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財神爺,可不好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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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憲兵隊司令部。
    三浦三郎少將坐在寬大的皮椅上。
    上次在梅機關被小林楓一郎當眾羞辱的畫麵,如同昨日重現,在他的腦海中反複閃現。
    那份屈辱,今天終於可以百倍奉還!
    田中硬著頭皮,向前一步。
    “將軍。”
    他的聲音有些幹澀。
    “小林大尉剛剛從法租界回來,身邊有裝甲車隊和近三百名全副武裝的士兵。”
    “我們……我們直接去逮捕,會不會……引發兵變?”
    “哈!”
    三浦三郎少將嗤笑一聲,肥胖的手指敲擊著桌麵,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
    “兵變?就憑大阪師團那些商販兵?他們有那個膽子嗎?”
    “他們的槍是用來算賬的,不是用來造反的!”
    鬆本也在一旁幫腔,試圖尋找一絲回轉的餘地。
    “將軍,大阪師團那些人是出了名的不講理,萬一擦槍走火……”
    “是否先以傳喚的名義,給他……留點體麵?”
    三浦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都跳了一下。
    “八嘎!”
    “什麽傳喚?什麽體麵?”
    “這是嚴重的犯罪行為!是帝國陸軍的恥辱!”
    他站起身,因為激動,唾沫星子都快噴到鬆本的臉上。
    “必須立即逮捕!用最強硬的手段,彰顯憲兵隊的權威!”
    他重新靠在椅背上,眯起眼睛看著麵前兩個忐忑不安的部下。
    “田中,鬆本,你們是不是被那個小林嚇破了膽?”
    “別忘了你們是誰!是帝國憲兵!代表著軍法!”
    田中心中暗罵。
    你坐在辦公室裏當然不怕,那位爺可是在法租界當眾槍殺自己人都麵不改色的主!
    我們剛從線人那裏聽到消息,血都還沒幹呢!
    憲兵的身份能嚇住他?
    恐怕隻會激起更強烈的反彈。
    大阪師團是不愛打仗,但真要惹急了,他們手裏的槍也不是燒火棍。
    更別提小林手下那些狂熱的士兵,看他們的眼神,對這位長官簡直奉若神明。
    鬆本更是腸子都悔青了,自己怎麽接了這麽個任務。
    就在這時,三浦眼中閃過一道寒光。
    “如果他敢反抗……”
    “就以‘暴力抗法、意圖叛亂’的罪名,就地擊斃!”
    鬆本腿一軟,差點沒站穩。
    擊斃小林楓一郎?
    先不說能不能做到,就算做到了,他們倆的下場會怎樣?
    大阪師團那幫兵痞會不會把他們撕了?
    影佐會不會報複?
    更現實的是……
    以後每個月那五千日元的“特別經費”,還有櫻之膳房的免費頂級料理和清酒。
    不就全泡湯了!
    田中和鬆本渾身一顫,知道再說什麽都沒用了。
    三浦已經殺紅了眼。
    兩人無奈,隻能猛地立正,低頭領命。
    “……哈依!”
    走出司令部大樓,兩人不約而同地長出了一口氣。
    上海初春的冷風一吹,才發現後背的襯衫已經被冷汗徹底浸透了。
    鬆本壓低了聲音,帶著哭腔。
    “田中君,這可怎麽辦?真去抓啊?”
    “那位爺……那位爺可是真敢開槍的!”
    “殺我們兩個,還不跟玩兒一樣?”
    田中苦笑著,抬手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腦子飛速運轉。
    “能怎麽辦?將軍的命令就是命令。”
    “不過……”
    他的眼神裏閃過一絲狡黠。
    “他娘的,咱們得想個辦法,既不能得罪三浦將軍,更不能得罪那位財神爺啊!”
    鬆本立刻湊了過來,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田中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
    “走,咱們去集合隊伍,動作……一定要慢!”
    “裝備……一定要檢查得仔細再仔細!”
    “每支槍都擦三遍!每輛車都檢查一遍油路!”
    “說不定,等我們磨磨蹭蹭地到了地方,影佐將軍的人,就已經先把小林閣下‘請’走了呢!”
    鬆本眼睛一亮,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絲曙光,連連點頭。
    “對!對!還是田中君有辦法!我們……我們這叫‘審慎行事’!”
    ……
    法租界與華界的交界處。
    林楓騎在神駿的黑色東洋馬上,緩緩走在隊伍的最前方。
    身後的三輛九四式裝甲車和三百多名士兵,卷著一路的塵土與敬畏。
    從那被撞得粉碎的路障旁,重新駛回了華界的土地。
    然而,等待他們的,並非預想中的冷清。
    道路兩旁,不知何時,已經擠滿了黑壓壓的人群。
    幾乎全是島國僑民。
    男人們揮舞著禮帽或太陽旗,女人們穿著鮮豔的振袖和服。
    孩子們騎在父親的肩頭,小手裏攥著紙糊的旭日小旗。
    匯成了一片紅白色的海洋。
    他們敲鑼打鼓,人群中爆發出海嘯般的歡呼。
    “小林閣下板載!”
    “帝國陸軍板載!”
    一名須發皆白的老者穿著傳統紋付羽織袴,在路邊莊重地九十度鞠躬,久久不願起身。
    年輕的女人抱著懷裏的孩子,眼中閃爍著狂熱而崇拜的光芒。
    半大的孩子們,則揮舞著手裏的小旗子,扯著嗓子,興奮地又蹦又跳,小臉漲得通紅。
    對他們而言,邏輯很簡單。
    小林楓一郎用最強硬的方式,在自大的洋人麵前,捍衛了帝國的尊嚴。
    這種簡單粗暴的邏輯,最能點燃他們心中那股偏執到扭曲的民族自豪感。
    一名正在附近街道巡邏的海軍陸戰隊少尉,看到這番景象,也忍不住停下腳步,遠遠地向著林楓的隊伍,撇了撇嘴。
    “切,又讓陸軍這些馬鹿出風頭了!”
    林楓端坐在馬背上,麵無表情地接受著這一切。
    他知道,這場麵越是熱鬧,自己就越是安全。
    民意,有時候比槍炮更有用。
    就在這片狂熱的海洋中,林楓突然在馬上舉起戴著白手套的右手,輕輕往上一抬。
    整個隊伍,令行禁止。
    三輛裝甲車和三百多名士兵,瞬間停在了路中間。
    這一停,讓道路兩旁的僑民更加興奮了,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他們以為這是長官在特意接受他們的敬意。
    隻有少數細心的人發現,林楓的目光似乎越過了狂熱的人群,望向了街道的另一端,仿佛在等待著什麽。
    而道路另一側,那些被擠到邊緣的中國市民們,則用複雜的眼神看著這一切。
    一個穿著長衫的賬房先生,扶了扶眼鏡,眼中滿是困惑與不解。
    一個賣餛飩的小販,則下意識地將自己的攤子往後又挪了挪,眼神裏全是麻木與恐懼。
    隻有一個十幾歲的報童,攥緊了拳頭,眼中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光。
    遠處,幾輛土黃色的憲兵隊卡車,正龜速行駛著,遠遠地停了下來。
    駕駛室內,田中和鬆本透過擋風玻璃,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鬆本結結巴巴地說,握著方向盤的手心全是汗。
    “他……他怎麽停下了?”
    田中也是一臉錯愕,隨即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他在等我們。”
    鬆本差點咬到舌頭,
    “等我們?”
    “他知道我們要來?還……還特意停下來等?”
    田中煩躁地扯了扯領口,
    “廢話!不然你以為呢?”
    “這位爺精著呢!他停在這裏,就是做給所有人看的!你看那些僑民,都把他當英雄了!”
    “我們現在過去抓人……”
    他沒說下去,但鬆本已經懂了。
    現在過去,簡直就是往火山口裏跳。
    不僅可能引發衝突,他們倆更會成為破壞“帝國英雄”形象的罪人,被這些狂熱的僑民生吞活剝了都有可能。
    鬆本聲音發顫。
    “那……那我們怎麽辦?掉頭回去?”
    田中咬著牙,內心掙紮到了極點。
    “回去?怎麽跟將軍交代?”
    他看了一眼後視鏡,後麵卡車上那些憲兵也都探頭探腦,顯然也被眼前的陣仗鎮住了。
    田中最終做了決定,
    “慢點,再慢點開過去。”
    “見機行事。記住,我們的任務是‘傳喚’,不是‘逮捕’!”
    “把姿態放低,千萬別激怒他!”
    卡車再次以龜速向前蠕動。
    終於,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那幾輛土黃的憲兵隊卡車,還是磨蹭到了裝甲車隊前方。
    卡車後廂打開,一群臂戴“憲兵”白色袖箍的士兵跳下車,慢吞吞的跳下來。
    但他們每個人的臉色都很古怪,眼神飄忽,動作也遠不如往常執行任務時那般幹脆利落。
    歡迎的鑼鼓聲,戛然而止。
    僑民們的歡呼聲也卡在了喉嚨裏。
    氣氛瞬間從狂熱的頂點,跌入了冰冷的穀底。
    田中和鬆本從領頭卡車的駕駛室鑽了出來。
    兩人的腿都有些發軟,尤其是看到林楓那雙平靜望過來的眼睛時,更是心跳如擂鼓。
    他們強迫自己邁開步子,在一眾憲兵複雜目光的注視下,走到林楓馬前。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還沒等他們開口,馬背上的林楓先說話了。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田中二人耳中,帶著一絲淡淡的不耐。
    “怎麽來的這麽慢?”
    “……”
    田中和鬆本當場石化,張著嘴,半天沒反應過來。
    慢?
    他嫌我們慢?
    他知道我們要來抓他,還在怪我們動作太慢?
    這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囂張?
    兩人腦中一片空白,準備好的說辭全忘光了。
    田中舌頭打結,下意識地順著話頭,結結巴巴地回道:
    “路……路上……堵、堵車……”
    這話一出口,連他自己都想抽自己一嘴巴。
    堵車?
    這借口還能再爛一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