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午後，陽光和煦。
    阮青娟走進大光明電影院，走到大劇場門口，入口處站著一個胸口掛著泥人像章的女孩。
    “你好，這裏是泥人先生的護衛團聚會地嗎？”
    “是的，你第一次來？”
    “對，我想加入。”
    “歡迎姐妹，請填一張表格。”
    阿娟拿起表格，上麵要求寫清楚自己的工作單位和地址。
    “怎麽還要填單位？”
    “這是我們會長和幾個副會長在代表大會上提議，所有成員全票通過的決定。”女孩笑眯眯說著，遞過來一張紙。
    阿娟接過來一看，上麵果然是一個全體通過的通告，下方還有四個會長的簽字。
    “柳幼櫻？！”
    阿娟一眼就看到了其中一個名字，這不是那天在泳川醫院門口糾纏李太常的女人嗎？
    後來她又在中央巡捕房碰到那個女人，看對方辦理取保候審時填的就是這個名字，而且是相同的筆跡。
    想到這個女人的臉，阿娟頓時火冒三丈。
    泥人是比殺神級別還高的抗日英雄，是你這個狐狸精有資格染指的嗎？
    “這人是副會長？”阿娟口氣生硬地問。
    “對，這是我們柳副會長，她是負責籌款的。”
    還副會長？
    自己可是見過泥人先生的，她有什麽資格當副會長？
    仗著叔叔身上有張皮，頭五頭六的。現在又來這裏忽悠了。
    哼，什麽玩意！
    “為什麽要填單位？”阿娟取出鋼筆，開始填寫，但仍然不解。
    “一切為了泥人先生，他筆下的人物涉及各行各業，如果哪天他要了解某個行業或者領域，我們就可以立刻找出對應的護衛團成員，對成員們來說，填了這張表，未來就有同泥人先生見麵的機會。”
    “明白了。”阿娟點點頭，立刻就接受了這個說法，不用說，這肯定是那什麽會長副會長同泥人先生見麵後才舉行的投票。
    她認真填好表格，交給對方。
    “請先進去，等會議結束後，我們就會有一個麵試，麵試通過你就是正式成員了。”
    “還要麵試？”阿娟吃驚地微微張嘴。
    “是的。”那女孩左右看看，壓低聲音，“聽說上次被一個日本人混進來了。”
    “啊？”阿娟表情變得嚴肅，“那的確應該麵試。”
    是要好好管！
    她們都不知道，泥人先生表麵是作家，其實是軍統的高級特務，殺神的上司！
    既然日本人派人混進了，泥人先生會不會被日本人瞧出了端倪？
    她皺著眉走進大劇場，立刻就被恢弘的場麵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數百個座位整齊排列，此刻已幾乎座無虛席，放眼望去，全是或年輕或成熟的女人。每人手中都捧著一本《摩登文藝》，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和說不清的狂熱氣氛。
    舞台布置得很用心，花籃、拱門、牆紙......有非常多的泥人小說劇情元素，最吸睛的是背景牆上懸掛著三幅巨大的油畫，作為泥人資深書迷的阿娟一眼就認出來：葉凡！那是蕭炎！哦，那肯定是陳天若！
    “這畫得也太好了，得花多少功夫啊！”阿娟暗讚。
    兩側的喇叭裏，正播放著悠揚的舞曲，阿娟正好聽過而且很喜歡，那是《啟示錄四騎士》裏主角跳舞的伴舞曲，小提琴如泣如訴，將現場的氣氛烘托得既莊嚴又浪漫。
    這哪裏是什麽讀者聚會，分明是一場盛大的慶典。
    “這是誰布置的？太對我胃口了。”阿娟滿臉欣喜。
    舞台布置她喜歡，油畫很喜歡，放的音樂也喜歡，阿娟嘖嘖讚歎，覺得組織者一定是個非常有品位的人，自己同她一定會一見如故，她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台上，短發的陳蓉正在侃侃而談，台下寂靜無聲：“......泥人先生一定是接受過五四新文化運動洗禮過的自己人，對黑暗社會有清醒的認識，他的作品在張恨水先生基礎上更進一步，俗中見雅、雅俗融合，更結合西方小說的很多敘事手法和寫作技巧，以及獨特的創新寫法，具有極高的審美情趣和文化價值。誰說泥人先生不關注社會，沒有家國情懷？那是純粹的汙蔑！”
    “《午夜咖啡館》中葉凡就是一個底層，承載著無數普通民眾的‘義士’情懷，而《天若有情》的陳天若則是南方革命黨人，《他從地獄來》的蕭炎則更進一步，寓意著對一整個龐大世界的反抗。”
    “想想看，一個人對抗整個地獄，這是怎樣偉大的反抗精神？”
    “依我看，在如今各種思想管製的年代，再也沒有比泥人先生更加具有革命精神的作者了......”
    阿娟驚呆了，這護衛團的文學素養都這麽高的嗎？
    自己有資格加入嗎？
    她正要找個邊上的空位，卻見遠遠走來一個挺拔的男人。
    “竟然還有男讀者？”
    阿娟定睛一看，驚喜得差點跳起來。
    “泥人先生？”她輕輕喊道，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泥人先生果然出現在護衛團。李太常不動聲色地抬起手，將一根食指放在唇邊，對她做了一個“噓”的手勢。
    邊上幾個女孩聽到了她的聲音，紛紛回頭或轉頭，臉上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開始竊竊私語。
    “第一次來的！”
    “看到這裏就一個男的，想當然以為是泥人先生了，嗬嗬。”
    “噓，別說了，我要聽陳蓉姐的演講。”
    李太常從阿娟身邊經過，示意對方跟自己走。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電影院，來到一個僻靜的小巷裏，阿娟激動地道：“泥人先生，終於再見到您了，那天你到醫院來找我，我小姐妹告訴我了，可惜沒能同您見麵，後來怎麽不來醫院找我？對了，您腳傷好了嗎？”
    “早好了，我沒事，別擔心。”
    李太常看著阿娟，就是這個姑娘給自己提供了兩個重要情報，讓自己從一個小兵成了少尉軍官，他柔聲細語道：“泳川醫院那件事後，我被巡捕房的人帶走，關了好幾天。”
    “放出來後，巡捕房又來調查過我。所以我覺得那個案子，可能並沒有真正結束，巡捕們說不定還在偷偷調查，有可能會跟蹤我，因為擔心給你帶來麻煩，所以沒去找你。不過你放心，這事情跟我沒有關係。”
    “你給的來信，我看到了，但沒有回。”
    “我知道！”阿娟點點頭，雙手攪在一起，滿臉通紅道：“泥人先生，你隨時來找我好了，我不怕的。”
    “我會用一切保護您的。”
    聽對方這麽說，李太常一陣沉默，定定看著眼前女孩，阿娟炙熱崇拜的眼睛、手背上因用力而微微鼓起的青筋、說話口氣、眼神和肢體動作無不說明，這小姑娘，說不定知道點什麽。
    他回憶著在泳川醫院那天的情況，自己同阿娟唯一的接觸時刻是被擔架抬出去的時候。
    她難道在醫院裏看到了自己的行動？
    “先生，我......能抱你一下嗎？”
    阿娟鼓足勇氣問道。自從看到泥人擁抱殺神後，這就是她天天魂牽夢縈的場麵。
    如果能得到泥人的擁抱，哪怕就是立刻死了，也此生無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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