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姿態自然從容，麵上微笑親切得體，眼神明亮，毫不怯場。
    盡管他們聽不見她說了什麽，但從周圍人的反應來看，顯然她的言行都沒有任何問題。
    李婉華臉色慘白。
    ——如果按照禮儀老師的標準，如果按照自己對韓柔的要求，韓笑現在的儀態仍然算不上滿分。
    但那重要嗎？
    韓笑麵對的不是挑三揀四的豪門公婆。
    而是西京市的領導們，是舉國頂尖的企業家和科研人員們。
    隻要她和在場其他人一樣，大大方方，自信端正，就沒有任何問題了。
    以她的年齡來說，旁人隻有誇她的份。
    李婉華閉上了眼睛，“我曾經以為，她應付不了……”
    但這個女兒比她想象得優秀的多。
    也不過幾個月時間！
    李婉華看了看韓辰，“之前那些領導去你們學校參觀，你在他們麵前，表現得也不如笑笑吧？”
    韓辰神色也非常微妙，“我……我那是緊張！周圍都是我同學！而且他們也都和我一樣！”
    “你緊張什麽！”韓正國黑著臉，“你有什麽可緊張的！你們隻是一群學生，隨便說兩句就夠了！領導也不會對你有什麽要求，如果你老婆是國家首富，你看看別人會怎麽要求你？你一舉一動都得被無數雙眼睛盯著！”
    韓辰撇嘴，“如果我老婆真是國家首富，讓我那樣我也願意。”
    “……美得你！也不照鏡子看看自己！”
    畫麵一閃而過，新聞已經切到了下一條。
    客廳裏陷入了寂靜。
    韓正國抱著頭，手指深深插進花白的頭發裏，喉嚨裏發出壓抑的、如同困獸般的嗚咽。
    “為什麽——”
    他喃喃自語道，然後猛地挺直了腰，看向妻子和兒子。
    “都怪你們把韓柔教成那個鬼樣子！如果她不是那麽自私狹隘，就不會處處針對笑笑……”
    倘若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大家關係未必能多麽親密，但也絕不止於撕破臉。
    現在自家該有多少好處！
    “怪我？”李婉華冷笑起來，“我好多年前就想讓劉翠芬滾蛋，是你媽非要留著她，你忘了？韓柔變成那樣是誰教的？她們母女倆早就相認了，你心裏沒點數嗎？還有，也是你反反複複說，說和秦啟明當了親家，日後有多少好處，讓我們一定注意，用盡一切辦法促成婚事，現在出事了，你就什麽責任都沒有了？”
    韓正國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他之前也聽說了，秦啟明貪了錢，被上麵查到，如今已經離開了鼎盛地產。
    ——幹這一行的誰能完全幹淨？如果真的拿了太多，恐怕早就被發現了，秦啟明做了這麽多年，必然心裏有數。
    為何這個關頭被抓出來？
    除了是董事長發威，拿他開刀之外，還能是因為什麽呢？！
    雖然明麵上隻是革除了職位，但秦啟明混了這麽多年，仇家可也不少，如今牆倒眾人推，顯見是要倒大黴。
    短暫的沉默。
    韓辰欲言又止，“……其實我確實有點慣著她，你們可能不知道吧，小時候一旦我和她有個什麽爭執，奶奶就會狠狠打我。”
    韓正國皺眉，“什麽時候的事？”
    韓辰：“就我上小學那陣子，我和你們說，你們忙著工作，不願理會，還張口閉口的‘你就該讓著妹妹’，根本不管，我也沒辦法了。”
    而且等韓柔年紀再大一些，恐怕也知道自己是劉翠芬的孩子，且不是繼承家業的料，對他這個哥哥的態度也好了。
    不再像小時候一樣，動不動使絆子。
    韓辰：“我以為隻是因為她大了，懂事變乖了，所以我們關係也好了，但現在想想，這人的心眼估計是從小就不好的，以後隻是會裝了。你看韓笑進門就把我摔個跟頭，我都沒想過報複她呢，但是韓柔——”
    “你還說！”韓正國怒不可遏，“誰讓你和她動手的！你多大歲數的人了，打自己的妹妹，還要不要臉了！”
    “我沒想打她啊，我當時就是想搶手機，嚇唬兩句！我什麽時候打過人？從幼兒園開始就是挨打的好不好！”
    “行了！”
    韓正國不耐煩打斷了他，接著猛地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個耳光。
    “啪！”
    清脆的響聲在寂靜的客廳裏格外刺耳。
    “說到底，還是我的錯，沒看出我媽那個人……”
    他後悔啊！
    腸子都悔青了！
    他既後悔自己對親生女兒不夠好，也後悔自己被母親欺騙了那麽多年都毫無察覺。
    韓正國看著旁邊的沙發座，腦子裏仍然能回想起，半年前的夏天，那個女孩坐在這裏，抬頭四處打量的樣子。
    李婉華扭頭望著餐廳，忽然淚流滿麵，“笑笑那時候還和我分享吃的，我對不起她，如果不是我也太想要……”
    想要榮華富貴？想要真正躋身名流上層的圈子？
    即使比不上那些世族財閥，但他們原本也算是有錢人了，究竟為什麽會這麽不知滿足呢？
    現在他們既失去了女兒，也失去了好處。
    勞斯萊斯駛入一條古樹參天的靜謐老街，兩側院牆是青灰色的磚，門樓古樸，厚重的木門上，黃銅門環泛著幽光。
    青磚灰瓦的四合院靜靜矗立著，在朦朧的夜色裏，石獅子顯露出歲月的包漿，溫潤而厚重。
    “……我們來這裏拜年嗎？”
    韓笑站在台階上看了看，“你家有長輩住在這？”
    “現在沒有了，”秦巍拾級而上，一手攬住她的肩膀，“再說，如果是我家的人，也隻有他們來拜訪我的份。”
    他帶著她進了門，裏麵先是一座精致的雕花影壁，然後是一個方正的四合院落。
    院中一棵老槐樹，枝幹虯結，在冬日的夜空下伸展著，樹下有石桌和圓凳，都遍布著斑駁磨損的痕跡。
    院內青磚墁地，廊柱朱紅，整個宅子占地麵積不小，但內部卻顯得有些擁擠，或許是房間太多了的緣故。
    “這是……”
    “我家的老宅。”
    男人的聲音在寂靜的院落裏顯得格外清晰。
    “以前祖父母住這裏，後來父親搬出去養病，這裏就空著了。平時隻有李叔和張姨住著看房子，他們以前還照顧過父親。我的叔叔和姑姑們……雖然也想要，但家裏的規矩，這個宅子，是隻能傳給老大的。”
    他頓了頓，“我記得我五歲那年，遠遠看到他們站在這裏吵架，也記得三叔那句‘隻能傳給大哥的東西也太多了’。”
    韓笑側目，“所以到底多不多？”
    秦巍想了想，“……對於不會創造價值的人來說，很多。但對我而言，我覺得算不上多。”
    “哈，”韓笑樂了，“隻是因為你太會賺錢了，董事長。”