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浩倒下的聲音，很沉悶，像一袋被扔在地上的死肉。
    他臉朝下，趴在林墨的腳邊，身體還在輕微地抽搐，像一條被摔在岸上的魚。周圍的火光跳躍著，在他扭曲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那副癡傻癲狂的表情還未完全褪去，顯得格外滑稽又可悲。
    扶著林墨的那名弟子，嘴巴還張著，足以塞進一個雞蛋。他看看地上不省人事的王浩，又看看身旁這個臉色蒼白、連呼吸都帶著幾分費力的煉丹師，眼神裏的敬畏幾乎要溢出來。
    這就是首席煉丹師嗎？殺人於無形，甚至……都不需要動用靈力。
    林墨沒有在意他的目光，他靠著冰冷的牆壁，劇烈地喘息著，胸腔裏火燒火燎。化功毒針的陰寒之氣與解毒丹的清涼藥力正在他體內交戰，每一次碰撞，都讓他感到一陣陣的眩暈。
    但他腦子很清醒。
    他知道，剛才那千鈞一發之際，是江晚星出手了。那種來自更高維度的、不講道理的規則之力，他再熟悉不過。她不僅救了他的命，還精準地掐斷了王浩最大的依仗。
    一個習慣了係統輔助的人，突然失去了金手指，就像一個被抽掉了脊梁骨的傀儡，剩下的，不過是一具空洞的軀殼和無能的狂怒。
    林墨的嘴角，逸出一絲微不可查的弧度，帶著幾分嘲弄。
    “把他捆結實點，用鎖靈繩。”林墨的聲音沙啞，但指令清晰。
    “是！林師兄！”那弟子如夢初醒，手忙腳亂地從自己的儲物袋裏翻出一條泛著淡淡靈光、專門用來捆縛修士的繩索，將昏死過去的王浩捆了個結結實實，連手指頭都沒放過。
    看著被捆成粽子的王浩，林墨才稍稍鬆了口氣，但心中的弦卻繃得更緊了。
    他知道，必須盡快從王浩嘴裏撬出東西來。江晚星的“係統幹擾”不可能沒有時限，一旦王浩的係統恢複，想再讓他開口，難如登天。
    可怎麽撬？
    王浩這種亡命之徒，滿心怨毒，又是幽冥宗的爪牙，尋常的拷問手段對他根本沒用。嚴刑逼供？他現在連擰開瓶蓋的力氣都未必有。
    林墨的思緒，如同他那台最精密的丹爐，在飛速運轉。無數種丹藥的藥性、配方、奇效在他腦海中閃過。迷藥、幻藥、軟筋散……這些都隻能控製身體，卻無法撬開一個一心求死或意誌堅定的瘋子的嘴。
    除非……
    林墨的眼神，落在自己腰間一個毫不起眼的藥囊上。那裏麵，放著一枚他不久前才偶然煉成的丹藥。
    【搜魂丹】。
    這個名字聽起來邪氣，但與魔道那些直接撕裂神魂、將人變成白癡的搜魂邪術截然不同。這枚丹藥，是他解析了一份上古殘方後，結合係統提供的藥理知識，改良而成。
    它不會直接損傷神魂，而是會產生一種奇特的藥力，暫時麻痹修士的識海屏障，將人的意識拉入一種半夢半醒的混沌狀態。在這種狀態下，被下藥者無法說謊，對於提問，隻會做出最本能、最誠實的回答。
    當然，風險也極大。
    若對方的神魂之力異常強大，或者意誌力堅韌到能抵抗藥性，那狂暴的藥力便會反噬，輕則兩人神魂同時受創，重則一同變成癡呆。
    這丹藥煉成之後，林墨便將其列為禁藥，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用上。
    但現在，他沒有選擇了。趙坤的叛亂處處透著詭異，背後一定藏著更大的圖謀。這個圖謀，關係到整個青雲宗的生死，也關係到江晚星、秦絕和他自己的安危。
    險，必須冒。
    林墨不再猶豫，他撐著牆壁，艱難地蹲下身，從藥囊中取出一個小小的黑玉盒子。打開盒蓋，一枚龍眼大小、通體漆黑、表麵卻有點點星芒流轉的丹藥，靜靜地躺在裏麵。丹藥周圍，空間似乎都發生了輕微的扭曲，仿佛它本身就是一個小小的黑洞，在吞噬著周圍的光線。
    “林師兄，這是……”旁邊的弟子好奇地探過頭，隻看了一眼，便覺得心神一陣恍惚，仿佛靈魂都要被那丹藥吸進去，嚇得他趕緊移開目光。
    林墨沒有解釋，他捏住王浩的下巴，強行將他的嘴掰開。王浩牙關緊閉，即便是昏迷中，也帶著一股頑抗的狠勁。
    林墨眉頭微皺，並起手指，在王浩下顎的幾處穴位上迅速一點。隻聽“哢”的一聲輕響，王浩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張開了。
    他將那枚搜魂丹，塞進了王浩的喉嚨。
    丹藥入口即化，化作一道黑色的氣流，順著喉管鑽了進去。
    王浩抽搐的身體猛地一僵，隨即安靜了下來。
    林墨靜靜地等待著，他的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一部分是因為虛弱，另一部分則是因為緊張。他在賭，賭王浩的意誌，沒有他想象中那麽堅不可摧。
    過了約莫十息，王浩的眼皮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了。
    他的眼睛裏，沒有了之前的瘋狂與怨毒，也沒有了焦距，隻剩下一片空洞與茫然，像兩潭深不見底的死水。
    成了。
    林墨心中一定，立刻開口，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獨特的、能夠安撫人心的韻律：“你叫什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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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浩。”王浩的嘴唇機械地開合，聲音平板而沒有情緒。
    “你為何要叛出宗門？”
    “宗門待我不公……秦絕、江晚星害我身敗名裂……趙長老許我……許我榮華富貴，無上權力……”
    回答斷斷續續，但邏輯清晰。林墨知道，藥效已經完全發揮。他不再浪費時間，直切要害。
    “趙坤，究竟是什麽人？”
    這個問題，仿佛觸及了某種深層的禁製。王浩空洞的臉上，竟浮現出一絲掙紮的神色，身體也開始微微顫抖。
    林墨心中一緊，加重了語氣，聲音裏仿佛帶上了一絲規則的威嚴：“說！”
    王浩的身體猛地一震，那絲掙紮褪去，再次恢複了木然：“趙坤……是幽冥宗……安插在青雲宗的……臥底……代號‘鬼麵’。”
    幽冥宗臥底！
    盡管早有猜測，但當這個答案被證實，林墨的心髒還是重重地跳了一下。
    “他的計劃是什麽？僅僅是奪取青雲宗？”
    “不……”王浩木然地搖頭，“這隻是第一步……他的目標是……宗門大典之後，開啟後山的‘鎮魔淵’，迎……迎幽冥宗主降臨……顛覆整個東域正道……”
    林墨倒吸一口涼氣。好大的手筆！趙坤的野心，遠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恐怖。
    “他還有沒有後手？除了這三百叛軍，他還有沒有別的力量？”這才是林墨最關心的問題。
    “有……”王浩的聲音變得更加微弱，“趙坤在宗外……青陽山脈深處……設有一處‘幽冥分舵’……那裏……藏著他真正的精銳……還有……叛亂失敗後的……後備力量與物資……”
    幽冥分舵！
    這四個字，像一道閃電，照亮了林墨的腦海。他瞬間明白了，這才是趙坤真正的底牌，是他敢於發動叛亂的底氣所在。隻要分舵不滅，就算這次叛亂失敗，趙坤也能卷土重來，後患無窮！
    必須毀了它！
    得到了最關鍵的情報，林墨沒有再繼續追問。搜魂丹的藥力霸道，時間越長，對神魂的損傷越大。他不是嗜殺之人，問出必要的情報即可。
    他從懷中又取出一枚清心丹，塞入王浩口中。
    隨著清心丹的藥力化開，王浩眼中的茫然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驚恐與怨毒。他想起了剛才發生的一切，他竟然……把所有秘密都說了出去！
    “你……你對我做了什麽！”他嘶吼著，狀若瘋魔，拚命地掙紮起來，鎖靈繩勒進他的皮肉，滲出血跡，他卻渾然不覺。
    然而，搜魂丹的後遺症也在此刻爆發。一股強烈的虛弱感席卷了他的神魂，他隻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嘶吼聲戛然而止，再次昏死過去。這一次，是真的神魂疲敝，沒有十天半月，休想醒來。
    林墨看著徹底昏死的王浩，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他靠著牆壁，隻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了。
    但他不能休息。
    他必須立刻將“幽冥分舵”這個消息，告訴江晚星。隻有她，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製定出最完美的應對方案。
    林墨掙紮著想要站起來，可身體卻重如鉛塊。化功散的餘毒，還在他體內肆虐。
    “林師兄，你沒事吧？”那名弟子擔憂地看著他。
    “扶我起來……”林墨咬著牙，“我們得……立刻去找……”
    他的話還沒說完，異變再生！
    “轟——！”
    一聲遠比之前任何爆炸都要沉悶、卻更令人心悸的巨響，從宗門大殿的方向傳來！
    那聲音，仿佛不是來自空氣，而是直接在每個人的靈魂深處炸響！
    整個地麵，都隨之劇烈地顫動了一下。林墨抬頭望去，隻見宗門大殿的上空，一團由純粹的、毀滅性的靈力構成的黑色球體現出輪廓，正在飛速膨脹，散發著一股足以讓萬物凋零的不祥氣息。
    廣場上的光芒，在那黑球麵前，都黯然失色。
    林墨的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大小。
    他雖然不善戰鬥，但身為頂尖煉丹師，對能量的感知遠超常人。他能感覺到，那顆黑球中蘊含的能量，一旦完全爆發……
    整個青雲宗主峰，都會被從地圖上抹去！
    秦絕！
    他還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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