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明昭...窮盡此生,都願尊‘淵夫子’為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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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鏡湖,趙氏太學。
    正所謂‘興太學,置明師,以養天下之士’。
    江南等地諸多以‘道、法、宗、派’四字開頭,並且造出‘萬真來朝,道定天下’之修行氣象的道承,其中高門都有雲遊之說。
    每至一地,見你有緣,便稱‘有根腳’、‘有緣法’,隨即收歸門下。
    長此以往,底蘊早已深不可測,雖不涉足諸朝之政,但也已是龐然大物,不可小覷。
    而七朝為了係統性得培養修行苗子,收攏人才,故此設置太學。
    其中設三教修行科目,以三尊‘大修行者’人物為山長,下轄諸多講師夫子、教學先生。
    按理來說,太學之中,有教築基、有教內景、有教神通的...
    就是沒有教授築基之前,通讀經卷,啟蒙道理的。
    因為能入太學者,都不是一般人,這些典籍珍藏,隻需略微點撥解惑,便足以自悟。
    就算是季淵,這三年來也是靠著在上陰學宮的藏書室樓內,一點一點夯實根基,從而水到渠成,並沒受到趙黃龍多少點撥。
    除非天生大才,過目不忘,見則明理的轉世真人、靈童降世,不然想過這一關隘,都是水磨工夫,急不得。
    但偏偏,趙武宗室卻給季淵一個‘太學夫子’的位子,而且所授學科,便是啟蒙修行。
    這和‘陪太子讀書’有什麽區別?
    想不太出其中細致緣由的季淵。
    隻能歸結於那趙武宗室看著自己前途光明,又有趙黃龍這個師傅,所以想要叫他提前和趙京內的這些‘簪纓勳貴’,結個淵源。
    而既身在燕趙,自己又得先生趙黃龍諸多恩典,季淵若想要打開局麵,混入這個圈子,為將來做準備,自然是要順水推舟,接下這個擔子的。
    所幸走馬上任,做了鏡湖太學的這個‘啟蒙夫子’之職,倒也沒生出什麽波折。
    由他擔職啟蒙的,都是十好幾個年紀尚輕,還未涉足修行的勳貴、簪纓後裔,約莫都是十二三,十三四歲。
    不過雖說年紀輕,但來曆卻一點都不淺。
    其中拔尖的兩個,更是叫季淵都不得不慎重待之。
    一個來自宮闕,姓趙,叫做趙襄,雖然沒講具體身份...但季淵稍加思索,便知來自‘天家’。
    另一個,乃是趙氏封侯的子嗣,稱‘長陽世子’。
    前者乃王嗣,後者乃大修行者血裔,都不是好相與的。
    不過二人包括這些其他貴胄家的少年少女,似乎都是提前得到過消息,即使眉宇之間的恣意驕縱難以掩去,但麵對季淵教授課業時,倒也能耐得住性子。
    同時。
    季淵曾有餘光注意,李明昭在自己任職太學夫子時,雖從未去過上陰學宮,但經常在做工之餘,窩在室外牆角,偷摸聽自己講經述典。
    對此,季淵自然是欣賞的。
    不愧是命中有大成就的,知道抓住一切機會修行改命,這點像他。
    所以她李明昭未來能位及九五,和她一樣努力的自己,又豈能差了?
    我季淵,也有位列‘上修’,成就大修行者之姿!
    一晃,五日便過。
    而這一日,剛好出了意外。
    ...
    趙氏太學,戒律堂。
    “這卷築基秘法,是你從‘太學館’內偷出,藏匿於身的?”
    李明昭被強行按在地上,鼻尖觸地,動彈不得。
    她強行用眼角餘光掃向前端,看著那一身戒律儒袍的掌戒夫子,眼神冷漠的握著一卷經書。
    同時一側正有一華服少年佇立,眼神輕佻。
    而明白了前因後果的李明昭,則心中一片冰涼。
    前些日裏,自己因為偷偷記錄了些三教啟蒙經卷,被那以‘長陽世子’為首的一眾勳貴見著,遭遇欺辱。
    原本李明昭以為,事情就這麽過去了。
    而且這幾日裏,那太學專門開設的啟蒙夫子,竟然還是那一日邀請自己去上陰學宮借閱三教經卷的‘淵夫子’,倒是巧了。
    因為這樁事的緣故,李明昭還偷偷摸摸趴在牆角聽他講經述典。
    哪怕被那位淵夫子察覺到了,他也沒有管,而是放任自如。
    這一件意外收獲,叫李明昭這幾日很開心,而且收獲頗豐,正以為自己能夠距離修行更進一步時...
    突然間,便被人強行將一卷築基秘法,塞在了身上。
    是的,沒有用任何誣陷、栽贓的手段,直接就塞在了負責灑掃‘太學館’,作為太學侍者的自己身上。
    但要知道。
    除卻普通的三教啟蒙經卷,有專人負責灑掃之外。
    但凡涉及修行的部分,都是嚴禁一般人靠近的,李明昭哪裏能夠接觸得到?
    但看著站在那戒律夫子身側的長陽世子,李明昭嘴角苦澀。
    可沒辦法。
    在這趙京裏...
    侯世子,就是最大的‘道理’。
    何其不公!
    一刹那間,被壓得頭都抬不起的李明昭,心中憤懣如驚雷般炸開,青絲觸地之時,隻有一個念頭。
    這些所謂的官、爵、先生...哪裏有一個是能對得起他這‘職位’的!
    若是‘職位’與他本身的修行息息相關,做了惡事便損了修行、損了爵位,他們還敢這麽做嗎!
    就在李明昭這念頭驟起之時!
    在她不可見、不可知的高上穹霄處...
    一枚蒼茫古樸,宛若煌煌大日般熠熠生輝的璀璨星辰,陡然亮了那麽一下。
    但這一切,她都不可得見。
    因為片刻之後,她的念頭便消退、黯淡了下去。
    畢竟這也隻是她的一番臆想,普天之下,哪裏又有這樣的‘天朝’呢...
    如同被抽走脊骨一般的李明昭,閉上杏眸,放棄了掙紮,眼角泛紅,隻死死咬著唇角,一聲不吭。
    哪怕兩側即刻便有刑鞭抽下,她也沒有開口。
    不是我做的,為何要認?
    死則死矣!
    然而————
    “她的築基秘法,是我給的,方夫子。”
    “我見這孩子通讀文經,還算虔誠,垂憐之下,便給了她這麽個機會,倒沒想到被夫子誤會了。”
    李明昭隻感覺原本死死壓著自己,宛若山嶽般厚重的枷鎖一朝盡去。
    取而代之的,則是一道醇厚溫和的言語,拂過耳畔。
    當那著青衣,佩玉帶,神情風采就如一位真正大賢的少年,踏入堂中,將她扶起時...
    狼狽的少女怔怔的,還沒反應過來,便陡然直起了身子。
    而那位負責審判她這一次案件的方夫子,似乎也沒料到那位上陰學宮來頭頗大的天驕苗子,竟橫插一手。
    頓時間,看著身側麵色一變的長陽世子,方夫子躊躇了下,還是選擇賣了季淵一個麵子:
    “淵夫子說的哪裏話,若是如此的話,那倒是我誤會了。”
    “既然如此,人我便帶走了。”
    季淵點了點頭,掃視戒律堂內一周,目光於那長陽世子身上停頓片刻,微不可察的搖了下頭,便驟然牽著李明昭的手,大步離去。
    “先...先生!”
    見此情形,五日以來作為季淵學生的長陽世子,想起家中對於這位‘夫子’的評價,並且叫他務必與之打好關係。
    再加上季淵數日以來氣度不凡,以及‘師長’身份,長陽世子心中,也不由得有些發怵,於是連忙跟上。
    然而他才剛踏過門檻。
    便看見身披暮色斜陽,拉出一道長長倒影的季淵,頭也未回,隻是語氣淡淡:
    “長陽,你以後不必來聽我課業了。”
    長陽世子難以置信:
    “先生,我可是侯嗣世子,她不過一業國賤女...!”
    “那又如何?”
    季淵輕輕偏頭,並未因命書緣故,隻是語氣平靜,認真陳述著一則事實:
    “我這裏的道理,你既讀不通,便去往他處所求便是。”
    說完不再理睬,隻大步而去。
    看著這一幕,被季淵牽著手的李明昭,心中沒來由的,起了一個念頭:
    這太學裏,還是有真懷揣著‘德行’的文脈先生的。
    同時,不由鼻頭一酸,擠了擠發紅的眼眶。
    這麽多年。
    她還是第一次被人護著。
    “現在,你可是信我了?”
    而一直觀察著李明昭的季淵,想起這才幾天,這位未來有大成就的小姑娘,眼下已是慘得沒邊了,不由笑著調侃了下。
    可令他沒想到的是,自己話語才剛落下,李明昭便已‘撲通’一聲跪於地表,語氣帶著微微顫音,眼眶泛紅且堅定,俯身就要拜倒:
    “先生,你方才所說...是真的嗎?”
    “什麽?”
    看著季淵反問一句,李明昭支支吾吾,心髒撲通撲通得顫著,半晌之後還是鼓起勇氣:
    “就是,傳我修行之道...”
    對此,季淵沉吟不語,半晌之後,這才悠悠道:
    “既然如此,那我便收了你這個學生。”
    “隻不過我修為不高,也沒比你大多少,你日後修行有成,若是超過了我,不會‘騎師蔑祖’吧?”
    嘀嗒。
    渾身都在發顫的李明昭,喜極而泣。
    隨即,她便扯住季淵一角衣袖,輕輕昂頭,眼見鬢角青絲往後散落,露出了一張白皙姣好的麵容。
    那雙杏眼此時無比認真,幹淨透亮的澄澈,叫季淵對視見了,直有一種感覺。
    便是無論眼下的少女說什麽,都將是真的。
    “明昭...”
    “窮盡此生,都願尊‘淵先生’為夫子!”
    “矢誌不改!”
    聽到這裏的季淵,心中滿意。
    自己命書編寫的大業...
    終於實實在在的邁出了第一步啊!
    然而就在他想要對著李明昭說些什麽時...
    【‘淵夫子鏡湖授業圖’媒介靈蘊消耗完畢。】
    【請命主找尋其他含有‘媒介’之物,繼續編寫命書!】
    隨著命書輕輕一震,泛起微熒,如有一道透明玉蝶,承載季淵的魂魄,飛渡了一道長河。
    於是頃刻之間。
    天地倒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