秦絕的瞳孔微不可查地縮了一下。趙坤果然是衝著林墨去的。
    “哦？林墨……”趙坤的腳步頓了頓，語氣裏帶著幾分玩味，“那個新晉的煉丹堂長老？聽說他丹術天賦不錯，就是為人……膽小了些。”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轉頭，目光不經意地掃過四周。
    夜色深沉，除了風聲和蟲鳴，石徑上空無一人。
    他似乎隻是隨口感慨一句，便繼續朝前走去。但跟在他身後的秦絕，卻敏銳地捕捉到，在他轉頭的那一瞬間，趙坤的眼神如鷹隼般銳利，掃過每一片陰影，每一塊岩石。
    他在戒備。
    秦絕的心沉了下去，將自己的身形壓得更低，步伐也變得更加遲緩，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
    很快，煉丹堂那獨特的建築輪廓出現在眼前。
    就在趙坤要踏上煉丹堂門前廣場的石階時，他再次停下了腳步。
    “等等。”
    周通立刻停下，躬身道：“師尊有何吩咐？”
    趙坤沒有看他，而是望著廣場角落裏一盞被風吹得忽明忽暗的石燈，淡淡地說道：“這宗門裏的雜役，真是越來越不懂規矩了。你看那條路，掃得幹淨嗎？”
    周通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那正是秦絕剛剛走過的小徑。小徑上落了幾片枯葉，在夜風中打著旋。
    這根本算不上什麽“不幹淨”。
    周通瞬間明白了趙坤的意思。這是一種試探。師尊在懷疑，有人在跟蹤。
    他的目光在四周一掃，立刻就鎖定了那個提著木桶、正準備從另一條岔路拐走的灰色身影。
    一個雜役。
    完美的目標。
    “師尊說的是。”周通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獰笑，他轉過身，大步流星地朝秦絕走去，聲音洪亮，充滿了上位者的傲慢與不屑。
    “喂！那個挑水的！給老子站住！”
    秦絕的身體一僵，仿佛被這聲嗬斥嚇到了。他慢吞吞地轉過身，低著頭，不敢看周通。
    柴房內，江晚星的心跳漏了一拍。光幕上，代表周通的黃點，正氣勢洶洶地撞向代表秦絕的青點。
    來了。
    周通幾步走到秦絕麵前，居高臨下地審視著他，眼神像在看一隻螻蟻。
    “你，剛才從那條路過來的？”他用下巴指了指身後的石徑。
    “是……是，師兄……”秦絕的聲音帶著幾分怯懦與沙啞，完全是一個底層雜役該有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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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你就好。”周通冷笑一聲，猛地一腳踹在秦絕腳邊的木桶上。
    “哐當！”
    木桶翻滾出去，發出一聲刺耳的巨響。
    “瞎了你的狗眼！沒看到趙長老在此嗎？見了長老不行禮，還敢鬼鬼祟祟地從旁邊溜走，你想幹什麽？！”周通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找茬的意味。
    秦絕被他吼得渾身一顫，像是嚇破了膽，連忙跪了下去，額頭抵著冰冷的地麵，聲音都在發抖：“長……長老恕罪！弟子……弟子眼拙，沒……沒看見長老大駕！弟子該死！弟子該死！”
    他一邊說，一邊用額頭磕著地，發出“咚咚”的悶響。
    那副卑微到塵埃裏的模樣，任誰看了，都隻會覺得他是一個被嚇壞了的可憐蟲。
    周通的眉頭皺了皺。
    太弱了。
    弱得讓他提不起半點興趣。他本以為能詐出點什麽，可眼前這個人，從裏到外都透著一股子窩囊廢的氣息，靈力波動更是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計，連煉氣一層都不到。
    難道是師尊多心了？
    他正想再嗬斥幾句，不遠處的趙坤，卻有些不耐煩地開口了：“行了，周通，跟一個雜役費什麽話，耽誤正事。”
    “是，師尊。”周通應了一聲，狠狠地瞪了秦絕一眼，不屑地“哼”了一聲，“算你小子運氣好！還不快滾！”
    說完，他轉身快步跟上了趙坤。
    秦絕依舊趴在地上，身體還在微微顫抖，似乎沒有從驚嚇中回過神來。
    直到趙坤和周通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煉丹堂的大門內，他才緩緩地、僵硬地抬起頭。
    碎發之下，他的眼神哪裏還有半分恐懼與懦弱，隻剩下如萬年寒冰般的森冷。
    他隱藏在寬大袖袍裏的雙手，指節因為用力過度而捏得發白。額頭上，被他自己磕出的那片紅腫，火辣辣地疼。
    這疼痛，卻遠不及心中那股被強行壓抑的屈辱與怒火來得灼人。
    他緩緩站起身，撿起被踹飛的木桶，拍了拍膝蓋上的塵土，動作依舊遲緩。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像一個真正的雜役那樣，將地上的幾片落葉掃到一邊，這才提著桶，佝僂著背，走進了另一條岔路的黑暗中。
    柴房裏，江晚星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好險。
    秦絕的演技，簡直可以拿奧斯卡小金人。
    她看著光幕上，那個青色的光點在繞了一個大圈後，重新潛伏到了煉丹堂外的一處隱蔽角落，而趙坤的紅點，則在煉丹堂內緩緩移動，最終，在一個標著“丹藥庫”的房間停了下來。
    他真的是去清點丹藥的？
    江晚星的眉頭再次蹙起。她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麽簡單。趙坤這種老狐狸，絕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他剛才的試探，看似草草收場，但或許……那本身就是計劃的一部分。
    突然，她的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
    一個雜役弟子，在深夜，提著空桶，出現在通往煉丹堂的偏僻小徑上……這本身，就有些不合常理。
    趙坤或許暫時放過了秦絕，但那顆懷疑的種子，真的被消除了嗎？
    還是說，他已經有了新的目標？
    江晚星的目光，猛地轉向煉丹堂內，那個代表著林墨的、安靜的綠點。
    就在這時，光幕上，那個一直停在丹藥庫的紅點，動了。
    它沒有離開煉丹堂，而是轉向，朝著另一個方向移動過去。
    那個方向，正是林墨所在的、專門用於煉製高階丹藥的……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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