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泥人有點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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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分鍾後。
    “我說完了,兩位有什麽問題?”
    看兩人都搖頭,李笑柏起身離開,會議室就剩兩人。
    貝紉雪介紹起魔都的最近進展:“根據上午收到的電報,大叛徒汪衛目前還沒有確定來滬具體行程,但是隱湖提供了一個關鍵情報,就是中統叛徒李氏群會到安南迎接護送,所以我們隻要盯著李氏群,就能大概知道汪衛的行蹤。”
    任風點點頭,“魔都站長王士鬆現在去了北蘋處理以前遺留下來的事情,我決定讓副站長趙立君任鋤奸行動組魔都分隊隊長,選拔精兵強將,監視李氏群,了解其動向,同時做好刺殺準備。”
    “另外,督促安南的陳功書加快進度,如果能在安南解決,就不要拖到魔都。”
    “畢竟,鏟除汪衛才是第一要務。”
    貝紉雪表示同意,兩人商議一會,貝紉雪拿出幾本前幾期的《摩登文藝》雜誌,遞給任風。
    “我定期讓人從魔都購買這本雜誌,設法寄到國統區,再寄來山城。”
    她講述了兩名特工如何潛伏在租界的雜誌社中,如何傳遞消息。
    任風隨意翻看雜誌,沉吟道:“傳遞消息的法子不錯,就是效率有點低,萬一遇到緊急情況怎麽辦?”
    “首要目的就是確保隱湖不出事,其他人都可以犧牲。我同局座匯報過,局座意思,隱湖耐心潛伏,徐徐建功,以待大用。”
    “明白了。”
    任風喝口茶,繼續問道:“紉雪,俞誌勇這個組長似乎起不到什麽作用啊,你是怎麽考慮的?”
    俞誌勇化名洪勇,擔任情報小組組長。
    “他本來就是過去鍍鍍金的。”貝紉雪冷冷道:“要是讓他發揮作用,不出兩個月,隱湖就會暴露。”
    俞誌勇是個官二代,財政部副部長的二公子,什麽德行貝紉雪自然知道,但局座親自安排,她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之所以將聯絡方式安排得如此低效複雜,一方麵要保護隱湖,另一方麵也是因為俞誌勇不靠譜。
    “咳。”任風咳嗽一聲,官二代火拚,他得躲著點。
    於是佯作未聞,似乎心思都在手上這本雜誌上,不斷翻閱。
    他翻到“新女性情感”專欄。
    “泥人?就是通過這篇文章傳遞消息?”
    “不是,是通過後麵的現代詩歌欄目。”
    任風奇怪道:“他一個主編,為何要寫這篇文章?是不是經費不足,掙錢貼補?”
    貝紉雪沉默了。
    她也想過這個問題,卻沒有答案。
    泥人手裏沒有電台,所以他為何要如此,她也不知道。
    至於說經費,小組的錢都給俞誌勇了,按理應該發到每個人手裏。
    難道俞誌勇把錢給坑了?有這個可能。
    貝紉雪淡淡開口:“李太常是個文人,我猜他是技癢了。另外,這份雜誌銷量不高,他作為唯一主編,肯定也承受來自老板的不小壓力。”
    任風微微點頭,剛才李笑柏介紹過,李太常是國立交通大學文學係畢業的,在學校時就發表過不少詩歌和小說,算是個魔都文壇新秀。
    民國二十六年被軍統秘密發展後,一直沒有啟用,幾個月前貝紉雪組建“隱湖”小組,人事處推薦了他,當時他剛剛應聘成為摩登文學雜誌的主編。
    任風翻到詩歌欄目那頁,是一首現代詩,標題是《仿佛愛情》。
    「八歲,到十八歲,有十年
    十八歲,到二十八歲,是一生
    二十八歲,到三十八歲,是三生三世十裏桃花」
    “情詩?”任風微微坐直身體。
    “對,隻有情詩才用來傳遞消息。”
    “寫得不錯嘛,尤其前兩句!”任風忍不住誇讚一句。
    他畢業於魔都滬江大學,這學校首開教會大學男女同校先河,現代詩歌在校園中自然很流行。
    能成為局座的大秘,軍統筆杆子,文學素養自然是高的。
    一首好的現代詩,是一種意境,一種熟悉的陌生感,是從無數人習以為常的日常中,提煉出來的,讓人醍醐灌頂的東西。
    泥人寫得這詩,開頭別具特色,意境悠長。
    八歲之前,懵懵懂懂。
    真正的人生,其實從八歲才開始。
    八歲到十八歲,思想尚未成型,的確隻是過了十年。
    但十八歲到二十八歲的歲月,則是人最燦爛的時光!
    隨著年齡變大,人到中年,所有的理想,逐漸化為烏有,隻能在人情世故的不斷拋光下,越來越玲瓏,卻逐漸失去了有棱有角的神采。
    而人到老之後,縈繞在心頭的,還是年輕時的激情和遺憾。
    可惜第三句峰回路轉,成了首情詩,高度立刻從雲端掉到了地上。
    任風暗叫可惜。
    要是是首嚴肅題材,比如國家存亡的,說不定就能成為一時名作。
    但,泥人是個潛伏特工,不能出名,引起關注,也隻能寫寫情詩了。
    他喝了口茶,饒有興致地讀下去。
    「
    三十八歲後
    覺越來越少,夢卻越來越長
    仿佛愛情
    /
    孩子們漸漸長大,從懵懵懂懂,變得慷慨激昂
    又從活力四射,變得沉默
    仿佛愛情
    /
    你走了,我老了。
    牙疼,拔牙
    舌頭舔著一個個空洞,像心
    仿佛愛情
    /
    時間到了,我要走了
    看著一大家人,我說
    別難過
    要相會了
    此刻期待
    仿佛愛情
    」
    任風看完,重讀一遍,又將其它幾本雜誌上兩首泥人詩歌讀完,歎了口氣。
    這泥人有點東西,寫情詩,有些可惜了。
    “任秘書覺得怎麽樣?”
    貝紉雪觀察著任風的表情。
    她讀過很多遍,但毫無感覺,覺得純粹無病呻吟,虛頭巴腦。
    什麽情啊愛啊,最是無聊。如陸輕歌那樣喜歡情愛故事和詩歌的,讓她怎麽也理解不了!
    可任風給出的評價卻出乎她的意料。
    “這是個人才啊,去寫情詩有點可惜了。”
    “應該把他調回山城,在抗戰文藝上發表詩歌,一定能激勵國人。”
    “不過。”任風沉吟片刻道:“他應該是最適合同隱湖聯係的人了。”
    毫無疑問,隱湖是個女的,而且平時喜歡看情詩,所以貝紉雪才會選擇用這種方式。
    看對方點頭,任風繼續翻閱雜誌,又翻回到“新女性情感”專欄,看起了那篇《午夜咖啡館》。
    “這是第三期連載,第一期呢?”
    大秘開始在一疊雜誌中翻找起來,很快找到,隻看了個開頭,立時就被深深吸引。
    這文同任風以前看過的情愛小說不同,別有新意,男主人公不是公子哥,女主人公也不是可憐女。
    任風抬頭對貝紉雪笑道:“有意思!從這開頭看,既不是香豔的捧伶文學,也不是風流愛情文章,更不是頹廢沉淪的花鼓情調,嗯,也不是鴛鴦蝴蝶派胡鬧文字。”
    “背景是租界,這個葉凡是個義士,並不完全是情愛。”
    “你看過嗎?”
    看貝紉雪神色有些尷尬,他微微一笑,繼續閱讀,慢慢地完全沉浸在劇情之中。
    會議室一片安靜,隻有偶爾翻頁的聲音。
    貝紉雪一臉迷惑:難道李太常真的是個大作家的好苗子?
    不行!
    為了陸輕歌,決不能把他調回來。任風鬧到局座那裏去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