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梟營演練成功的消息在京城高層中悄然傳開，越王府書房內，雲琮指尖輕叩紫檀木桌麵，神情難辨深淺。
    “殿下，血玉盞已送至丞相府，二小姐收下了。”趙峰垂首稟報，“據我們的人觀察，她並無特別反應，隻讓丫鬟收了起來。”
    雲琮唇角微揚。他早料到她會如此——那個總是超乎他預料的女子，冷靜得不像個深閨少女。既然她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份被他識破，這般淡然處之，倒真是她的作風。
    “工坊那邊如何？”他問，語氣平常得像在問天氣。
    “蕭先生近日又改進了煉爐，出鐵質量再上層樓。新一批環臂弩機已經試製成功，比原先設計的射程提高了二十步。”趙峰稟報著，稍作遲疑，“隻是...他身邊那個血煞少主荊離……”
    雲琮眸光微動：“無礙，既然她留他在身邊，自有道理。不必深究。”他頓了頓，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畢竟，能得她重用的人，必有不凡之處。”
    趙峰會意地低頭。殿下這話明麵上說的是原楚，實則暗指的不正是那位以兩個身份周旋於丞相府和工坊之間的秦二小姐嗎？
    “邊關那邊，秦錚來信，北狄近來活動頻繁，恐有異動。”雲琮神色嚴肅起來，“新兵器和熒光標識係統需盡快裝備邊防軍。蕭先生那邊進度如何？”
    “工坊產能已近極限。若殿下能再撥一批可靠工匠，或可提速三成。”
    “準。”雲琮毫不猶豫，“另外，聽說京中新開了家杏林春藥坊，所售金瘡散效果奇佳。”他狀似無意地提起，目光卻銳利如鷹，“邊軍正需此類良藥，你可派人去采購一批。”
    趙峰心領神會：“是，屬下這就去辦。聽說那家藥坊的掌櫃是個能幹的，將鋪子打理得井井有條。”
    雲琮頷首，不再多言。彼此心照不宣，那家突然冒出卻藥品精良的藥坊，正是那位總是能帶來驚喜的秦二小姐的產業。他不必點破，隻需暗中行個方便。
    趙峰領命，卻又猶豫著沒立即退下。
    “還有事？”雲琮抬眼。
    趙峰壓低聲音：“太後昨日召見了鎮國公夫人，提及殿下婚事，似乎屬意沈家小姐...”
    雲琮眉頭幾不可見地蹙起：“朝局未穩，邊關不寧，此時不是談論婚事的時機。”他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趙峰會意，恭敬行禮後退出書房。
    雲琮起身走至窗前，目光越過重重屋簷，望向丞相府的方向。那個有著琥珀色眼眸的女子，明明身份已被他識破，卻依然從容不迫地繼續著她的計劃，這份膽識和心性，令他欣賞之餘，也不禁生出幾分難以言喻的情愫。
    黑石嶺工坊內，爐火正旺。
    秦佳喻——此刻是戴著玄鐵麵具的“蕭澄”，正指導工匠調整風箱的角度。荊離化名的原楚如影隨形地跟在她身後三步處，警惕的目光掃視著四周。
    “荊離，你去試試新出爐的那批劍。”蕭澄頭也不回地吩咐，聲音經過刻意壓低，顯得中性而清冷。
    荊離應聲而去。
    “先生，越王府又撥來一批工匠，說是補充人手的。”工匠長前來稟報，臉上帶著喜色。
    蕭澄點頭。雲琮這是心照不宣地支持她的工作了。既然彼此都已明了對方知曉自己的秘密，反倒省去了許多偽裝的麻煩。
    她隨工匠長走向工坊另一側。這裏已被她劃分為數個區域，分工明確，流水作業，極大提高了生產效率。她將現代管理理念融入其中，工匠們從最初的不適應到如今心悅誠服。
    檢查完新到的工匠，她提筆修改了幾處設計圖，增加了一個可連發的機關。若能量產，必將改變戰場格局。
    “先生大才！”工匠長驚歎道，“這等精妙設計，便是朝廷軍械司的大匠也未必能想出來！”
    蕭澄淡淡“嗯”了一聲，心裏卻想著如何進一步提高鋼的硬度。這個時代的冶煉技術有限，她已在短時間內盡力把硬度提到最高，但離她理想中的兵器還差得遠。
    日落西山，工坊收工。
    蕭澄如常回到更衣的小屋，卸下麵具和工裝，換回女裝。鏡中映出一張蒼白清秀的麵容，琥珀色的眼瞳在暮色中顯得格外深邃。
    這些日子，她借著“養傷”為由，很少出現在人前，給了她充足的時間往返於工坊和丞相府。輕黛是她唯一的幫手，聰明伶俐，學得極快，現已能獨立管理藥坊日常運營。
    “小姐，您回來了。”輕黛迎上來，幫她整理略顯淩亂的發髻，“今日有個大單子，京中貴人一次性采購了咱們藥坊大半庫存的金瘡散。”
    秦佳喻眸光微動：“可知是哪家府上？”
    “說是越王府的人。”輕黛壓低聲音，“小姐，越王殿下這是...”
    秦佳喻唇角輕揚：“無事，正常交易罷了。”雲琮這是在用他的方式，既支持她的藥坊，又保全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這般體貼的安排，倒讓她對這位越王殿下生出幾分真正的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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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人靜時，秦佳喻點亮燈，展開京城周邊地圖。她在幾處地點做了標記——那是她勘探出的礦產資源分布。熒光粉所需的一些特殊原料，這個時代還沒有現成的提取技術，她必須找到替代品或者直接尋找礦源。
    燭火搖曳，在她眼中投下明明滅滅的光。
    三日後，越王府送來密信，邀蕭先生城外一敘。
    京郊別院，雲琮親自為“蕭澄”斟茶。今日他著一身深藍色常服，少了幾分王爺的威嚴，多了幾分文人雅士的清俊。
    “夜梟營演練大獲成功，先生之功，當居首位。”雲琮舉杯示意，目光若有深意地掃過對方麵具下的眼睛。
    麵具下的秦佳喻微微頷首：“份內之事。殿下滿意便好。”她語氣平靜，仿佛兩人之間那層窗戶紙從未被捅破。
    “北境形勢有變，陛下已命我加緊備戰。”雲琮目光如炬，“新式兵器和熒光標識係統需盡快裝備邊防軍。先生可能加快進度？”
    秦佳喻沉吟片刻：“新到的工匠還需訓練，但月底前應可提速三成。”她頓了頓，似是隨意提起，“聽說殿下近日采購了一批金瘡散，可是為邊關準備？”
    雲琮眼中閃過讚賞：“正是。邊關苦寒，將士易傷，良藥不可或缺。”他語氣平常，卻暗含深意，“那家藥坊的藥效果奇佳，若是能長期供應，實乃邊軍之福。”
    “想必那藥坊主人聽得殿下如此讚譽，定會倍感榮幸。”蕭澄淡然回應，麵具下的唇角微微揚起。
    會談在一種奇妙的默契中進行。兩人都心照不宣地保持著“蕭澄”與越王的名義，卻實際上已是秦佳喻與雲琮的直接對話。
    會談結束，雲琮親自送她至院門。暮色漸濃，一陣風起，吹動了“蕭澄”的衣袍。雲琮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忽然開口：
    “邊關苦寒，將士們若知京城中有能人異士如此為他們費心，必定感激不盡。”他語氣平靜，卻帶著難得的溫和。
    秦佳喻微微一怔，隨即頷首：“各盡其責而已。”
    回府的馬車上，雲琮閉目沉思。那個女子明明有著驚世之才，卻甘於隱在深閨和麵具之後，不為名利，隻為實現自己的價值。這份心性和胸懷，遠勝許多朝中大臣。
    而更讓他心緒難平的是，每當想起她那雙向來沉靜的琥珀色眼眸在談及發明創造時閃耀的光芒，他心中就會泛起一種前所未有的悸動。
    丞相府小院內，秦佳喻對燈研究地圖，輕黛匆匆進來。
    “小姐，越王府派人送來這個。”她遞上一個精致的木盒。
    秦佳喻打開一看，裏麵是一套精密的繪圖工具，遠比這個時代的工具先進得多。附著的便簽上隻有蒼勁有力的一行字：“或有助於先生製圖。琮。”
    她輕輕撫過那些工具，心中泛起一絲微妙的感覺。雲琮這般細心支持她的工作，已經超出了單純合作的範圍。但那種若有似無的關切，又並不令人反感。
    “小姐，越王殿下似乎對您格外關照。”輕黛小聲說，眼中帶著擔憂，“他既已知曉您的身份，會不會......”
    秦佳喻搖頭：“目前來看，殿下是友非敵。”她拿起一支繪圖筆，在燈下端詳，“各取所需，相安無事，便好。”
    隻是說這話時，她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出雲琮那雙深邃的桃花眼，心中莫名一動。
    窗外月色如水，寂靜的相府中，無人知道這座偏僻院落裏的女子，正以另一種身份，悄然影響著這個時代的命運。
    而遠處王府中，雲琮站在窗前，手中把玩著一枚精致的琥珀玉佩，目光深遠。
    這場心照不宣的棋局，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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