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巍微微側過頭，坦然地介紹，“這是我的朋友。”
    他並沒有用任何曖昧的詞句乃至語氣。
    然而越是如此，卻顯得越有份量。
    韓笑本來還在認真聽老太太講話，學習人家語言的藝術，此時不由輕輕吸了口氣。
    “我是韓笑。”
    她的麵頰上浮現出梨渦，露出得體又帶幾分俏皮的笑容。
    然後按著之前秦巍打招呼的順序，也一一問候過去，並沒有表現出過分的熱絡，態度自然又友善。
    幾位老人見她舉止大方，眼神清正，笑起來又顯得嬌俏可愛，不由也都笑著回應。
    他們看向她的視線裏，帶著幾分對小輩的溫和，是那種看到乖孩子的喜愛。
    但除此之外——
    也有某種對平輩重要人物才有的尊重。
    韓笑隱隱約約能感覺到這種區別，總覺得有些微妙。
    然而在幾個老人眼裏，他們頭一回瞧見秦巍和人如此親密，還將之全然展示出來。
    他可不是商圈裏那些換女友男友如同換衣服的、成日裏沉溺酒色、包養明星的少爺小姐！
    短暫寒暄後，韓笑也得到了一籮筐的誇獎。
    “我聽說，”王夫人抬起頭，“南非那邊新礦的開采權，秦先生已經順利拿下了？真是後生可畏啊。”
    秦巍點點頭，“隻是初步意向，後續還有不少工作。”
    “說起礦產，”林先生捋著胡須道：“我們發展研究中心，近期正在做一份關於保障國家戰略性礦產資源安全的內部報告。秦先生，你這時機正好，相關資料和數據，方便的時候可以讓我們課題組參考學習一下。”
    秦巍頷首，“林先生言重了，應該的。整理好後，我會讓助理第一時間送到您辦公室。”
    “是啊，”另一位李先生也關切地接上話，“秦先生這邊動作頻頻，我們下屬幾家相關的大型央企，最近也在頻繁討論，如何與像你這樣擁有海外優質資源的民營資本深化合作，實現共贏。下次協調會，你若是有時間賞光，我們還想著請你過來，一起聽聽。”
    秦巍從善如流，“李先生抬愛，我一定準時參加。”
    王夫人聽著，也笑著補充了一句，“合作是好，資金通道和匯率風險也要提前布局。回頭我讓銀保監會那邊熟悉國際業務的老周，跟你團隊對接一下，看看怎麽能提供些便利。”
    韓笑在旁邊聽著，縱然不是很清楚這些機構間的關係，也大致能明白一件事。
    天潮集團，或者說秦巍的商業帝國，與政界上層建築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這幾位顯然也都很有影響力。
    最後他們又說起私事。
    “令尊近來可好？”
    “嗯，一切安好，勞您掛心。那邊氣候適宜，他打算多住一段時間。”
    秦巍並沒有多提起在國外療養的父親。
    離開玉饌齋後，他們回到了千尺廊後街，兩人前後走入玄關。
    管家和傭人們見她再次出現，也絲毫沒有驚奇，仿佛早料到會有這種事。
    韓笑放下行李箱就去鍛煉了。
    幾輪高強度運動後，她在沙袋前氣喘籲籲地擦汗。
    此時管家進了地下一層，送來一杯清澈的、冒著細微氣泡的蘇打水，旁邊還有裝著電解質礦物鹽片的小碟子。
    “謝謝。”
    韓笑喝了一口，“秦巍呢？他還下來嗎？”
    說完又覺得這問題怪怪的。
    管家神情平靜，“先生一直在書房處理公務。”
    韓笑看了一眼手機。
    已經十點半了。
    她心情複雜地衝了個澡，換了身衣服，遲疑片刻，還是決定去樓下看看。
    韓笑腳步放得極輕，悄悄溜到書房的門口。
    厚重的實木房門虛掩著，透出一條溫暖的燈光縫隙，裏麵沒有任何聲音傳出。
    她不想打擾裏麵的人，隻是想確認一下他是否還在忙。
    然而——
    在門外站了幾秒鍾，裏麵就傳來了低沉磁性的男聲。
    “站在門口做什麽？進來。”
    韓笑硬著頭皮，輕輕推開了門。
    書房極大，整麵牆都是頂天立地的書架，散發著清淡的木香。
    一張寬大的梨花木書桌擺在正中，上麵並排擺著三台顯示器，閃爍著各種複雜的圖表和數據流。
    秦巍坐在寬大的皮質辦公椅裏，身上還穿著那件黑襯衣，隻是解開了領口最上麵的兩顆扣子，袖口也挽到了手肘，露出結實的小臂。
    “怎麽了？”
    韓笑走到書桌旁，看著他麵前堆積如山的文件和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數據，心中莫名有點愧疚。
    “你是不是因為陪我吃飯，所以才要加班到現在？”
    秦巍敲擊鍵盤的動作一頓，抬眸看她。
    少女剛洗完澡，烏黑濃密的發絲間，還帶點濕漉漉的水汽，穿著寬鬆的薄絨睡衣，胸前還有隻卡通小貓。
    她微微垂下眼，神情歉意又無措。
    秦巍按著鼠標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不是，歐洲分部的季度會議臨時提前了，有些報告需要我親自過目。”
    “好吧，”韓笑半信半疑地說道，“你的助理們呢？”
    秦巍看了她一眼，“他們都在忙。”
    “？”
    “一個在法蘭克福，帶著調查團隊評估一家核心供應商的資產，它要破產了，我們必須在明天開市前，決定是否對其進行緊急注資或直接全盤收購，以保證我們全球供應鏈的穩定。”
    他停了停，繼續道：
    “還有一個在矽穀，有一家我們投資的AI子公司，現在處於上市前最後的路演階段。他正配著創始團隊會見其他的投資者和華爾街的銀行家，為了爭取一個好的發行價。”
    “哦……現在那邊是白天？”
    “嗯，還有一個就在西京，帶著法務和財務團隊，對一家半導體公司進行最後的敵意收購，現在是關鍵的持股交割期，他短期內恐怕是沒時間合眼了。”
    韓笑沉默了。
    不管怎樣好像那些人比他還忙得多。
    韓笑歎了口氣，“所以，有沒有什麽能幫你的地方，前提是不會看到你的商業機密的那種？”
    秦巍思忖片刻，指向書房一側的矮幾旁，那裏整齊地碼放著十幾本厚度驚人的、用專業文件夾裝訂好的報告。
    “那些是明天一個內部評審會要用的紙質材料。”
    他將手邊一台平板推給她，“你可以核對每一本報告的封麵標題、文件編碼和版本號是否完全一致。”
    韓笑眼睛一亮，“交給我吧！”
    秦巍看著她那副認真的小模樣，黑眸中浮現出幾分笑意，“如果累了就去睡覺。”
    “不，”韓笑已經開始工作了，“起碼也要做完！”
    她抱起那疊沉重的報告，盤腿坐在不遠處的羊毛地毯上，開始一本本核對和排序。
    不多時，有傭人進來送了水，全程都靜悄悄的，幾乎沒有發出什麽聲音。
    隨著時間推移，韓笑也越來越困，報告一本一本被歸檔，她也搖搖欲墜，隻恨不得一頭躺倒睡覺。
    她一邊揉眼睛一邊打起精神仔細看，終於把最後一本看完，直接靠倒在旁邊的沙發上。
    秦巍在顯示器屏幕後麵看她，“辛苦你了。困了就上樓去睡。”
    “不，”韓笑閉著眼說道，“等你一起……”
    短暫的沉默之後。
    頭頂忽然傳來低沉的語聲。
    “等我一起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