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痛。
    像是全身骨頭被一寸寸碾碎，又粗暴地拚接起來。
    葉晨在一種撕裂般的痛楚中恢複了意識，冰冷的潮氣包裹著他，混雜著黴變和某種腐爛植物的腥甜氣味，鑽入鼻腔。
    他猛地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不是醫院潔白的天花板，也不是出租屋熟悉的雜亂，而是一片昏暗、逼仄的空間。
    頭頂是虯結的、不知名的深褐色藤蔓，編織成粗糙的頂棚，縫隙間透下些許慘淡的、仿佛蒙著塵霾的天光。身下是潮濕的、鋪著幹草的土地，硌得他生疼。
    他正躺在一個簡陋得不能再簡陋的窩棚裏。
    “這是……哪裏？”
    疑問剛升起，一股龐大而混亂的記憶洪流便猛地衝入他的腦海，如同決堤的江河，衝擊著他現代人的思維。
    玄天大世界，東域，青雲城葉家……一個同樣叫葉晨的十六歲少年……家族測試中被測出“偽靈根”，修行無望……父母早亡，身為分支子弟，無依無靠……因拒絕代替嫡係公子與一個快衰敗的家族進行政治聯姻，觸怒家主，被冠以“忤逆”之罪，廢去微末修為，剝奪姓氏，放逐至家族最偏遠、最危險的“黑沼澤”礦場……
    等死。
    最後兩個字，如同冰錐，刺穿了葉晨的心髒，讓他渾身發冷。
    他，一個二十一世紀的社畜，加班猝死後，竟然穿越了。而且穿越成的，是一個開局就被打入深淵，幾乎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棄子！
    這比地獄開局還要殘酷。
    “偽靈根……根據記憶，在這個世界，幾乎等同於修仙路上的死刑判決。而黑沼澤……據說這裏是生命的禁區，瘴氣彌漫，凶獸潛伏，被放逐到這裏的人，十死無生。”
    葉晨掙紮著想要坐起，卻牽動了滿身的傷勢，尤其是丹田位置，傳來一陣陣空洞的劇痛，那是被強行廢去修為的後遺症。他悶哼一聲，額頭上瞬間布滿了冷汗。
    窩棚外，傳來模糊的交談聲和腳步聲，帶著一種麻木和冷漠。
    “……又一個送死的，還是葉家自己人，嘖。”
    “管他呢，能活過三天再說吧。今天的礦石任務完不成，監工那邊可不好交代。”
    “快走吧，瘴氣快上來了……”
    聲音漸漸遠去。
    葉晨靠在冰冷的泥土牆壁上，大口喘息著。絕望如同沼澤裏的泥潭，想要將他吞噬。
    他不甘心！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難道就要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在這個鬼地方？
    就在這時，他的指尖無意中觸碰到了身下幹草中的一個硬物。
    冰涼的，帶著鏽蝕的粗糙感。
    他下意識地將其抓在手中，舉到眼前。
    那是一塊巴掌大小的令牌，通體呈暗褐色，布滿了銅鏽和汙漬，邊緣有些殘破，看上去毫不起眼，像是被遺棄了無數年。令牌正麵，刻畫著一些模糊不清、難以辨認的紋路，似乎曾是某種雲紋或者符籙；背麵，則隱約有一個古老的、他完全不認識的文字。
    “這是……什麽東西？”葉晨搜刮著原主的記憶，卻沒有任何關於這令牌的信息。原主被扔進這個窩棚時，幾乎身無長物。
    或許，是某個前任“住客”遺落在此的？
    他用手擦拭著令牌上的汙垢，試圖看得更清楚些。然而，無論他怎麽擦拭，那些紋路和字跡依舊模糊，令牌本身也依舊顯得破舊不堪。
    就在他幾乎要將其當作一塊廢鐵扔掉時——
    嗡！
    一聲極其輕微，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震顫，從令牌上傳出。
    緊接著，葉晨感到掌心一熱，那令牌竟像是活了過來一般，散發出一種極其微弱的、溫潤的光暈。與此同時，他腦海中“轟”的一聲，仿佛有什麽枷鎖被打破了。
    一段清晰無比，卻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信息流，直接呈現在他的意識之中：
    【檢測到宿主靈魂綁定……條件符合……】
    【天道酬勤係統，激活！】
    【宿主：葉晨】
    【境界：無丹田受損）】
    【功法：無】
    【技能：無】
    【狀態：重傷、虛弱、輕微瘴氣中毒】
    【核心規則：付出必有回報。宿主在任何修行、技藝上的努力，都將被量化記錄，並獲得相應熟練度。無瓶頸，無上限。】
    葉晨徹底愣住了，心跳驟然加速，血液奔流的聲音在耳中轟鳴。
    係統？金手指！
    前世作為網文愛好者的他，對這個詞再熟悉不過！而這“天道酬勤”的核心規則，更是讓他瞬間看到了無限的希望！
    無瓶頸，無上限！這意味著，哪怕他是最垃圾的“偽靈根”，隻要他肯努力，就能一直進步下去！
    狂喜之後，他迅速冷靜下來，將注意力集中在那塊重新變得冰涼古樸的令牌上。
    “是因為它……這令牌，是激活係統的鑰匙？”
    他再次仔細端詳令牌，這一次，他隱約感覺到，令牌內部似乎有某種難以言喻的韻律，與他剛剛覺醒的係統，以及他自身的靈魂，產生了一絲微弱的聯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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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升仙……”他下意識地摩挲著令牌背麵那個古老的文字，憑借一種莫名的直覺，他“認出”了這兩個字的含義。
    升仙令！
    雖然不知道它具體來自何處，有何等驚天動地的來曆，但葉晨明白，這枚看似不起眼的銅令，連同他腦海中的係統，將是他在這絕境中，逆轉命運的唯一憑借！
    希望之火被點燃，驅散了部分絕望的寒意。
    葉晨知道，當務之急是活下去，並恢複一定的行動力。
    他忍著劇痛，嚐試按照原主記憶中那粗淺得不能再粗淺的《基礎鍛體訣》動作，調動周身氣血。
    第一個簡單的舒展動作，就讓他疼得齜牙咧嘴，渾身冷汗淋漓。破損的丹田如同一個漏鬥，根本無法儲存和引導氣息，稍微一動，就傳來針紮似的刺痛。
    “不行……這樣別說修煉，動幾下可能就散架了。”葉晨喘著粗氣，停了下來。
    然而，就在他完成那一個殘缺動作的瞬間，腦海中的係統麵板，發生了變化：
    【技能：《基礎鍛體訣》殘） 熟練度+1】
    【當前熟練度：1100入門）】
    【提示：技能熟練度提升，可微弱促進氣血運行，緩解肌肉疲勞，加速傷勢修複。】
    “有效！”葉晨精神一振！
    雖然丹田依舊破損，無法修煉出“靈氣”，但係統承認的是他“鍛體”這個“行為”本身！而且提升熟練度，竟然能直接反饋到肉身上，加速傷勢恢複！
    這簡直是雪中送炭！
    他不再猶豫，也暫時放棄了需要氣息引導的複雜動作，轉而開始重複那些最簡單、最基礎的拉伸、活動關節的動作。每一個動作都做得極其緩慢，無比認真，力求標準，感受著肌肉的每一絲顫動。
    【《基礎鍛體訣》殘） 熟練度+1】
    【《基礎鍛體訣》殘）熟練度+1】
    ……
    每完成一組動作，係統提示就如約而至。同時，一股微弱但確實存在的熱流，隨著熟練度的提升，開始在他酸痛的肌肉和筋骨間流淌，舒緩著疼痛，帶來一絲絲力量感。
    這種肉眼可見的進步，給了葉晨巨大的動力。他忘記了時間，忘記了疲憊，如同一個最虔誠的苦修者，在這昏暗的窩棚裏，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枯燥至極的基礎動作。
    汗水浸透了他破爛的衣衫，混合著血汙和泥濘，但他眼神中的光芒，卻越來越亮。
    不知過了多久，窩棚外原本就昏暗的光線，徹底消失了。濃重的、帶著腥甜的霧氣開始從沼澤深處彌漫開來，籠罩了整個礦場區域。
    瘴氣！
    葉晨聞到這股氣味，立刻感到一陣輕微的頭暈目眩，係統麵板上【輕微瘴氣中毒】的狀態後麵，程度似乎加深了一絲。
    他停止了修煉，靠在牆邊，小心地保存體力。係統的反饋雖然神奇，但畢竟剛剛開始，他還遠未脫離危險。
    就在這時，窩棚那扇簡陋的、用樹枝胡亂捆成的門，被人從外麵“哐當”一聲粗暴地踢開。
    一個穿著髒汙皮甲，身材瘦高，眼神陰鷙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他手裏拎著一根沾著暗紅色汙跡的皮鞭，腰間掛著一個癟癟的布袋。
    是礦場的監工，名叫趙虎。原主的記憶裏，對此人有深刻的印象——刻薄、貪婪，對待被放逐者如同對待牲畜。
    趙虎的目光在窩棚裏掃過，最後落在蜷縮在角落的葉晨身上，嘴角扯出一抹譏諷的弧度。
    “喲，葉大公子，還沒死呢？命倒是挺硬。”他的聲音沙啞難聽，像是砂紙摩擦，“今天的礦石呢？”
    葉晨沉默著，沒有回答。他剛來，連礦鎬都沒有，哪裏來的礦石？
    “哼，廢物就是廢物！還以為自己是葉家的少爺？”趙虎見他不答，罵罵咧咧地走上前，用皮鞭的手柄毫不客氣地戳了戳葉晨的肩膀，劇痛讓葉晨悶哼一聲。
    “既然沒礦石，那這個月的‘庇護費’，你是不是該交了？”趙虎陰笑著，目光在葉晨身上逡巡，似乎在尋找任何可能值錢的東西。“交了錢，虎爺我保你在這鬼地方多活幾天，不然……嘿嘿，晚上的沼澤，可是很熱鬧的。”
    葉晨心中冷笑。所謂的“庇護費”，不過是這些監工盤剝壓榨的借口罷了。原主身上早已被搜刮一空，他現在更是身無長物。
    他搖了搖頭，低聲道：“沒有。”
    “沒有？”趙虎臉色一沉，揚了揚手中的皮鞭，“看來不給你點教訓，你是不知道這裏的規矩！”
    鞭影帶著風聲，朝著葉晨抽來！這一下若是抽實，以葉晨現在的狀態，恐怕半條命就沒了。
    危急關頭，葉晨腦海中係統麵板上《基礎鍛體訣》的數據飛速閃過，他幾乎是憑借這半天鍛煉出的、對身體更精妙的掌控力，猛地向側後方一縮！
    “啪！”
    鞭梢擦著他的臉頰掠過，抽打在幹草上，濺起一片草屑。火辣辣的疼痛從臉頰傳來，但總算避開了要害。
    “嗯？”趙虎顯然沒料到這個看起來半死不活的廢物竟然能躲開，愣了一下，隨即惱羞成怒，“還敢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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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再次舉起皮鞭。
    就在葉晨心沉到穀底，準備硬抗這頓毒打時——
    “吼嗚——！”
    一聲低沉、充滿暴戾氣息的嘶吼，猛地從窩棚外的濃重瘴氣中傳來！
    這聲音仿佛帶著某種穿透靈魂的力量，讓趙虎舉鞭的動作瞬間僵住，臉上閃過一絲明顯的恐懼。
    “晦氣！是夜魘獸！”他狠狠地瞪了葉晨一眼，似乎怪他帶來了厄運，“算你小子走運！”
    說完，他竟不再糾纏，急匆匆地轉身衝出窩棚，消失在愈發濃鬱的瘴氣之中，仿佛慢一步就會被黑暗吞噬。
    窩棚內，重新恢複了寂靜。
    隻剩下葉晨粗重的喘息聲，以及窗外那令人不安的、越來越近的獸吼。
    他摸了摸臉上火辣辣的傷口，又緊緊握住了懷中那枚冰涼粗糙的升仙令。
    監工的欺壓，沼澤的凶險，無處不在的死亡威脅……
    這一切，都讓他更加清晰地認識到這個世界的殘酷。
    但這一次，他眼中不再有絕望。
    隻有一種冰冷的、如同黑沼澤深處寒鐵般的堅定。
    “天道酬勤……”
    他低聲念誦著這四個字，仿佛在立下誓言。
    “那就看看，是我先被這絕境吞噬，還是我先憑這‘酬勤’之道，撕開這片天地！”
    夜色與瘴氣，徹底籠罩了窩棚。少年的身影在黑暗中蜷縮，卻又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在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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